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第70章 第 70 章 帝位不穩、社稷難安…
帝位不穩、社稷難安……
不似城西那般錯擁複雜、攤販如雲,
城裡的主乾道兩旁卻都是些裝潢大氣的店鋪有序地排列。
而此刻,連最貴的鋪子的雅間也都滿了房,笑的各個掌櫃是合不攏嘴。先不提天上那位對待這神霄郡主是什麼態度,
此刻他們反正都當這位是個財神爺。
本不至於此,
奈何接連兩個皇子基本上都是廢了。雖說皇上還正值壯年,但皇嗣空虛總是比國庫空虛更能讓大臣們浮想聯翩。
尤其這位,身份還如此特殊。
橫波本是不耐煩被人當猴看的,隻是想到姬衡送給她的大禮,她撚了撚手中的韁繩,
嘴角勾出一抹冷淡的笑。
不回點禮,
豈不顯得她這個做侄女的很是不孝?
隨著車馬進城,
臨街鋪子的門戶清一色地被開啟,
茶桌上的談話聲也默契地暫停一刻,隨後以更嘈雜的交流聲回湧。
“郡主是哪位?”
“那頂轎子裡的是不是?”
“你這人怎麼回事?彆擠啊,有沒有點教養!”
……
信步在路上的車馬並不因兩側的騷動而停駐,
轎子內的姬潤掀開簾子透氣,他四處張望正對上橫波朝他投來漫不經心的一笑,頓時心下咯噔一聲。
果然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他們老姬家純良的小郡主怎麼笑起來這麼邪氣,全都是被沈歸棠那狐貍精帶壞了。
姬潤又將簾子放下,顧自搖頭歎氣。
而就在此刻,
變故徒生。
前方開路的衛軍陡然抽出隨身佩刀,
然而為時已晚,
比從側麵包圍過的蒙麵刺客更先到來的是樓上射來的羽箭。
數支羽箭向著橫波麵門疾馳而來,耳後傳來陳公公尖銳的嘶吼:“保護郡主!快!”
這下,沒人會不知道“神霄郡主”是哪位了。橫波靜靜注視著迎向她的淬著寒光的箭尖,
百無聊賴地想著。
出神的同時,她微微一偏頭,兩支羽箭拂著鬢邊的長發倏忽而過,而伴隨著碎發落下,不知何時出鞘的劍擋下了背後襲來的刀。
“來人啊!來人保護郡主!”陳公公眼見有幾名此刻暴起已貼近橫波周身,嚇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
這、陛下也沒跟他說過會有這一茬兒呀!
與陳公公想法如出一轍的人不在少數,京城裡的大人物都還不曉得這橫空出世的神霄郡主長什麼模樣,能搞出如此精準的刺殺,要說沒貞元帝的手筆誰會相信?
是以,金尊玉貴的大人們反而看起了戲,畢竟皇帝要殺自己侄女,這是天家事。天家事他們管不了,但也彆想拉他們下水。
橫波腳步輕點旋即借力落於馬背,既要防備暗處的冷箭又得逼退近身的寒刀,左支右絀間雖未受什麼重傷卻也形容狼狽。
街道旁鋪子裡吃茶湊熱鬨的富貴閒人們在經曆短暫的騷亂後終於鎮定了些許,有那大膽的甚至還敢戳破窗戶紙從縫裡偷偷向外張望。
單薄的女子一人橫擋數刀,麵上有難以避免的細微傷口,不深卻也看著淒慘。然而她形容鎮定,即使負隅頑抗也讓人敬其氣節。臆想中的俠女英雄倒是突然與其身影重疊了。
有那不諳世事的孩童睜著明亮的大眼睛從捂在眼前的手指縫裡悄悄觀察,鼻子抽著冷氣,嘴巴卻忍不住嘀咕:“好可憐,快來人救救她。”
然而隻有周旋於她身邊的歹徒心知並非如此,他使出渾身解數的殺招再次被輕飄飄擋過,內心憋屈極了。
他終於意識到這並非什麼精心謀劃的殺局,而僅僅是貓捉耗子的遊戲。這位本該引頸受戮的玉人終於撕破了偽裝,露出了她隱忍鋒利的獠牙。
他想退開,然而,入了這場局,後續就不是他能說的算了。
橫波惡劣地玩弄著這些小老鼠,卻也有些無聊了。終於,真正的主角姍姍來遲。
似乎是蒙麵歹徒終於發現力有不逮,連自己的老大都拿這邪門的神霄郡主沒辦法,待馳援的金吾衛到來,他們這些小嘍囉豈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不過,就這樣灰溜溜逃走豈不太過於孬種?
他們一邊撤退一邊揚聲高呼:“神霄乃罪人姬瑾之女,此女實乃禍患!今日不除,他日帝位不穩、社稷難安!餘非縱私,乃為江山!”
