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潭山沒有天文台沈譚 014
協議末尾的星軌與未涼的茶
尖沙咀的咖啡廳裡，港式奶茶的甜香混著雨後天晴的濕潤氣息，繞在譚又明的指尖。
他捏著一枚磨得發亮的吉他撥片——是當年沈宗年用第一份兼職工資買的，琴身斷了之後，撥片就一直被他裝在口袋裡，像個藏了九年的秘密。
窗外的電車“叮叮”駛過，車身廣告印著半島酒店的星空主題展，讓他想起昨天在彆墅陽台淋的雨，還有沈宗年攥著他手腕時，眼底的紅血絲。
手機在桌上震了三下，是陳挽發來的訊息。
“股東會結束了，沈宗年贏了，沈敬安被帶走了！”
譚又明的手指頓了頓，奶茶杯沿的水珠滴在手機螢幕上，暈開“贏了”兩個字。
他該鬆口氣的，可心臟卻跳得更快，像揣了隻剛掙脫籠子的鳥——
他沒去股東會現場，怕自己在場會讓沈宗年分心，更怕看到沈宗年輸了的樣子，連安慰的話都想不好。
咖啡廳的門被推開，風鈴響了一聲。譚又明抬頭，看見沈宗年站在門口，身上還穿著股東會的深灰色西裝，領帶鬆鬆掛在頸間，袖口的銀質袖釦在陽光下閃了一下。
他的眼底帶著熬夜的紅血絲，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卻笑得比窗外的陽光還亮，徑直朝譚又明走過來，手裡捏著一份對折的檔案。
“等很久了？”
沈宗年拉開對麵的椅子坐下，把檔案放在桌上，指尖在封麵上輕輕敲了敲——
封麵上印著“沈氏集團與明創設計長期合作協議”，字跡是沈宗年慣有的工整，卻在“明創設計”四個字旁邊，畫了個極小的星軌圖案。
譚又明的指尖碰了碰檔案邊緣，紙張帶著沈宗年口袋裡的溫度，暖得像剛泡好的奶茶。
“剛到沒多久。”
他故意移開目光，看向窗外的維多利亞港，海麵上的渡輪正緩緩駛向對岸。
“股東會……很順利？”
“托你的福。”
沈宗年拿起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是少糖加奶蓋，卻因為放得久了，奶蓋融了大半，甜得發膩。
他記得譚又明以前最不喜歡喝涼掉的奶茶，卻看見對方剛才一直沒動，隻捏著撥片發呆。
“沈敬安拿供應鏈說事兒的時候，我把你給的資源庫投影在大螢幕上，林氏集團的合作意向書一出來，董事們就都閉嘴了。”
譚又明的心臟輕輕顫了一下。他想起三天前熬夜整理資源庫時，在林氏集團的檔案裡特意標注“決策人林先生愛喝凍頂烏龍，合作時需帶2002年的陳茶”——
那是他跑了三次馬來西亞才摸清的習慣，當時隻想著幫沈宗年解燃眉之急，沒敢想會成為股東會的關鍵。
“隻是順手幫了個忙，畢竟是合作方。”
他把撥片放回口袋，指尖在協議封麵上劃了一下。
“這份協議……是沈氏的常規流程？”
“不是常規，是特意。”
沈宗年把協議往他麵前推了推，指尖落在“長期合作”四個字上。
“酒店專案隻是開始，以後沈氏的所有設計，從住宅到商業體，都跟你合作。”
他頓了頓，聲音放得輕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如果你願意的話。”
譚又明拿起協議，指尖劃過沈宗年的簽名——
筆鋒淩厲，卻在最後一筆處微微收了收，像怕太用力戳破紙張。他一頁頁往下翻，條款寫得詳細，合作期限填的是“長期”，沒有具體截止日期。
設計費用那一欄，比行業標準高了15%，備注裡寫著“含星軌主題設計溢價”。
這些細節像小錘子，輕輕敲在他的心上，甜裡裹著澀——
這個人，連合作協議都要藏著小心思，像當年在設計圖角落標“小譚山同款視角”一樣。
翻到最後一頁時，譚又明的手指突然頓住。
協議末尾的空白處，用黑色鋼筆寫了一行小字，字跡比正文輕了些，卻看得格外清晰。
“小譚山的天文台，我沒忘。”
陽光透過咖啡廳的玻璃窗，落在那行字上，讓墨跡泛出淡淡的光澤。
譚又明的眼眶突然熱了，指尖反複摩挲著那行字，鋼筆的劃痕硌在指腹，像沈宗年當年在小譚山畫的星軌，一筆一劃都刻在心裡。
他想起十九歲那年，沈宗年在海邊說“以後我們在小譚山建個天文台，每天看星星”。
