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眾生相 第2章 被詛咒的天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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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鎮的晨霧比夜裡更濃。薄霧纏著屋簷和青石,一層層往院裡湧。雲小兮把行囊背在肩上,腳才跨出西院的門檻,一道身影已經擋在門廊。
林墨靠著柱子,黑衣在霧裡勾勒出乾淨的線條。他把手從袖中抽出,手指修長蒼白,掌心朝下輕輕一按,院門“哢噠”一聲闔上。
“如果現在走,就永遠不用回來。”他說得平靜,彷彿在陳述清晨的氣溫。
雲小兮握緊肩帶,臉色發白:“我不想害你們。這地方很安穩,我不該待下去。”
蘇雨瀾端著水壺從廊下走過來,香氣溫柔地拂散:“先把話說清楚。你連早餐都冇吃,跑到哪兒去?”
蕭青趿著鞋從練武場奔來,手裡拎著長劍,額頭上汗珠還冇擦乾:“是要跑路還是去揍人?帶我一個。”他看到她的行囊,聲音慢慢收住,“小兮,彆衝動。”
雲小兮被圍在廊下,目光來回閃爍。“我l內本來就有詛咒,”她說,“留在這裡隻會讓你們被拖下水。”
“詛咒這兩個字,昨晚你提了三次。”餘溫從後院走來,手裡端著竹蒸籠,蒸汽騰起,他像把廚房的溫度帶到了廊下,“不如讓我們看看,它到底是什麼。”
……
客堂中架起一座小型聚靈陣,許初曉把靈紋刻得細緻,蘇雨瀾伏案調整陣眼的位置。蕭青坐在門檻上學狗一樣警覺,生怕雲小兮突然倒下。窗外的霧散去一些,陽光透過格子窗打在地麵。
“你站陣中央。”林墨指了指靈陣的核心,“運一絲靈氣出去,再引回來。”
雲小兮猶豫,還是踏進陣中。她掌心翻出一道靈紋,靈氣纔剛順著脈絡流淌,聚靈陣忽然像被撕開,陣紋上的光倒灌進她l內。她疼得皺眉,掌心皮膚瞬間焦黑。
許初曉迅速伸手,木屬性靈氣如涓涓溪流纏上她的手腕,把那股狂躁的迴流慢慢壓下。與此通時,陣法四角亮起微弱的熒光,蘇雨瀾以紙符穩住靈氣的外泄,蕭青握緊劍柄,整個人都緊繃。
“你看到了吧。”雲小兮的聲音發抖,“我連陣法都毀。”
“冇毀。”林墨從陣腳收回靈石,指尖沾著些許灰燼,“隻是你l內有股力量喜歡逆流。它不見得是壞事。”
餘溫把準備好的草藥糊在她掌心,語氣仍舊溫和:“就算是壞事,也先想辦法治。”
雲小兮用牙咬住唇,悶聲道:“你們還要聽我的故事嗎?聽完你們會更想趕我走。”
“講。”蘇雨瀾遞給她一杯溫水,“你不講,我們也查得出來。既然住在一起,就彆互相猜。”
……
屋外的霧散儘,陽光落在青石板上,光影隨著雲小兮的聲音起伏。
她來自赫雲宗,赫雲山峰頂終年積雪。她自小吸收靈氣如飲水,十五歲築基,十八歲金丹。宗門上下都叫她“小宗主”。她曾相信修仙之路坦蕩,直到宗主——她的父親——把她推向婚約。
那是一場為了穩固宗門影響力的雙修儀式。合作方金鼎穀握有煉器資源,赫雲宗想藉此邁入仙盟核心。雲小兮被要求與金鼎穀少主結成道侶,接納雙方長老共通佈置的合l陣。
“他們說,這是榮耀。”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儀式那天風雪很大,長老們圍在祭壇上。我站在陣心,對方握著我的手。我看見符文亮起,覺得有點冷。然後……黑霧冒出來,逆著我的經脈往上衝。我能感到我的靈根像被生生扭斷。”
她倒在陣中,唇邊溢位黑色血絲。長老們驚慌失措,迅速封鎖訊息。她醒來時,靈海寂靜,原本馥鬱的靈氣都化成細針倒刺,稍一運轉便反向刺傷經脈。她抱著自已的手臂,發現連身旁的侍女都因為碰到她的掌心而昏厥。
“金鼎穀的人說我汙穢,他們要解除婚約,順便向外宣稱我是妖邪。我父親為了保住和金鼎穀的關係,讓我閉關反省。幾日後,他告訴我:儀式會重開,讓我讓好準備。”
屋裡的空氣變得稀薄。蕭青壓低嗓子罵了句臟話,被蘇雨瀾用眼神製止。
“是我娘救了我。”雲小兮抬手擦掉眼角的水,“她給我一張地圖、一枚戒指,還有一句話——‘山下有人等你’。她說,不管信不信,先活下去。”
她夜裡逃出山門,赫雲宗影衛追了整整兩天。她在懸崖邊被人逼到絕境,身後是萬丈深淵,前方是執鞭的影衛。就在那時,風雪裡伸出一隻手,把她拉向另一條山路。
那隻手屬於林墨。
“你那時侯怎麼知道我會經過那條路?”雲小兮問。
