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潭山沒有天文台沈譚 017
暗防與口是心非的謝
淩晨五點的油麻地,茶餐廳的燈剛亮,蒸汽裹著菠蘿油的甜香從玻璃門縫鑽出來。
譚又明坐在工作室的會議桌前,指尖捏著半涼的凍檸茶,目光掃過麵前的設計圖——
星軌係列的深化方案攤了滿桌,可團隊裡的核心設計師小李卻遲遲沒來,桌上的電腦還亮著,屏保是他剛換的“譚氏設計”logo,那是他堂兄譚博文公司的標誌。
“譚哥,小李剛才發訊息說……家裡有事,今天請假。”
助理抱著檔案走進來,聲音帶著點猶豫。
“還有小張,昨天下午接了個電話就心神不寧的,剛纔跟我說想‘考慮一下其他機會’。”
譚又明的指尖在凍檸茶杯壁上頓了頓,水珠沾在指腹,涼得像上週陳挽發來的訊息。
“趙聲閣查到,沈敬安沒安分,最近跟你堂兄譚博文走得近,好像在談‘挖人’的事。”
當時他隻回了句“知道了”,沒告訴任何人——
譚博文一直嫉妒他能做自己喜歡的設計,沈敬安又恨他幫沈宗年贏了股東會,兩人聯手,目標顯然是他工作室的核心團隊。
他沒聲張,隻是把團隊最近的績效獎金提前發了,還加了句“澳洲對接會結束後,全員去長洲島團建”。
他以為能用這些穩住人心,卻沒想到譚博文動作這麼快,連最踏實的小李都動了心思。
“知道了,讓小張先‘考慮’,不用催。”
譚又明把凍檸茶推到一邊,拿起小李桌上的設計圖——上麵有幾處修改痕跡,跟譚博文之前在行業展上展出的“東方禪意”係列很像,顯然是被提前套了思路。
他揉了揉眉心,心裡像壓了塊石頭,卻不想告訴沈宗年——他怕自己的麻煩,又成了沈宗年的“負擔”,更怕那句“謝謝”說出口,會打破現在勉強維持的“合作距離”。
與此同時,沈氏集團的監控室裡,沈宗年盯著螢幕上的畫麵——
譚又明工作室樓下,一輛黑色轎車停了半小時,譚博文的助理從車上下來,遞給小張一個信封,兩人說了幾句話,小張接過信封時,抬頭往工作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躲閃。
“沈總,查到了,譚博文昨天跟沈敬安見過麵,在陸羽茶室,談的是‘接手沈氏酒店設計專案’,條件是挖走譚設計師的核心團隊。”
特助站在旁邊,手裡拿著一份監控報告。
“小張和小李都被接觸過,譚博文許了雙倍薪資和‘首席設計師’的頭銜。”
沈宗年的指尖在監控螢幕邊緣敲出急促的節奏,眼底的冷意慢慢沉下來。
他想起上週去譚又明工作室時,看到小李在偷偷拷貝設計檔案,當時譚又明隻說“年輕人想多學點東西”,現在才知道,他早就察覺了異常,卻選擇自己扛著,不聲張。
“備車,去譚氏設計。”
沈宗年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
“另外,聯係小張和小李,就說‘沈氏酒店專案後續會追加三個子專案,設計團隊優先從明創工作室選拔,專案提成提高15%’,讓他們現在來沈氏見我。”
特助愣了一下。
“沈總,直接用沈氏的資源幫譚設計師挽留團隊,會不會太明顯了?”
“明顯就明顯。”
沈宗年的聲音沒什麼溫度,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不想麻煩我,我不能看著他吃虧。”
淩晨六點半的油麻地,天剛亮,沈宗年的車停在譚又明工作室對麵的茶餐廳門口。
他沒進去,隻是讓特助把小張和小李接到沈氏,自己則坐在車裡,看著工作室的燈慢慢亮起來——
譚又明的身影出現在窗邊,手裡拿著那把舊吉他,輕輕撥了下琴絃,聲音很輕,透過晨霧傳過來,是《喜帖街》的前奏。
他知道,譚又明在用自己的方式撐著,像當年在英國,明明沒錢交房租,卻還是笑著說“我挺好的”一樣,嘴硬得讓人心疼。
上午九點,譚又明剛改完一套設計圖,就看到小張和小李推門進來,手裡拿著未拆封的信封——是譚博文給的“誠意金”。
“譚哥,我們……不走了。”
小張把信封放在桌上,聲音有點愧疚。
“剛纔去了沈氏,沈總跟我們談了,說……說沈氏的專案會優先給我們做,提成還提高了,我們知道錯了,不該被外麵的誘惑迷了眼。”
小李也跟著點頭,把手裡的設計檔案遞過來。
“譚哥,這是我昨天沒來得及刪的拷貝,都在這裡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譚又明的手指捏著設計檔案的邊角,指節泛白。
他看著兩人愧疚的表情,突然想起早上工作室門口停著的黑色轎車——
是沈宗年的車,他早上到的時候,車還在,隻是沒看到人。
“你們想清楚了?”