說完也不敢久留,腳步一躍便無聲隱匿於人群間。
還與橫波僵持的歹人頭目眼見這一幕麵上震撼難掩,這,這並非他們的計劃!這些人應當也不是他們的人!他心中動蕩卻也終於明白自己和主家是被算計了。
他死死盯著橫波,“他們是你……”
然而不待他將話說完,這場遊戲終於結束了。
他低下頭,看著橫亙在自己喉間的長劍,鮮血不受控製地從他嘴角流出。
橫波沒給他一個餘光,抽出劍清理剩下的歹人,而他終於跌倒在地沒了聲息,死不瞑目。
守衛在皇城的衛軍也終於聞訊趕了過來,不一會兒,這些歹人便被繳了械,一些趁金吾衛不備咬開了口中藏匿的毒藥癱軟下去,另一些則被及時卸了下巴臉色難看。
都督府來人這時也終於趕到,他應是剛得知訊息便一路趕來,額上豆大的汗珠順著麵皮往下淌。
有眼力見兒的衛軍已經迎上去告知了他情況,說話間他們眼神隱晦地掃過正在慢慢擦拭長劍的橫波,逐漸壓低了聲音。
不知他們商量了什麼,待到了橫波麵前,這人麵上已不見了異色,誠惶誠恐跪下告罪:“臣杜禮,金吾衛指揮僉事見過郡主,城中歹人作亂衝撞郡主貴體實乃臣治下不嚴之過,請郡主恕罪。”
衝撞?橫波心中嗤笑。染上了血汙的帕子落在杜禮身邊,他嚇得一個激靈,偷偷擡頭上瞥橫波的臉色,卻見人已經走了不在他身前,他臉上頓時一陣青紅交接。
陳公公見已經上馬的橫波,擡起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這人馬停在這也不是辦法,沒見旁邊的窗戶又都開啟了準備看天家的笑話嗎?
他隻得上前扶起杜禮,當下也隻能先將郡主安全送回宮再說其他了。
留下收拾殘局的衛軍,人馬再次啟程。看著越來越遠的人影,交談聲再度悄然在每個房間響起。
“娘,原來她就是郡主啊,郡主好厲害,我以後也要當郡主那樣厲害的人。”這是可愛的童言稚語。
“金麟豈是池中物,京城又要熱鬨了!”這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富貴閒人。
“好一場造勢啊,這風雲端看我們這郡主接不接得住了。”這是手握權力,隨時想要分一杯羹的老狐貍。
但是無論怎麼眾說紛紜,“帝位不穩”四字終究是烙在了所有人的心上。今日事畢,沒有人在考慮朝局時會再忘記這位神霄郡主、先太子之女。
她帶著最狼狽的姿態,躬身入局。
暈黃的火舌襯的男人骨節分明的手宛若玉雕,紙信一寸寸化為飛灰,男人溫柔的又貪戀地注視著饜足的焰苗,“阿鈺,如你所願。”
而此刻,與城裡的熱鬨截然不同,為了仁君的名聲特意帶著後宮嬪妃候在宮前的姬衡也終於收到了訊息,他臉色陰沉地彷彿能滴墨。
今日本是休沐日,卻又因此事被叫到宮中專門記錄的史官和畫師嚇得兩股戰戰,如今事態,稍有一個不慎就是人頭落地。
早知如此,當初上司挑人之時就不該表現得過於積極,如今好了,先不說獎賞拿不到,可彆到時候九族都沒了。
後宮嬪妃也都各個低眉順目,心裡叫苦不疊,天不亮就爬起來隻為爭奇鬥豔精心做的裝扮此刻隻會成為皇帝撒氣的靶子。
“好,好,好!”姬衡語氣陰森冷然,“朕倒要看看是何方宵小膽敢在皇城為禍!”他目光掃過周圍一群鵪鶉,隻覺全身血液都直往腦門上冒。
他如此這般費儘心思就是為把神霄釘在一個可憐的、狼狽的、勢單力薄的孤女的框中。他要讓世人知道,神霄就算回來又能怎樣?還不是隻能仰仗他鼻息喝水吃飯?螻蟻罷了,是他仁慈所以才容忍她活著!而他甚至還願意賞她一個郡主的身份,那是他大度!
現在呢?現在人們都覺得神霄郡主是橫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都會覺得他姬衡的江山會被一個賤人生的小賤種威脅!
姬衡憤怒不已,他當皇帝這麼多年,尊嚴何時被如此踐踏過!
就算神霄沒有那個意思,就算她什麼都不做,隻要她還活著一天,他的麵子就會被無數市井小民的唾沫星子踩!
可惜,刺殺之事他本就嫌疑最大,此後再對神霄動手隻會顯得他這個皇帝心胸狹隘,沒有容人之量!所以他不僅得想方設法護住她的命,還得捧著她!
思及此,姬衡險些氣暈過去,他胃裡翻江倒海,隻想趕緊把午膳的吃食都給吐出去。可他還得在這撐著,然後表演一場叔侄相認的假戲。
冰冷的目光拂過頭頂,畫師差點控製不住跪下,看來他今晚回去就得著手給自己挑個棺材了。
眼見離宮門愈來愈近,橫波心情倒是不錯,想必他的好皇叔已經收到自己送的大禮了。
他不是想看她狼狽如掙紮的螻蟻嗎?她便如他所願,她甚至可以比他預想的更狼狽一點。
如今隻希望,他不要如她當初那般惡心……橫波惡劣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