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心臟 ◇ 第68章 68.你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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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你的香氣
“為什麼我要離開?”程鬱反問他。
原聽潯長長地撥出一口氣,快要失去耐心,“因為你留在這裡隻會越來越不正常,我為你好,不在這裡你也就不用再麵對這些事了。”
程鬱搖搖頭,“不,那不是我要的。”
“你沒什麼想要的。”原聽潯彷彿洞穿什麼,否定了他心中所想,“你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選擇。”
程鬱看著他,夜晚鬨市背景中,兩個人的對峙不被路人注意,程鬱卻滿心滿眼隻有他,原聽潯眼裡也裝載著他,雙唇緊抿,整個人專注而微微惱怒,白皙的臉上此刻透著冷峻的光芒,煞是好看。
“我在意。”程鬱低聲說,語調中浮動一點消極情緒,“我不想離開你。”
原聽潯討厭他這樣突然的論調,隨意地說著好聽的話,做的事卻一直在惹他傷心。有時候他真分不清程鬱是不是在糊弄他。
“我們分手了。”原聽潯淡淡提醒他,“你就算不離開這裡我們也沒可能了。”
“沒關係。”程鬱也不強求,“我知道你還在那裡就可以了。”
跟這種人講道理沒用,原聽潯意識到,但仍不甘心質問他:“那你為什麼要收那兩百萬?”收了就是背叛,背叛了他,還好意思說喜歡他。
“我也喜歡錢。”程鬱一點沒掩飾,“既然有人帶來了,那就沒必要拒絕。”
原聽潯感歎他接受現實的能力,沒什麼不好,至少說明他還保持初心,他沒有崩潰,雖然精神狀態也近乎岌岌可危。原聽潯隻好暫時相信他能自理。
原聽潯轉身就走,一如幾日前決然沒一絲拖泥帶水。程鬱站在原地,追著他的背影,說了他今晚最想說的話,“你穿西裝很好看。”
原聽潯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僵硬了兩秒,但沒有回頭。
之後程鬱自然還是我行我素,他從來沒有要離開這座城市的想法,隻不過也知道原來的地方住不好,從出租屋拿了被褥,還有一些用慣的清潔用品過去酒店。
他都不認為自己多吹毛求疵,還是睡得不踏實,好幾晚望著關了燈的房間陷入茫然,陰沉的團團黑霧也驅逐不了他,落寞占據了心裡,比恐懼更盛。高敏說得沒錯,他想擺脫噩夢,有一條是離開原聽潯就好了,但是是以夢都不會再有的代價。
他想回到正常的生活,過了幾天就聯係了室內裝修的工人,把那空置的兩層樓重新粉刷,安放新的傢俬。
除了盯著他們乾活,也沒彆的事要做了,他去醫院買了一瓶安眠藥帶到酒店,每晚吃一顆,勉強維持睡眠。
過了好幾天,他終於聯係上了張銘,而張銘這段時間的變化很出乎他的意料。
張銘去墓地看完梁老太後,來新樓看他,程鬱看到他,想不到他那麼快就走了出來,精神麵貌煥然一新,這比從前的每一次都要有長進。
“突然就能放下了。”張銘平淡似水,敘述著他當時的心情:“可能也不是特彆突然,你知道我去監獄看她,她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說了也是罵我的話。就好像殺死阿毅的人是我。從某一刻起,我就決定不再去看她。”
要外人來看,他早該有這覺悟,但他也是被拉扯著的當事人,擺脫困境需要很多勇氣。
程鬱頗感到慰藉,他本來就希望張銘過上新的生活。
“不過梁老太走的時候我沒回來,想想真有點難受。”張銘歎息,遺憾道,“我以為她還能撐多幾年。”
“就算你回來也做不了什麼。”這是真話,還少一個人被找麻煩。程鬱最瞭解她的體質,順應自然規律,沒有奇跡發生,“她身體早不行了。”
張銘沉默了一會兒,消逝駛遠的一葉孤舟,儘管最後她回到親人身邊也還是孤身一人,過去梁老太總是關照程鬱,他有時候覺得,正因為他們都身無所依才能互相信任。而現在他也知道了梁老太一直沒放下程鬱,那份不變心的遺囑就是證明。
張銘看了一眼周圍,這兩層樓采光很好,內部又寬敞,就算出租出去都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他想到什麼,從包裡拿出一疊紙包著的東西,推給程鬱,“我欠你的錢。”
程鬱看了一眼,“你不是還我了嗎?”
“是之前你介紹給我的委托,結算費應當分你一半,我拿最近賺的錢給你補上。”他的發言很出人意料,“這次來也是告訴你,我不會再乾這一行了。”
這也是他要通知程鬱的事,以前一直催促著他彆忘了他,新清潔社一定讓他參一份,但他現在卻不惦記了。
“為什麼不做了?”程鬱問他。
“也沒什麼。”張銘搖搖頭,“可能是我看清了,那不是長久的工作。”
程鬱心口也墜了下,有什麼奇怪的感覺劃過,可能是苦惱少了一個夥伴,以後什麼事還得他一個人做,他苦笑了下,“那也恭喜你開啟新生活。”
在張銘離開之前,程鬱心有感應,問了他一直隱隱在意的問題。
“其實我一直好奇,我想你現在能回答我了。”程鬱說,“為什麼關姨喜歡你弟弟卻討厭你?”
