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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心臟 ◇ 第24章 24.“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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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我想你了”

他要原聽潯麵對的,不止是對他的一點遐想。喀噠,彷彿有什麼聲音隔著電話轉動,對麵的原聽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像是卡機了一樣。程鬱承認他這個問題過於直擊心靈了,把人的僥幸自持心都抓住,沒隙地可言,原聽潯需要一點時間緩衝。

“原來你想得那麼遠嗎?”過了一會兒,原聽潯終於開口。

“什麼?”程鬱沒聽清他的話。

“沒什麼,就是我沒想那麼多。”原聽潯說,聽起來他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沉重,確實一句句,在步步步向一個極私人議題,他問,“牽手,擁抱,親吻,這是什麼必修功課嗎?”

程鬱眉頭尚緩,他還是覺得原聽潯的心態轉變很捉摸不定,“不做這些,你也就不用跟我提什麼試一試了,我們還是跟以前一樣。”

“當然。”原聽潯安靜地點點頭,“但我接受。”

程鬱疑心陰沉,他從沙發上爬起來,開啟了客廳的燈,視窗天色已經黯灰下來。他舉著右手,踩著棉拖,遊魂一樣,走入到房間又走出來。他聽著原聽潯的呼吸聲,猜著他在什麼地方,一定是安全的地方,聽到軟和的風聲了。雖然不知道原聽潯為什麼突然擁有了跳崖一樣的勇氣,但是也不錯,對他來說,不錯。

“你在哪裡?”他問原聽潯。

“回到家了。”

張莉絲和湯家俊十分鐘前就開車走了,剛才他在車上好半天都壓著聲音說話,湯家俊還懷疑地看了他幾眼,好在話題還沒到出格的部分,他麵不改色。他也有秘密了。

兩個人默契地安靜了一會兒。

“先這樣吧。”程鬱主動說。

“你還記得我們約定的事嗎?”原聽潯叫住他,“你下週回來吧。”

“什麼事?”程鬱神經敏感,他不記得有那麼快跟原聽潯承諾了什麼。

“你在想什麼。”原聽潯冷笑了一下,“我叫你回來打掃衛生。”

“好。”話緊密地連線著話,難免誤會。程鬱撥出一口氣,“我們這算確定關係了嗎?”

這個問題是一定要回答,原聽潯嗯了一聲,“但是不要告訴彆人。”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照常返工,吃完早餐後程鬱就到辦公室領訓,園裡領導罕見在位,一現身就是大刀闊斧處理員工,幾個有份鬨事的主角聚集在辦公室裡,場景有點死氣沉沉。

“必須有人要走,要不主動辭職,要不我來點名,到時肯定會很難看,自己想吧。”

這話一出,程鬱注意到周圍幾個人都在看他,要點名,肯定是傾向於點他這種沒有過好氣色的新人。他才來幾個月,沒為學校做過什麼貢獻,還人緣差勁,合該犧牲。

不久後程鬱隨人群從辦公室出來,隻身穿過幾個教室,教室裡小朋友圍坐一起,一個人一個葷素搭配的圓形餐盤。今天陽光很好,磨砂玻璃窗半闔,鋪瀉進金黃色的長光斑,有一點風吹進來。活動的綠地卻是熱的,用於乘涼的篷佈下,幾個小小的身影躥動。

程鬱走下樓,朝那個方向走過去。

周筠也在那裡,在喂掉隊的小朋友吃飯,看到他從上麵下來,一臉擔憂地看著他,“程老師。”

“處理完了。”他說。

“怎麼說啊?”周筠知道這次事情有點嚴重,她覺得程鬱肯定是要被炒了。

“我不會走的,至少這次不會。”誰知道程鬱說。

他信步走進篷布裡,有一個小朋友貓兒一樣從桌子下麵鑽到他腿邊,圓溜溜的雙眼充滿殷殷企盼之意。程鬱把人抱起來,放在腿上。小孩隻呆傻地看著他,程鬱揉了揉他的臉,這是個智力有缺陷的幼兒,性格孤僻,很少發聲,到了四歲多身形還是很瘦弱。不過身體是摔壞過了的,聽說是更小時候聽著親人吵架,不諳世事,哭啼不止,被從二樓扔了下來,砸到地上,背部骨頭登時就癟進去一大塊,腦袋也摔出來兩個可憐的血洞,昏昏欲睡,從此智力和身體都長得很慢了。

福田不是福利院,但對這幾個小孩有特殊照顧,交了夥食費就能在園裡待著,不過難跟著一起去上課,周筠偶爾會帶故事書去給他們讀,留出餐食喂他們吃。

一隻蟲子飛到小孩身上,小孩問他,“程老師,這是蝴蝶嗎?”

“這是蛾子。”程鬱一把把那東西拍飛。

小孩的骨頭硌著他,程鬱用手帕把他的臉和脖子擦乾淨,又整整他的衣領。

“他是我帶進來的,他以前就住在我家隔壁,監護人都找不到了。”周筠心有觸動,看著他們,開口說,她沒跟人講過這件事,“其實我進這裡工作有部分是為了照看他,不過不想讓其他同事發現,就把其他有同樣情況的小朋友也照顧了。”

“他們也很喜歡你。”程鬱看著那幾個人頭,毛茸茸的。

“他們好像更喜歡你,很黏著你呢。”周筠笑了笑。周筠已經在這裡做了三年多了,小孩子有時候健忘,間或有講不聽、不認得她的時候。程鬱卻不同,個個小朋友愛他都來不及。

“你不覺得人心很奇怪嗎?明明一個人第一眼就看出不是個好東西,後果不其然長期作壞,心靈變態,但隻要那人表現出一點好,旁人就會覺得這人內心一定也有可愛的一部分。”程鬱淡淡說著,“一輩子做好人纔是最難的,壞人卻隻要改好一點,就受人喜歡了。”

周筠聽著他的話,疑惑道,“你是說你是壞人嗎?”