想起在英國時，他對著星空素描發呆，寫下“等你回來”。
想起暴雨夜沈宗年攥著他的手腕，說“我從沒隻想談公事”。
九年的等待，九年的隱忍，九年的試探，終於在這行小字裡，有了最溫柔的回應。
“你……”
譚又明的聲音有點啞，他抬起頭，撞進沈宗年的目光裡——
對方正緊張地看著他，指尖無意識地捏著奶茶杯，指節泛白，像在等一個遲到了九年的答案。
“協議可以慢慢看，要是覺得條款不合適，我們可以改。”
沈宗年的聲音比平時輕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慌亂。
“我知道……之前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也知道現在說這些有點晚，但我想……”
“不用改。”
譚又明打斷他，把協議小心翼翼地摺好，放進西裝內袋，貼在胸口的位置——那裡能感覺到心跳，和協議上的字跡一樣，又快又暖。
“合作愉快，沈總。”
沈宗年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眼底的紅血絲都淡了些。
他拿起桌上的奶茶，重新推到譚又明麵前。
“涼了，我再去買一杯。”
沒等譚又明拒絕，他就起身走向櫃台，背影比剛才挺拔了些，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譚又明看著他的背影，手伸進內袋，輕輕摸了摸協議上那行小字。
咖啡廳的電視裡正在播財經新聞，畫麵裡出現沈宗年在股東會上的樣子——他站在台上，手裡舉著資源庫的投影板，聲音堅定。
“這份合作資源，來自明創設計的譚又明設計師，他的專業能力，是沈氏最寶貴的合作財富。”
鏡頭掃過台下，譚又明看見老陳在偷偷鼓掌，趙聲閣和陳挽坐在最後一排，陳挽正對著鏡頭比了個剪刀手。
他突然覺得眼眶更熱了，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沈宗年早就把他放在了“重要”的位置，不是藏在心裡，而是擺在所有人麵前。
沈宗年拿著新的奶茶回來，遞給他。
“剛做的，少糖加奶蓋，沒融。”
譚又明接過，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甜得正好，像此刻的心情——
酸澀是有的，是對過去九年的感慨。
甜也是真的，是對未來的期待。
“澳洲的對接會，還去嗎？”
譚又明突然問，指尖碰了碰協議的位置。
“去，怎麼不去。”
沈宗年笑了，拿起桌上的吉他撥片，放在手心摩挲。
“聽說澳洲的星空比小譚山還亮，我們可以順便看看，天文台的設計，能不能借鑒點那邊的想法。”
譚又明的心跳漏了一拍，沒說話，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窗外的電車又“叮叮”駛過，陽光落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沈宗年的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無名指上的銀戒，冰涼的金屬在陽光下泛著光，和協議上的星軌圖案，一起構成了最溫柔的承諾。
咖啡廳外，燒臘店的香味飄過來，帶著港式煙火的暖。
譚又明知道，那些未拆的信、未說的話、未癒合的疤，不會一下子消失，但沒關係——
他們還有時間，有星空，有藏在協議末尾的約定，有一輩子的“合作”，慢慢來，總能把所有的酸澀，都釀成甜。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奶茶，杯壁上的水珠滴在桌麵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像顆落在心尖上的星，亮得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