譚又明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譚博文給的條件,比沈氏開的好。”
“想清楚了!”
小張急忙點頭。
“沈總說了,跟著譚哥做設計,能學到真東西,而且……沈總還說,譚哥為了我們,昨天跟他‘爭取了很久’,我們不能辜負譚哥。”
譚又明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他知道,“爭取了很久”是沈宗年編的藉口,為的是給他留麵子,不讓團隊知道,是他在背後幫了忙。
這時,工作室的門被推開,沈宗年的特助走進來,手裡拿著一份檔案,遞給譚又明。
“譚設計師,這是沈總讓我交給您的,是沈氏酒店專案後續子專案的合作意向書,沈總說‘明創工作室是唯一合作方’,讓您抽空看看,有問題隨時聯係他。”
譚又明接過檔案,指尖碰到紙頁的瞬間,能感覺到上麵還留著沈宗年的溫度——檔案末尾的空白處,畫了個極小的星軌圖案,是他的專屬標記。
他抬起頭,看向特助。
“沈總……人呢?”
“沈總去開董事會了,走之前特意交代,讓我跟您說‘團隊的事,您彆擔心,有沈氏在’。”
特助說完,轉身離開,留下譚又明一個人站在原地,手裡捏著那份合作意向書,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又酸又暖。
中午十二點,譚又明撥通了沈宗年的電話。
電話響了三聲就被接起,沈宗年的聲音帶著點會議後的疲憊,卻還是放得很輕。
“又明?有事嗎?”
“團隊的事,謝謝你。”
譚又明的聲音很輕,目光落在窗外的茶餐廳——沈宗年的車還在,隻是裡麵沒人了。
“小張和小李都留下了,你……費心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傳來沈宗年的笑聲,帶著點無奈的溫柔。
“跟我還說這個?我們是合作方,你的團隊穩定了,專案才能順利推進,對我也有好處。”
譚又明的指尖無意識地摸了摸無名指上的銀戒,冰涼的金屬讓他清醒了些。
他怕自己的感謝太直白,會暴露心裡的波動,於是硬邦邦地補充了一句。
“這次的人情,我記著,下次結合作費時,從裡麵扣吧,就當……是沈氏幫我挽留團隊的‘服務費’。”
電話那頭的笑聲頓了一下,然後傳來沈宗年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澀。
“好,聽你的,從合作費裡扣。”
掛了電話,譚又明坐在窗邊,手裡捏著那份合作意向書,指尖反複摩挲著末尾的星軌圖案。
窗外的茶餐廳裡,有人在吃菠蘿油,香味飄進來,混著晨霧的濕潤氣息,像極了當年在英國,沈宗年偷偷給他帶的早餐——
明明是關心,卻要找“順路買的”藉口。
明明是付出,卻要裝成“對自己有好處”。
他知道,自己那句“合作費裡扣”,像道無形的牆,把沈宗年的關心擋在了“合作”的框架裡,既保護了自己的驕傲,也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可心裡的酸澀卻像潮水一樣湧上來,讓他想起淩晨看到的那輛黑色轎車,想起沈宗年編的“爭取了很久”的藉口,想起檔案上的星軌圖案——
那些藏在細節裡的在意,不是一句“合作費”就能抵消的。
工作室的角落,舊吉他還靠在沙發上,琴身上的疤痕在陽光下格外明顯。
譚又明走過去,輕輕抱起來,指尖撥了下琴絃,《喜帖街》的旋律慢慢流出來,在空蕩的工作室裡飄著。
他想,或許他們之間,就是這樣吧——
明明在意,卻要裝不在乎。
明明想靠近,卻要刻意保持距離。
明明一句“我在乎你”就能說清的事,卻要繞著“合作”“人情”“服務費”的彎子,把心意藏在酸澀的藉口裡,慢慢熬,慢慢等。
窗外的電車“叮叮”駛過,帶著港城的煙火氣。
譚又明看著手裡的合作意向書,突然笑了一下,帶著點無奈,又帶著點期待——
至少,他知道,沈宗年還在,還在用自己的方式,護著他,護著他們未完成的約定。
這份“服務費”,他會扣,卻也會記著,記著這份藏在商戰背後的溫柔,記著這個願意為他暗中鋪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