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潭山沒有天文台沈譚 005
蛋撻香裡的“工作關係”
下午三點的油麻地,陽光斜斜地穿過舊寫字樓的玻璃窗,在譚又明的工作室地板上投下長條形的光斑。
空氣中飄著港式奶茶的甜香,譚又明坐在桌前,指尖捏著鉛筆,卻沒在設計圖上落下一筆——目光總忍不住往旁邊的人身上飄。
沈宗年坐在他旁邊的臨時座椅上,手裡拿著譚又明的鋼筆,正在修改星觀測區的視角標注。
他的字跡比當年工整了許多,卻還帶著熟悉的筆鋒,每一筆都落在譚又明畫錯的地方,像是早就知道他會在這裡出錯。
桌上的奶茶已經涼了半杯,是沈宗年中午帶過來的,說“順路買的”,可譚又明知道,這家奶茶店在銅鑼灣,離沈氏總部隔著三條街,哪裡算“順路”。
“這裡的仰角再調五度,能避開酒店頂層的空調外機。”
沈宗年的聲音很輕,筆尖在圖紙上劃了條淺線。
“晚上看星星時,不會被機器噪音影響。”
他說這話時,沒看譚又明,目光落在圖紙上,可譚又明卻覺得,那句“看星星”不是說給專案聽的,是說給他們自己聽的。
譚又明的心跳漏了一拍,剛想接話,工作室的門就被推開了,帶著一陣蛋撻的香氣。
陳挽拎著兩個紙袋走進來,看到屋裡的兩個人,挑了挑眉,故意放慢了腳步。
“喲,我是不是來早了?打擾沈總和譚設計師‘談工作’了?
譚又明像被抓包的小孩,手忙腳亂地想把圖紙合上,指尖卻不小心蹭到了沈宗年的手。
兩人同時頓了一下,譚又明的耳尖瞬間紅了,飛快地收回手,把圖紙往抽屜裡塞。
“什麼談工作,沈總就是過來看看方案,怕我改得太離譜,專案黃了丟他沈氏的麵子。”
陳挽走到桌前,把紙袋放在桌上,掏出一盒溫熱的蛋撻推過去。
“趙聲閣讓我帶的,說你上次唸叨想吃這家的葡撻。”
他的目光掃過桌上沒合嚴實的圖紙,瞥見沈宗年寫的標注,又看了看譚又明發紅的耳尖,笑著搖了搖頭。
“我和趙聲閣談合作時,可沒見他這麼‘上心’——連空調外機的噪音都考慮到了,沈總這‘怕丟麵子’,也太細致了點。”
沈宗年放下鋼筆,拿起一個蛋撻,咬了一口,沒反駁,隻淡淡看向譚又明。
“方案確實重要,不能出岔子。”
他說這話時,指尖擦過蛋撻的酥皮,碎屑落在桌上,譚又明下意識地伸手去擦,兩人的手又一次碰到一起。
這次沈宗年沒躲開,指尖在譚又明的手背上輕輕蹭了一下,像羽毛拂過,快得讓譚又明以為是錯覺。
“是是是,方案重要。”
陳挽拖長了語調,從紙袋裡拿出另一疊資料,放在譚又明麵前。
“這是趙聲閣讓我送的合作專案清單,你們要是‘談完工作’了,可以看看這個——下個月要跟澳洲的團隊對接,趙聲閣說,想讓你和沈總一起去。”
譚又明拿起資料,假裝認真看,實則眼角的餘光一直在偷瞄沈宗年。
沈宗年正低頭吃蛋撻,陽光落在他的側臉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看起來比平時柔和。
譚又明想起當年在英國,陳挽也總這樣打趣他們,說“你們倆待在一起的時間,比跟我還長”,那時候他還會笑著承認“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可現在,連承認都不敢了。
“一起去?”
譚又明故意皺起眉,裝作猶豫的樣子。
“我事務所還有彆的專案,可能沒時間。”
他怕和沈宗年單獨出差,怕在陌生的地方,忍不住捅破那層窗戶紙,更怕得到的答案讓自己徹底失望。
“沒時間也得擠時間。”
陳挽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帶著點不容拒絕。
“趙聲閣說了,這個專案跟沈氏的東南亞佈局有關,你對星軌設計的理念,澳洲團隊很感興趣。再說了,有沈總在,還能讓你吃虧?”
