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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夏餘燼 雪夜裡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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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夜裡的燈

第一場雪落得很急,傍晚時還隻是零星的雪籽,到了夜裡就變成鵝毛大雪,把老院的屋頂蓋得白茫茫一片。鹿槿灼臨睡前往窗外看了一眼,院門口的路燈下,季槐的白大褂正被雪打濕,他剛從醫院回來,手裡還提著個保溫桶,大概是給張大爺送的夜宵。

“怎麼纔回來?”她披著外套迎出去,接過他手裡的保溫桶,桶身冰涼,卻能感覺到裡麵食物的溫熱,“雪這麼大,就彆跑這一趟了。”

“張大爺說想吃你做的南瓜餅。”季槐跺了跺腳上的雪,睫毛上還沾著雪花,像落了層霜,“我中午提了一嘴,他就記到現在,說以前他老伴總在雪天做這個。”

鹿槿灼把他拉進廚房,開啟保溫桶——裡麵的南瓜餅還冒著熱氣,是她下午特意做的,本想留著當早餐。“你呀,總慣著他。”她嗔怪著,卻轉身去燒熱水,“快洗洗手,我給你熱碗羊肉湯,周奶奶下午送來的,還在砂鍋裡溫著。”

季槐靠在門框上看她,燈光落在她忙碌的背影上,發間沾著點麵粉,像落了層細雪。他忽然走過去,從背後輕輕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聲音帶著點疲憊的沙啞:“小灼,今天門診收了個病人,跟你以前的情況很像……”

“嗯?”鹿槿灼的動作頓了頓,手裡的湯勺在鍋裡輕輕攪動,“很嚴重嗎?”

“晚期,已經轉移了。”他的聲音悶在她頸窩,“家屬不想治了,說怕人財兩空。我跟他們談了很久,說現在有新的靶向藥,或許還有希望……可他們隻是搖頭。”

羊肉湯的香氣在廚房裡彌漫,混著他身上的雪氣,有種說不出的沉。鹿槿灼轉過身,擡手撫平他皺著的眉:“你已經儘力了。”她想起自己剛確診時,父母也是這樣猶豫過,是季槐拿著厚厚的病曆,一遍遍說“有希望”,才讓他們咬著牙堅持下來,“不是所有的光,都能照進每個角落的。”

季槐沒說話,隻是把臉埋得更深,像個找不到方向的孩子。窗外的雪還在下,簌簌地落在窗台上,把整個世界都裹進一片安靜裡。

淩晨兩點,鹿槿灼被凍醒了。身邊的位置是空的,她摸了摸手機,螢幕亮著——季槐發了條訊息:“在書房查資料,你先睡。”

她披了件厚外套走到書房門口,看見他正對著電腦螢幕,指尖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白大褂搭在椅背上,上麵的雪漬已經乾透,留下淡淡的水印。桌上的台燈亮著,旁邊放著杯冷掉的茶,嫋嫋的熱氣早就散了。

“還沒睡?”她輕輕推開門,把手裡的毛毯搭在他肩上,“張大爺的情況不是穩定了嗎?怎麼還在忙?”

“不是張大爺。”季槐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指著螢幕上的病曆,“是今天門診那個病人,我想再查查國外的文獻,看看有沒有更適合他的方案。”

鹿槿灼湊過去看,密密麻麻的英文術語看得她眼暈。她忽然想起季槐為了看懂國外的醫學期刊,當年在醫院值完夜班還要去上英語課,筆記記了厚厚的幾大本,現在那些本子還在書房的抽屜裡躺著,紙頁都泛黃了。

“彆熬了。”她合上他的膝上型電腦,聲音裡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溫柔,“雪天路滑,明天還要上班,你這樣熬著,怎麼對得起你的病人?”

季槐看著她,眼裡的紅血絲在燈光下格外清晰,像落了雪的荒原。過了很久,他才點了點頭,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好,聽你的。”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亮晃晃的光斑,院子裡的木槿樹被雪壓彎了枝椏,枝頭還掛著未化的積雪,像開了滿樹的白花。

鹿槿灼在廚房準備早飯時,聽見院門口傳來熟悉的柺杖聲——是張大爺,被他女兒攙扶著,站在雪地裡,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襖,像個圓滾滾的粽子。

“小灼丫頭,季醫生呢?”老人家看見她,笑得眼睛眯成縫,“我聽護士說他昨晚又熬了通宵,特意燉了點鴿子湯,給這傻小子補補。”

鹿槿灼趕緊把他們讓進屋裡,剛要去叫季槐,就看見他從臥室出來,頭發睡得亂糟糟的,眼裡還帶著點惺忪的睡意,看見張大爺時愣了愣:“張大爺?您怎麼來了?”

“來給你送湯。”張大爺的女兒把保溫桶放在桌上,“我爸一大早就催著我來,說不能讓你累垮了,還有好多病人等著你來救呢。”

季槐的眼眶忽然有點熱,他走過去,蹲在張大爺麵前,像個聽話的晚輩:“謝謝您,大爺。”

“謝什麼。”張大爺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你是好人,心裡裝著病人。可你也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然怎麼救我們這些老頭子?”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鹿槿灼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那些深夜裡的疲憊,那些救不回人的無力,或許都能被這樣的瞬間撫平——是雪夜裡亮著的燈,是清晨送來的熱湯,是知道無論多難,總有人在背後想著你,盼著你好。

季槐把鴿子湯倒進砂鍋裡熱著,香氣混著陽光的味道,在屋裡慢慢散開。他轉頭看向鹿槿灼,眼裡的光比雪後的太陽還亮,像在說:你看,總有些光,是能照進來的。

鹿槿灼笑了,往他碗裡夾了塊南瓜餅:“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窗外的雪開始融化,屋簷上滴下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滴答的響,像在數著鍋裡的咕嘟聲,數著這平凡日子裡,藏不住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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