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心臟 ◇ 第25章 25.迷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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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迷路之人
程鬱跟車去了殯儀館,跟完全部流程,除了時不時被人呼喝兩句,其他時候還算太平。在迎來送往中,委托人張老闆則冷眼旁觀,但也有一陣微笑,因為他抽空接收了家屬的感激涕零,他們在極度的悲傷之中看見了他的守候,亦不忘他雪中送炭的一份善舉——當日他是以好友名義支援的醫藥費。
程鬱很容易就不跟他一派,他暫時隻服務死者。同那晚殯儀館來的人潔淨了遺體,溝通好了過兩日的葬禮安排,纔是完成了一部分工作。
不過今晚還有個插曲,程鬱在殯儀館見到了幾個人,老鼠的老爸,還有老鼠,他們平心靜氣合作了這一次。
差不多到離開殯儀館的時候,他被老鼠的老爸叫住。
“程先生。”
他放下開車門的手,那是一個長相很文氣的中年男人,一副君子麵相,老鼠真長得跟他沒有半分相似,因為五官氣度但凡有一點沾邊,都不會被人評判成十足十的難看與猥瑣了。
程鬱做這份工作多數時是單打獨鬥,而這群人是專業人士,有團隊的,本來以為他要指點一番他動手上的不足,但是男人遣走了跟隨的人,身側隻留下老鼠。
“早就聽過你,果然一表人才。”男人說。
老鼠在忍耐憤懣,擠眉弄眼的。程鬱神色透著點興味,其實他也沒見過這個男人,說回他和老鼠一起工作那次,他搬出的一係列明裡暗裡借儀節,借人情挑撥的話語,有大部分都是在試探。從來父子親情深度未可探量,心連心肝連肝,就算鐵了心包庇放之任之也能理解。誰知道老鼠真的嚇得屁滾尿流,他爸真的不放過他。
如今兩父子叫他留下,還真有點意思,好像要背叛他。
“程先生,你受誰委托?”男人問他。
他們餘光中瞥到不遠處張老闆上了一輛麵包車,揚長而去。
“您可能不認識。”程鬱輕輕迴避。
眼前死者是殯儀館直接接收的,程鬱卻是私人委托,兩波人,脫離了往生之人就是互不相乾。他被人叫住或許還是圍繞那死者。
果然男人往背後看去,狀似無意挑撥一眼,“那一家人都很善良。裡麵剛被二次縫過的那個,不是多久前因心口熱被人拉去賭博,欠下不少,傷情危急時又被刀一筆,聽說隻借了七十萬,最後賬本上竟有一百多萬,很古怪不是嗎?”
程鬱冷笑,不就提到了他的委托人,死者與他的委托人能有什麼關聯。朋友朋友,說不定死者的厄運死者的賭性都是從這些人身上沾染,買定離手揮汗如雨,直到最後一秒,生時熱血沸騰,死後死氣沉沉,有人現身,都是有備而來,為榨光他的最後一點價值。
“我隻做我自己做的事。”程鬱聽出來,他們把他也當做幫凶,“我做的事隻是清潔,難道我也有份讓他生死都不得解脫?”
“程先生,你是鐵石心腸,真有原則。”男人神情流露些許讚許,接著又拍了一把身邊的人,老鼠站沒站相,被他一掌搡得踉蹌一步,“上次的事,我孩子做得不對,跟你道歉。”
隔了那麼久,程鬱完全不在意了,“沒什麼必要。”
“對不起。”老鼠卻先一步開口,假模假樣把身子抻直,臉上有笑容,不懷好意的笑容,他話都說完了,道歉的話,程鬱是同性戀的話。
程鬱看了他們一眼,轉身就要走,這時男人又側身閃來擋住他,動作情態都把著,長輩求教小輩的謙和姿態,把一張隻有手機號碼和名字的簡易名片遞給他,“程先生,有需要可以聯係我,我的人都很能乾,希望我們還有機會合作。”
程鬱接過來,點了一眼,笑了笑,“好的。”
程鬱上了車,開不到二十米,車窗半敞,他長手一伸,那灰色名片被他當做廢紙一片,飛向了垃圾桶。
半個小時後他回到了彆墅,看時間已經是到十一點半,可房子裡燈光沒亮,原聽潯還沒回來。
他從車上下來,在門口那裡等待,不知不覺在同個地方來回踱步幾十遍。
在微信發的話原聽潯沒有回,他現在一看,真的覺得有點過分了,想你了,區區三個字,他深深歎息,把話說早了。
大概十幾分鐘後原聽潯的車回來了,他沒有開他的豪車,隻開一部單車,一個人回來的。
風把他的白襯衫都吹得鼓起來,下車後原聽潯推著車過來,程鬱不動聲色看他。原聽潯一巴掌拍亮了門口的感應燈,“你一直站在這裡乾嘛?”
“我在等你。”
“小心點,這裡全是你的腳印。”
程鬱低頭一看,腳下真的泥水斑駁。因為今晚路途中下過一場雨,不知道在哪個地方,他的腳底沾上了泥巴,方纔沒留意,踩上門口這乾淨的地板磚。看那泥濘的動線,他不知道在這裡刻板地走了多少步。
“抱歉,弄臟了。”
程鬱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一條手帕,蹲下來就準備擦拭,被原聽潯眼疾手快握住了手腕。
原聽潯把他拽起來,聲音都重了點,“你在做什麼?”
程鬱淡淡地笑笑,“我想擦乾淨。”
他看到原聽潯眼裡有絲亮光,裹著本能的冷意,原聽潯不理解他,是不是自己的行為不像平常。
“不臟。”原聽潯的目光在他臉上掃,看清他的一點傲氣在左右搖擺,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想錯了,我以為你今天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