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潭山沒有天文台沈譚 007
暴雨裡的舊照片
深夜十一點的寫字樓停車場,隻剩下零星幾盞應急燈亮著。
譚又明把“暫停合作申請”的電子版發給沈宗年助理時,指尖還在發抖——螢幕上“理念不合”四個字,像根針,紮得他眼睛發酸。
工作室裡的舊風扇還在轉,吹得桌上的設計圖邊角微微翻動,那上麵沈宗年改的標注,墨跡還沒完全乾透。
“譚哥,樓下……沈總好像還在。”
助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點猶豫。
“已經等了兩晚了,今晚要不要……”
譚又明捏著滑鼠的手一頓,喉結滾了滾。
“不用管,就說我不在。”
他轉過身,看向窗外——樓下的路燈下,隱約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棵老榕樹下,一動不動。
這兩晚,他故意加班到深夜,就是想等沈宗年走了再離開,可這個人,像釘在那裡一樣,固執得讓人心疼。
助理沒再說話,輕輕帶上門。
工作室裡又恢複了安靜,隻剩下風扇的“嗡嗡”聲和鍵盤敲擊的聲音。
譚又明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專案上,可目光總忍不住往窗外飄——沈宗年還站在那裡,穿著那件深灰色西裝,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淩晨一點,窗外突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瞬間模糊了視線。
譚又明心裡一緊,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路燈下的身影還在,隻是西裝已經濕透,頭發貼在額頭上,手裡好像還攥著什麼東西,緊緊護在懷裡,怕被雨打濕。
他的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揪著,又酸又疼。
他知道沈宗年在等他,等他下樓,等他解釋,等他收回那份“暫停合作申請”。
可他不能——沈母的話還在耳邊。
“你彆擋他的路”
“沈家不能出任何差錯”
這些話像枷鎖,把他捆得死死的,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
又熬了一個小時,暴雨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
譚又明看著樓下的身影開始微微發抖,再也忍不住,抓起車鑰匙就往樓下跑。電梯裡的鏡子映出他慌亂的樣子,眼底的紅血絲清晰可見——
他終究還是沒忍住,沒忍住不管那個在雨裡等了他三夜的人。
停車場的出口處,沈宗年果然還站在那裡。
雨水順著他的西裝往下滴,在腳下積成一小灘水窪,他卻像沒察覺一樣,目光死死盯著工作室的方向。
聽到腳步聲,他猛地轉過頭,看到譚又明時,眼底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又被隱忍的情緒覆蓋。
“你怎麼還不走?”
譚又明的聲音有些沙啞,儘量讓語氣聽起來平靜,可指尖卻不受控製地攥緊了車鑰匙。
“雨這麼大,你想生病?”
沈宗年沒回答,隻是慢慢抬起手——
他的手裡攥著一張照片,被塑料膜小心地包著,可邊緣還是被雨水打濕了點,捲了起來。
照片上是兩個少年,坐在小譚山的草地上,舉著簡易的天文望遠鏡,背景是漫天的星星——正是譚又明上次在郵件裡看到的那張舊照。
“你說‘隻談公事’。”
沈宗年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穿透雨幕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砸在譚又明心上。
“那這張照片算什麼?當年在小譚山說的話,算什麼?你送我的袖釦,算什麼?”
譚又明的呼吸頓住,看著那張照片,眼眶瞬間熱了。
雨水打在臉上,混著什麼溫熱的液體一起往下流,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他想轉身躲開,卻被沈宗年快步上前攔住——對方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冰涼的觸感傳來,帶著雨水的濕意,卻攥得很緊,像怕他跑掉。
“是我媽找你了,對不對?”
沈宗年的目光死死盯著他,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她跟你說了什麼?讓你離開我?讓你跟我終止合作?”
譚又明彆開臉,不敢看他的眼睛,聲音帶著點顫抖。
“沒有,是我自己想終止合作,我們……理念不合。”
他知道這個藉口很爛,爛到連自己都不信,可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隻能用這種方式,把沈宗年推開。
“理念不合?”