他頓了頓,湊近譚又明的耳邊,壓低聲音說。
“我看沈總,也想讓你一起去。”
譚又明的心跳又快了起來,他偷偷看了沈宗年一眼,對方正好抬起頭,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沈宗年的眼裡帶著點笑意,像是聽到了陳挽的話,卻沒說話,隻拿起桌上的奶茶,遞給譚又明。
“涼了,我再去給你買一杯。”
“不用了,我不渴。”
譚又明立刻拒絕,他怕沈宗年又找“順路”的藉口,怕自己再忍不住多想。可沈宗年沒聽,已經站起身,拿起譚又明的空杯子。
“正好我也渴了,一起買。”
他說完,沒等譚又明反駁,就走出了工作室。
門關上的瞬間,陳挽立刻湊到譚又明身邊,戳了戳他的胳膊。
“還嘴硬呢?沈總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沒數?”
他拿起桌上的圖紙,翻開看了看,指著沈宗年改的標注。
“你看這裡,他連你當年在英國說的‘星空視野不能有遮擋’都記得,這叫‘怕丟麵子’?”
譚又明的指尖捏著資料的邊角,力道大得讓紙張發皺。
他當然知道,沈宗年記得所有事,記得他的胃不好,記得他喜歡的奶茶口味,記得他對設計的執念,甚至記得他隨口說的一句話。
可就是因為記得,才更讓他難受——明明記得,卻不肯承認,明明在意,卻隻肯用“工作”當藉口。
“他隻是……念舊。”
譚又明的聲音很輕,帶著點自己都不信的辯解。
“畢竟我們認識那麼多年,他總不能看著我出醜。”
“念舊能唸到每天繞遠路給你送奶茶?念舊能唸到深夜給你送雲吞麵?”
陳挽翻了個白眼,拿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給譚又明看。
“你看,昨天晚上趙聲閣加班,看到沈總從公司出來,開車往你工作室的方向去,手裡還拎著保溫袋——你以為他真的是‘路過’?”
照片裡的沈宗年穿著淺灰色襯衫,手裡拎著白色的保溫袋,走在深夜的街頭,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譚又明看著照片,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又酸又脹。他想起昨天晚上沈宗年離開時說的“我的號碼沒換過”,想起他碰吉他時溫柔的眼神,想起他改圖紙時熟悉的筆鋒,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熱。
“他要是真的不在乎,當年就不會把你送的袖釦戴到現在。”
陳挽的聲音放軟了些,拍了拍譚又明的手背。
“又明,彆再自欺欺人了。有些話,你不說,他也不說,你們倆要耗到什麼時候?”
譚又明沒說話,隻是低頭看著手裡的資料。
他怕,怕自己先說出口,最後卻隻得到一句“我們隻是朋友”。
怕自己再一次投入真心,卻被現實打回原形。
當年的分離像一道疤,刻在他心裡,即使過了九年,還是會疼。
工作室的門被推開,沈宗年拿著兩杯熱奶茶走進來,遞給譚又明一杯。
“少糖,加奶蓋,跟之前一樣。”
他的指尖沾了點奶茶的熱氣,碰到譚又明的手時,帶著點暖意。
譚又明接過奶茶,小聲說了句“謝謝”,卻沒敢看他的眼睛。
“趙聲閣呢?”
沈宗年看向陳挽,轉移了話題。
“在樓下等我,怕上來打擾你們‘談工作’。”
陳挽笑著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
“我先走了,資料你們慢慢看,澳洲的事,記得給我個準信。”
他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沈宗年偷偷把一顆胃藥放在譚又明的桌角,而譚又明假裝沒看見,卻在陳挽關門前,飛快地把藥塞進了抽屜。
工作室裡又恢複了安靜,隻剩下奶茶的甜香和筆尖劃過紙張的輕響。
譚又明喝著奶茶,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暖到了心裡,可心裡的酸澀卻更濃了。
他看著沈宗年認真看資料的側臉,突然想起陳挽的話——
“你們倆要耗到什麼時候?”
“澳洲的專案,我……”
譚又明開口,想說“我去”,卻被沈宗年打斷。
“你要是沒時間,我跟趙聲閣說一聲,讓彆人去。”
沈宗年的聲音很淡,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失落。
“你的事務所重要,彆因為這個耽誤了。”
譚又明的話卡在喉嚨裡,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
他看著沈宗年,突然覺得很委屈——這個人明明想讓他去,卻偏偏要裝作無所謂。
明明在意他,卻偏偏要把關心藏在“工作”和“順路”的藉口裡。
“我去。”
譚又明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澳洲的專案,我跟你一起去。”
沈宗年抬起頭,眼裡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複了平靜,隻是指尖在資料上輕輕劃了一下,像是在掩飾什麼。
“好,那我讓助理訂機票。”
譚又明看著他,突然笑了一下,帶著點無奈,又帶著點期待。
也許,他們真的該像陳挽說的那樣,不再耗下去了。
也許,這一次,他們能把當年沒說出口的話,好好說清楚。
能把當年沒完成的約定,好好完成。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那張畫滿星軌的設計圖上,像兩個終於要靠近的靈魂,在港城的暮色裡,慢慢尋找著重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