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潭山沒有天文台沈譚 016
海灘煙火與未說透的心意
赤柱海灘的傍晚總裹著點黏膩的海風，夕陽把海麵染成熔金，燒烤架上的雞翅滋滋冒油，混著蜜糖的甜香飄得很遠。
陳挽坐在折疊椅上，手裡轉著串燒魷魚，目光卻時不時往路口飄——
沈宗年的車剛拐進來，譚又明坐在副駕，側頭看著窗外，指尖無意識地碰著車窗上的水汽，像在數著玻璃上的雨痕。
“可算來了！”
陳挽迎上去，把手裡的凍檸茶塞給譚又明。
“剛冰好的，你最愛的牌子。”
他故意把另一杯遞到沈宗年手裡，眼神往兩人之間掃了掃。
“趙聲閣跟炭火較勁半小時了，說非要烤出你當年在長洲島吃的味道。”
譚又明接過凍檸茶，指尖碰到杯壁的涼意，心裡卻輕輕顫了一下——
這牌子的凍檸茶早就換了包裝，他隻在十七歲那年跟陳挽提過一次“喜歡老包裝的甜度”，沒想到他記到現在。
沈宗年站在他身邊，手裡的烤架鉗被夕陽映得發亮，彎腰幫趙聲閣調炭火時，袖口的銀質袖釦閃了一下，正好落在譚又明的視線裡。
“東南亞專案收尾得差不多了？”
趙聲閣把烤好的雞翅放在錫紙上，抬頭問沈宗年，語氣裡帶著點刻意的隨意。
“我聽老陳說，最後壓下沈敬安的，是馬來西亞林氏的合作意向書？”
沈宗年翻著烤架上的香腸，沒回頭，聲音卻很清晰。
“嗯，林氏那邊鬆口快，多虧了又明的資源庫。”
他說這話時，指尖在香腸上輕輕劃了道口子，把蜜糖均勻地抹進去——
這是譚又明愛吃的做法，烤出來的香腸外脆裡嫩，甜而不膩。
譚又明剛咬了口凍檸茶，聽到這話，動作頓了一下。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沒壓下心裡的澀——
他明明知道沈宗年是真心道謝，卻還是忍不住想拉開距離，像怕太靠近就會暴露藏在“合作”背後的心意。
“是沈總給的合作費夠高。”
他搶在沈宗年之前開口，聲音平淡得像在討論專案預算。
“林氏也是看在利益上，跟我的資源沒多大關係。”
空氣瞬間靜了一秒，隻有海浪拍岸的聲音和燒烤架的滋滋聲。
陳挽挑了挑眉，剛想開口反駁，卻被趙聲閣用眼神按住——
他遞了串烤好的魷魚給陳挽，低聲說“先吃”，目光卻落在譚又明身上，帶著點瞭然的無奈。
沈宗年手裡的烤架鉗頓了頓，蜜糖滴在炭火上，濺起一小簇火星。
他沒看譚又明，隻是把烤好的雞翅夾到譚又明麵前的盤子裡，輕輕擦去雞翅邊緣的焦邊。
“少烤了點辣，你胃不好，吃不了太刺激的。”
語氣自然得像做過千百次，卻沒接剛才“合作費”的話——
他知道譚又明在躲，像當年在英國躲著不接他的電話一樣，用堅硬的殼裹著柔軟的心思。
譚又明看著盤子裡的雞翅，指尖捏著竹簽，力道大得讓竹簽微微彎曲。
這是他從小到大的習慣，吃烤翅從不吃焦邊，連辣度都要控製在微辣以下，這些細節，沈宗年記了九年，沒忘。
可他偏偏要裝成不在意，拿起雞翅咬了一口，故意說“有點甜了，下次少放糖”，卻在咀嚼時，嘗到了熟悉的、屬於沈宗年的味道。
“對了，澳洲對接會的行程定了嗎？”
陳挽故意轉移話題，把手裡的烤玉米遞給沈宗年，又把另一根塞給譚又明。
“我聽趙聲閣說，澳洲的星空特彆美，你們到時候可以去看看，說不定能給星觀測區的設計找點靈感。”
她晃了晃手裡的手機。
“我還存了好多澳洲天文台的照片，回頭發你。”
“還在跟團隊確認，大概下月初出發。”
沈宗年接過烤玉米，咬了一口，目光卻往譚又明那邊飄——
譚又明正低頭啃玉米，玉米須沾在嘴角，像隻偷吃的小貓。
他下意識地想伸手幫他擦掉，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來，轉而拿起桌上的紙巾，遞了過去。
“嘴角沾了點渣，擦一下。”
譚又明接過紙巾，飛快地擦了擦嘴角，沒看他，隻是小聲說了句“謝謝”。
他能感覺到沈宗年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帶著點溫柔的重量，像夕陽落在肩上的溫度，暖得讓人心慌。