程鬱搖搖頭,“我說你是好人。”

過兩天程鬱接到了通知,走了三個人,當然沒包括他在內。

一週過去了,週末來到,他開車回到回園。

也是這時電話開始忙起來,他接到了時隔已久的清潔委托,那個社團老闆打電話來了,定下通知要他晚上就去乾活,在確定需要找幫手之後,他打了電話給張銘。

兩個人早就約定好可隨時出發,可人要問,怎麼提前知道一個人將要死去,中間還隔有那麼長的時間。一個人氣數耗儘,這種事一般是醫院最先得知。絕症,意外事故,還有一種被囊括在事故內的,自我了結,如若還能捱上一段時間,都能掛在醫院儀器上多喘幾口氣,結束那一刻,也是儀器最先震動。

張銘開車,他們一起趕往那間醫院,程鬱低頭不語,在手機看著對麵的原聽潯。他和原聽潯不久前加上了聯係方式,原聽潯的朋友圈比他想象的精彩多了,全部公開,一堆照片,怎麼劃都劃不完,程鬱甚至看到他高中的照片,一張臉簡直嫩得能掐出水。

原聽潯兩分鐘前給他發了一條資訊,說十一點才能下班。他的電影剛好拍到最緊密的時候,一天到晚一刻都閒不下來。

他回了句,“我也有事,我回來找你。”他也很想見到原聽潯。

“跟我說說基本情況吧。”張銘提起正事。

程鬱把手機放下,拿出兜裡的簿子,“重傷車禍,住在icu有幾個月了。”

張銘怪聲嘖了一聲,“怪不得隔那麼久呢,icu住著不便宜吧,錢誰出。”

“還能誰出,當然是那社團老闆。”

張銘的表情變了一下,那老闆是乾什麼的,他們都知道,遊走於灰色地帶,任何人需要錢,隨時可以大額借出,但收回來可要再剝下一層皮。那家人估計已經沉陷得很深了。在病人危急時家屬對借錢的心態本就大大影響,一個是借的時候一頭熱,一個是不甘心,隻要傷者還有一線生命特征,都會讓儀器拖著,但誰都知拖得越久利息越高,越要還不完。

直到最後,無論人能不能活,那債務都已經滾成雪球了。

“那個病人是什麼情況?”張銘又問。

“目前所知,也是個玩賭博的。”程鬱說,“本來就欠了不少,這下子人也死了,債務也更龐大了。”

張銘突然出了一口氣,狠狠地砸了兩下喇叭,聲音很大,嚇得旁邊車的人忍不住要探窗破口大罵,癡線啊,識不識摣車噶!張銘則麵沉似水,一點不覺得錯。

程鬱懶得說他,他知道張銘想起了他那個廢材弟弟,他將要處理彆人家的家事,但自己家也有一本。

“我們還可以做什麼?”車開在大道,望向前,張銘平靜了一點,歎了口氣,“人死了,不是一了百了,叫殯儀館不就好了。”

“老闆的意思是叫我們安撫家屬,叫我今晚跟著去殯儀館一趟,然後明天你跟我去那邊家裡幫著收拾東西。”程鬱把流程都告訴他。

張銘還是有專業素養的,應下來,“怪不得老闆要叫幫手呢,估計不好搞。”

“張銘。”程鬱叫了聲他。

“怎麼了?”張銘放輕聲音。

“這次賺到的委托費,不要給你家人。”程鬱的語氣聽起來很篤直,不像隻是在勸他。

兩個人還是有默契,程鬱無牽無掛,他自然可以說,還能說得堅定、冷硬。其實在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委托內容,如果他早知道這人的情況和張銘的弟弟有那麼一點像,甚至可以說是這人的結局是一種啟示,他可能會心軟不定,但讓人來了之後,他反而平靜了。不如就借這現實認真審視一下吧。

張銘點點頭,他沉默了一會兒,抹了抹臉,有話要說,“張毅他,最近在找到工作了,我想應該,不會那麼變成那樣的。”

聽著他替人補償一樣的話,程鬱搖了搖頭,沒有評論。

半個小時後到了醫院,把車停好。上了八樓,人已經推出來了,無聲無息被白布蒙著,一群人在走廊裡僵持著,還有兩個警察在做記錄。

熟悉的氣息。程鬱在樓梯口停了一會兒,事情做不快,他點開手機,在手機上對著原聽潯的聊天框,傳送了一句話。接著按熄螢幕,從揹包裡拿著一副近視眼鏡,戴上,走了過去。

這個點原聽潯還沒能下班,不過中途去休息室喝了口水,然後看到了程鬱發來的資訊,看清那字時,他睜大了眼睛,把手機藏到一邊。

程鬱瘋了。

“我想你了。”那幾個字重若千斤,撞進眼裡。

【作者有話說】

小程的工作就是那樣,猶如鯊手作案之前,必須和自己伴侶索要一點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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