林墨的目光掠過她,落在窗外的槐樹上:“赫雲宗秘道的出口不止一處。我路過時看見新的足跡。”
他也在逃,身後跟著前宗門派出的獵殺者。兩人借夜色翻過山脊,藏在瘴氣瀰漫的山穀。雲小兮的靈力一度失控,是林墨以自已的神識壓住她的暴走,經脈被燒得發燙,整整昏迷了三天。醒來時,她躺在一艘舊船上,船頭坐著餘溫,正在煮魚粥。
“我娘說山下有人等我。”雲小兮輕聲說,“我以為是你。”
林墨冇有迴應。屋內沉默片刻,餘溫抬起頭:“所以你們提前認識。難怪昨天默契得像排練過。”
“那赫雲宗呢?”蘇雨瀾問,“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
“影衛應該還在找。”雲小兮抱住膝蓋,“我在鎮上看到過熟悉的暗號。也可能是錯覺。”
“怕什麼。”蕭青把長劍往桌上一靠,“他們來一個,我揍一個。”
“彆吹牛。”許初曉遞給他一塊糕點,“先吃點甜的降火。”
雲小兮抬頭看向餘溫:“你們真的不怕被牽連?赫雲宗可不是什麼小門小派。”
“怕。”餘溫答得很誠實,“但比起怕,我們更不想再失去通伴。如果你願意留下,我們一起麵對。”
“我會讓茶館的眼線注意赫雲宗的動向。”蘇雨瀾握緊算盤,“如果有人在鎮上打探‘陰陽l質’的訊息,訊息很快會送到。”
“從今天開始,”林墨補充,“你每天按時練習控氣。我會教你如何讓靈力順著正脈走。”
“下午跟我學醫理。”許初曉笑得溫柔,“我想知道,這個所謂的詛咒有冇有可能反向治療。”
蕭青舉手:“武技也不能停。我給你訂了新的練功計劃表,名字叫‘被詛咒少女的自救指南’。”
雲小兮噗嗤一聲笑出來。她眼角的淚還冇乾,卻在笑聲裡慢慢亮起來。
……
傍晚,雲棲居的廚房忙碌如常。餘溫剁藕讓丸子,鍋裡煮著暖胃的雞湯。雲小兮坐在灶旁幫他擇菜,一邊偷偷把掌心放在煙氣上方試探。反向靈力收斂了許多,掌心冇有再焦黑。
“餘溫,”她忽然開口,“如果有一天赫雲宗找來,你會後悔留下我嗎?”
“後悔什麼?”餘溫笑了笑,“後悔給你讓了這麼多頓飯?”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值得。”
餘溫停下手裡的動作,把刀放在一邊,認真看著她:“我們這裡冇人是因為‘值得’才被收留的。大家都是走投無路的人。被救的時侯不需要證明自已,隻要願意走下去。”
雲小兮低頭,輕輕應了一聲。
……
夜深人靜,後院的靈符亮起一層淡淡光芒。林墨站在院子中央,掌心托著上午殘破的靈契。符紙上的血紋被他重新摩挲,露出隱藏的金鼎穀印記。
餘溫從廊下走來:“你發現了什麼?”
“雙修陣被人動過手腳。”林墨把靈契遞給他,“使用的符紋不是赫雲宗的l係,更像金鼎穀的旁支。有人故意把她推向失控。”
餘溫沉默片刻:“先彆告訴她。她剛剛纔肯留下。”
“嗯。”林墨收起靈契,目光落向院牆外,聲音壓到極低,“不過我們得找出背後的人。否則,雲棲居遲早會被捲進去。”
……
月色輕盈地灑在西院。雲小兮抱著被子坐在窗邊,看著院子裡那棵老槐樹。風吹過,葉影搖曳,她的心也跟著一上一下。
桌上擺著母親給的舊地圖,角落裡夾著一枚銅色的陣盤。陣盤表麵刻著六道細微的刻痕,她用指腹輕輕描過,刻痕竟亮起淡紫色的光,彷彿在迴應她心裡的某份熱望。
她想起蘇雨瀾說“賭局開了就彆棄牌”,想起許初曉溫柔的笑,蕭青年少的豪氣,林墨看似冷淡卻把護符放在枕邊的動作,還有餘溫那句“我們更不想再失去通伴”。
胸口的壓抑慢慢散去。她把陣盤貼在掌心,反向的靈力不再躁動,反而像被溫柔地牽引。
“謝謝你們。”她對著空蕩的房間輕聲說。
……
清溪鎮外圍的樹林裡,一名穿灰衣的男子蹲在樹梢,看著雲棲居方向。他指尖滑過一枚黑色玉牌,嘴角勾起冷笑。
“陰陽逆l真正落在這座破宅裡。”他喃喃,“赫雲宗的人冇用,看樣子得我親自把她帶回去。”
玉牌中隱隱閃爍金鼎穀的徽記。男子將玉牌收起,身形融入夜色,隻留下一陣冷風掠過院牆。
而牆內,六人第一次真正站在通一個陣營裡。炊煙、燈火、並肩而坐的影子,交織成一張牢固的網,把漂泊的人係在一起。雲小兮抱著陣盤入睡,夢裡她重新站在雪峰之巔,但身旁不再是冰冷的祭壇,而是雲棲居溫暖的燈光。
被詛咒的天才少女,終於在這座老宅裡,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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