他怕再這樣下去，自己會忍不住卸下防備，會忍不住問“你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在乎我”，更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說起來，當年我們四個還一起去長洲島燒烤過呢。”
趙聲閣突然開口，手裡轉著烤串。
“那時候又明還跟沈宗年搶最後一串雞翅，鬨得差點把燒烤架掀了。”
他笑著看向譚又明。
“你當時還哭了，說沈宗年欺負你，現在想想，明明是你自己沒搶過人家。”
譚又明的耳朵瞬間紅了，嘴裡的玉米差點噴出來。
他想起十七歲那年的長洲島，也是這樣的夕陽，他跟沈宗年搶最後一串雞翅，沈宗年故意逗他，把雞翅舉得高高的，他跳著夠不到，急得哭了，最後沈宗年還是把雞翅讓給了他，笑著說“小哭包，給你就是了”。
那些畫麵像老電影一樣在腦海裡回放，甜得發膩，卻又帶著點酸澀的遺憾——
如果當年沒有分離，他們會不會早就像趙聲閣和陳挽一樣，不用這樣小心翼翼地試探？
“都多少年的事了，還提。”
譚又明假裝生氣，拿起手裡的玉米棒輕輕敲了敲趙聲閣的胳膊。
“再說了，明明是他故意讓著我，不然我怎麼可能搶得過他。”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這句話裡的熟稔，暴露了他沒說出口的在意，像不小心掀開了遮在心上的布，露出了柔軟的內裡。
沈宗年突然笑了，是今天第一次真心實意的笑，眼角的細紋都舒展開來。他看著譚又明泛紅的耳尖，聲音裡帶著點笑意。
“是，我故意讓著你，那時候讓，現在也讓。”
他沒說“讓”什麼，可在場的人都懂——讓著他的口是心非，讓著他的刻意疏離，讓著他藏在“合作”背後的所有心意。
夕陽慢慢沉下去，海麵的金光變成了暗紫色，燒烤架的火也漸漸小了。陳挽打了個哈欠，拉著趙聲閣站起來。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你們倆慢慢聊。”
她路過譚又明身邊時，故意撞了撞他的胳膊，小聲說“彆再嘴硬了”，然後笑著跟沈宗年揮揮手，拉著趙聲閣走遠了。
海灘上隻剩下沈譚兩人，海浪拍岸的聲音格外清晰。
譚又明低頭看著盤子裡沒吃完的雞翅，指尖在盤子邊緣劃來劃去，沒說話。
沈宗年坐在他身邊，手裡拿著沒喝完的凍檸茶，看著遠處的燈塔，聲音很輕。
“合作費的事，你不用跟我分這麼清。”
他頓了頓，側頭看向譚又明，眼底映著燈塔的光。
“我給你的，從來都不止是合作費。”
譚又明的心臟猛地一跳，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酸澀感順著喉嚨往上湧。
他想開口，想解釋自己不是故意要分清楚，隻是怕太靠近會受傷，可話到嘴邊，卻隻變成了一句“很晚了，該回去了”。
沈宗年沒再追問，隻是點了點頭，站起身幫他收拾東西。
兩人並肩往停車的地方走，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偶爾會不小心碰在一起，又飛快地分開。走到車邊時，沈宗年突然說。
“澳洲的星空，我查過了，跟小譚山的很像。”
他看著譚又明的眼睛，“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譚又明的指尖攥緊了車鑰匙，金屬的涼意讓他清醒了些。
他抬起頭，撞進沈宗年的目光裡——那裡麵滿是期待，像當年在小譚山說“以後一起建天文台”時的樣子。他猶豫了很久，終於輕輕點了點頭，聲音輕得像海風。
“好。”
沈宗年的眼睛瞬間亮了，像點亮了一盞燈。
他開啟副駕的車門，等著譚又明坐進去，然後繞到駕駛座，發動車子。
車燈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兩人之間，那道慢慢變淺的鴻溝。
海灘的煙火氣漸漸散去，隻剩下海浪和燈塔的光。
譚又明坐在副駕上，看著窗外掠過的夜景，手裡還攥著那根沒吃完的玉米棒。
他知道，自己心裡的殼，正在被沈宗年一點點敲開，那些酸澀的試探，那些未說透的心意，終有一天，會在星空下，好好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