沈宗年笑了一聲,笑聲裡滿是苦澀。
“譚又明,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理念不合’。”
他伸手,強行把譚又明的臉轉過來,讓他看著自己。
“你設計的星觀測區,我改的視角,我們明明想到一起去了,你跟我說‘理念不合’?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你心裡真的想終止合作?”
譚又明的目光撞進沈宗年的眼裡——
那裡麵滿是痛苦、委屈和不甘,像受傷的小獸,讓他想起十五歲那年,沈宗年渾身是血躲在譚家花園的樣子。
他的心臟像被刀割一樣疼,再也忍不住,用力甩開沈宗年的手。
“是!我就是想終止合作!沈宗年,我們早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你是沈氏的掌舵人,我是小事務所的設計師,我們本來就不該有交集!”
他的聲音很大,在雨幕裡回蕩,帶著刻意的尖銳,想把沈宗年推開,也想把自己心裡的不捨和痛苦掩蓋過去。
可說完這句話,他自己卻先紅了眼眶,轉身就想往車裡跑。
沈宗年卻快步追上來,從身後抱住他,力道大得讓他動彈不得。
冰涼的西裝貼在譚又明的後背,帶著沈宗年身上的溫度,還有熟悉的雪鬆味,瞬間漫進鼻腔,讓他再也忍不住,眼淚洶湧而出。
“彆騙我了,又明。”
沈宗年的聲音貼在他耳邊,帶著哭腔,和平時冷靜自持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我知道我媽找過你。當年我沒辦法,隻能聽她的話出國,可現在不一樣了,我能保護你了,我能護住沈家,也能護住你了,你彆再推開我了,好不好?”
譚又明靠在他懷裡,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他想推開,想拒絕,想告訴他“我們不可能了”,可心裡的聲音卻在說“彆放手,彆再錯過”。
九年的等待,九年的思念,怎麼可能因為一句“理念不合”就煙消雲散?怎麼可能因為沈母的幾句話,就徹底放棄?
“我怕……”
譚又明的聲音很輕,帶著哽咽。
“我怕我會成為你的軟肋,怕我會影響沈氏的專案,怕我們最後還是會分開……”
“不會的。”
沈宗年收緊手臂,把他抱得更緊。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隻能聽話的小孩了,沈氏現在我說了算,沒有人能再把我們分開。又明,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雨水還在不停地下,打濕了兩人的衣服,卻澆不滅心裡重新燃起的火苗。
譚又明靠在沈宗年懷裡,感受著他懷裡的溫度,感受著他顫抖的身體,感受著他說“再相信我一次”時的真誠,終於慢慢點了點頭,淚水混著雨水,落在沈宗年的西裝上。
沈宗年感覺到他的回應,身體一僵,隨即慢慢鬆開他,卻還是緊緊抓著他的手,怕他跑掉。
他把那張舊照片小心翼翼地遞給譚又明,聲音放軟了些。
“這張照片,我一直帶在身邊,在英國的時候,想你的時候就拿出來看。”
譚又明接過照片,指尖輕輕撫摸著上麵兩個少年的笑臉,眼淚又一次掉了下來。照片的背麵。
“又明說,這裡的星星最亮——宗年記”那行字,雖然被雨水打濕了點,卻依然清晰,像刻在心裡的印記,永遠不會消失。
“我們先上車,彆感冒了。”
沈宗年拉著他的手,往譚又明的車走去。
雨水打在兩人身上,卻沒人在意——他們終於不再互相推開,終於願意麵對心裡的感情,終於願意再給彼此一次機會。
車發動起來,暖氣慢慢散開,驅散了身上的寒意。
譚又明看著身邊正在擦頭發的沈宗年,突然笑了一下,帶著點眼淚的痕跡,卻很真實。
沈宗年看到他的笑,也跟著笑了,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像當年在小譚山那樣,溫柔得讓人心安。
暴雨還在下,可車裡的兩人心裡,卻已經放晴。
那張舊照片被譚又明小心地放在儀表盤上,在暖黃的車燈下,映出兩個少年的笑臉,也映出了他們未來的希望——小譚山的星星還在,他們的約定,也該重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