程鬱以前沒主動問過他這些,不過那麼多事情發生過後,也沒什麼不能提的了。張銘疑惑過後,還是回答他,“我有時候也問我自己,太重的理由講不出,不過張毅一直比我聽話,而且他讀書成績好,你也知道我沒讀多少書。”
程鬱學了點高敏的盤問技巧,觀察入微,“阿毅應該一直都有點小毛病吧,例如學生時代就會偷竊和說謊。”
張銘的表情變了變,程鬱問得直白,他思考著,“這麼說來是有種事,他中學時偷過幾次東西,不過我媽不會訓他,他說知錯就揭過了。”
“阿毅比我小了七歲,他擅長示弱,永遠像小孩一樣,就算是我想說教也開不了口。”
程鬱想著張毅的臉,確實是會矇蔽人的一張臉,他之所以會問,是因為不知為何,從他身上聯想到方珩,而張銘和張毅也是一對兄弟。
“阿毅身上還發生過其他事嗎?”程鬱覺得他的聯想沒什麼理論支援,又追問道。
他這個弟弟做過的不好的事很多,不過程鬱想問的一定不是沒新意的這些,張銘想了想,猶豫道:“他讀書的時候身體不好算嗎,我記得甚至他接近高考的時候還生了一場大病,那時候我們都很擔心他。”
“他生過大病?”程鬱捕捉到什麼,“是不是從那些病痛痊癒之後關姨就更加疼惜他?”
“嗯。”
張銘點點頭,想到這裡他還有點不舒服,因為他知道張毅成年後很多次病都是裝的。
他沒注意到程鬱臉色變了。
張銘離開以後,程鬱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為自己剛剛挖掘到的東西一陣後怕。
程鬱到了晚上才從裝修房出去,打了車回到出租屋,不想幾天沒回來,出租屋又遭了殃。他從樓梯上去,就聞到一陣難聞氣味,汙穢物和濃烈的油漆的氣味。樓梯上有幾個鄰居探頭探腦,就等著他。
“你看程生,那些人天天來,今天是又打又砸,明天是拿東西來亂塗亂抹,那味道可受不了,這樣下去怎麼行啊。”
“你看看都影響到樓上樓下鄰居了。”
“你還是想個辦法解決吧。”
那些鄰居已經很客氣,畢竟樓上樓下街坊時常走近,說不出重話。程鬱繃著臉,他會躲出去也是疑心這個,那些人是很混蛋的,不知道要騷擾到什麼時候。
“我就叫人來清理。”程鬱跟他們保證,“之後我會搬出去的。”又再妥協,說完這些他當著他們的麵報了警,至少先消停幾天。
搞房屋清潔的人很快就來了,程鬱在一旁監工看不得有懶怠,諸多挑剔,最後乾脆加入進去,一行人一通下來把囤在雜物室裡的清潔工具都用過一遍才停手。
結算完工錢之後程鬱在隻有清潔劑氣味的衛生間勉強洗了個澡,把全身麵板都搓了一遍,還是渾身不舒服,把所有香水都打包好,準備回酒店再洗一次。
在坐計程車回酒店的路上,程鬱開了窗通風,不知道為何今晚尤其敏感,總覺得自己身上汙糟還沒洗乾淨,他拉起衣領聞了聞,沒聞到異味。
計程車在人流最多的時候停下,堵車了,大片亮光從窗前變幻放映,那是高樓的廣告大屏,程鬱靠在車窗,看向那裡麵滑動的內容。化妝品廣告。
突然車窗被敲了敲,程鬱收回目光看去,以為看花眼,是波比在叫他。
他打下車窗,波比又喝酒了,應該是剛從身後某座酒吧出來,很爽朗地衝他笑了笑,“好巧啊,怎麼在這裡也能看到你。”
程鬱臉上卻劃過驚惶之色,侷促地揪著自己的領口,好像他正衣衫不整一樣。
波比身後的男人把波比夾走,還當著程鬱的麵就質問起來,“他是誰啊?”
他們分明見過,是那個男模,可能是車裡太暗沒看清他,波比的眼力不是一般人可比。
“亂走到馬路好多車知道嗎?”男模抱著波比,輕聲埋怨。
車還沒開走,程鬱出神著,看著他們的親昵,心生羨慕。不久之前他和原聽潯也這樣,他很想讓一切恢複原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聲使然,下一秒他真的看到原聽潯,人本來應該是和波比一起的,此時離路邊隻有幾米遠。也看到了他,還是用著嚴厲的表情看他,不過臉有點紅紅的,柔軟的臉上泛著酒的潮氣,應該也喝酒了。
程鬱做的隻是讓司機打上車窗。直到車慢慢開始前進,看不到人了。程鬱的神情怎麼都沒變,雙眼卻像有兩條豁口,有什麼滴滴掉落下來,浸濕他臟汙的領口。
【作者有話說】
鬱就是有很嚴重的心理病,做什麼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