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310章 醫道聽證?舌戰群儒
晨霧宛如一層輕紗,還未完全消散,沉甸甸地壓在京城的上空。顧昭的馬蹄聲如同一把銳利的刀,碾碎了醫館外的寂靜。那馬蹄聲由遠及近,每一聲都彷彿踏在蘇晚的心絃上。
蘇晚剛把最後一疊藥方小心翼翼地塞進檀木匣,就聽見影十四在院牆上低喚:“主子。”
她急忙轉身,隻見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風般掀簾而入,腰間的暗衛令牌與門框輕輕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彷彿在宣告著一場重要事件的來臨。
顧昭懷裡緊緊抱著個用油紙裹了三層的物事,絹帛的邊角沾著星星點點的泥漬,那泥漬看起來新鮮濕潤,像是連夜翻了幾道宮牆,在坎坷的路途中沾上的。
“顧統領。”
蘇晚快步迎上去,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隻見他眉峰緊緊凝著薄霜,彷彿一座冷峻的冰山,右手虎口處有道新裂的血口,殷紅的鮮血正緩緩滲出,染紅了他的袖口。“又受傷了?”
她關切地問道,聲音裡滿是心疼。
“無妨。”
顧昭輕輕搖了搖頭,將油紙包放在案上,隨後伸出指尖,溫柔地抹過她發間翹起的碎發,那動作充滿了愛意與關懷。“這是太醫院左院判與仁和堂的往來賬冊。上個月暗衛截了趟往晉州送糧的馬車,車底夾層裡藏著這些
——”
他一邊說著,一邊扯下油皮,泛黃的絹帛緩緩展開,墨跡斑駁的賬目裡,“賑災糧折銀”“藥材摻沙”
等字樣如同鋒利的刀刃,直直地刺得人眼睛生疼,讓人觸目驚心。“左院判把太醫院三成藥材款都挪去填晉州虧空了,他怕東窗事發,上個月開始往仁和堂轉移贓銀。這些都是他們貪贓枉法的鐵證。”
蘇晚聽著,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她想起昨日來醫館求藥的老婦人,老婦人的兒子被塌房砸斷了腿,太醫院開的接骨藥裡竟然摻了石膏粉,導致傷口潰爛得慘不忍睹,甚至能看見白骨。那老婦人絕望的眼神和痛苦的哭訴,此刻如潮水般湧上蘇晚的心頭。
“這些賬目能定他的罪?”
蘇晚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顧昭,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足夠。”
顧昭握住她冰涼的手,指腹輕輕蹭過她腕間那道縫針留下的淡疤
——
那是逃荒時為救個被野狗咬傷的孩子,被鏽刀劃傷後留下的。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憐惜與鼓勵,“明日聽證會上,你若能用這些立住腳,往後醫館的門檻,便不是誰都能隨意踩踏的。你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
窗外傳來虎子的吆喝聲,小徒弟正興致勃勃地踮腳往門楣上貼
“醫道聽證”
的紅箋。紅箋上的墨跡還未乾透,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掀起一角,彷彿在向人們展示著即將到來的重要時刻。
蘇晚望著那抹晃動的紅,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三年前逃荒的路上。那時,母親咳著血,顫抖著把藥箱塞給她,用虛弱卻堅定的聲音說:“晚晚,醫者的手要救活人,更要護著這世道的良心。”
母親的話,如同一盞明燈,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
“我知道。”
蘇晚緊緊將賬冊重新裹好,小心翼翼地塞進懷裡的暗袋,彷彿那是她扞衛正義的武器。“明日我要讓所有人知道,醫道不是老祖宗的牌位,是活人喝的藥,是斷腿能接上的骨。我要為那些無辜的病患討回公道,讓醫道回歸它原本的使命。”
顧昭望著她眼裡跳動的光,那光芒如同燃燒的火焰,充滿了堅定與決心。他喉結動了動,原本想再說些
“小心張大人”“莫要硬扛”
之類關切的話語,可當他看到她將銀鎖片緊緊係在腰間
——
那是林氏臨終前給的,說是蘇家世代醫女的信物
——
最終隻輕聲說道:“我在偏殿候著,有事敲三下銅盆。無論何時,我都會在你身邊,做你最堅實的後盾。”
第二日卯時三刻,宣政殿的銅鶴香爐飄起第一縷嫋嫋青煙,那青煙如同一條蜿蜒的巨龍,緩緩升騰在殿內。蘇晚跟著通傳太監,邁著沉穩的步伐跨進殿門。
殿內,二十餘位大臣分兩列整齊地站定,左首第一位白須老者正撫著朝珠,臉上掛著一抹冷笑
——
正是禮部尚書張大人。他昨日還派管家來醫館送
“女子不宜議政”
的帖子,此刻見蘇晚身著月白醫袍從容進來,頓時怒目圓睜,拍著案幾,大聲喝道:“大膽民女!醫道千年傳承,豈容你一介婦人妄議?你這是對祖宗規矩的大不敬!”
“張大人。”
蘇晚在丹墀前穩穩站定,目光冷靜而銳利,掃過殿內眾人。“您昨日差人送帖子時,可曾問過那些因藥材摻假丟了性命的百姓?可曾問過難產時被‘女子不能碰產床’規矩耽擱的產婦?您口口聲聲說的祖宗規矩,卻讓多少無辜的生命遭受苦難,這樣的規矩,真的應該一成不變嗎?”
殿內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大臣們麵麵相覷,臉上露出驚訝與震撼的表情。
張大人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氣得手指不停地顫抖:“你、你這是
——”
“回大人,這是病患生死。”
蘇晚不慌不忙地開啟隨身的榆木匣,取出一本泛黃的《急診病例彙編》。“晚來京城一年零三個月,活死人醫館接診外傷患者三百二十七例,其中刀傷、墜樓、車馬傷占七成。”
她翻開第一頁,墨跡清晰的記錄上,“消毒用鹽水煮沸”“縫合用羊腸線”
等字樣赫然在目。“這三百二十七人中,僅十人不治,死亡率百分之三。”
她抬起手指,指向右側的太醫院院使,聲音堅定有力:“據太醫院去年呈給戶部的醫案,同期同類患者接診二百五十六例,死亡二十八人,死亡率百分之十一。這兩組資料,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殿內瞬間鴉雀無聲,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張大人手中的茶盞
“當啷”
一聲落地,滾燙的茶水濺濕了他繡鶴的朝服,可他卻渾然不覺。
“這、這資料如何能信?”
右首一位五品官擠了出來,滿臉質疑地說道,“你一個民間醫女,哪來的閒心記這些?說不定是你胡編亂造,故意擾亂視聽!”
“因為每死一個人,我夜裡就多醒一次。”
蘇晚的聲音突然輕了下來,彷彿在訴說著一段沉痛的往事,像在說逃荒時埋在亂葬崗的那個小娃娃。“我記著他們的名字,記著他們最後說的話。王屠戶說‘大夫,我家閨女還等我送豬肉’,李娘子說‘我想看看我兒子長牙’——”
她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眼中閃爍著淚光,“這些賬,我必須記清楚。因為每一個生命都無比珍貴,他們不該因為我們的疏忽或無能而消逝。”
“蘇姑娘所言非虛。”
一道清亮的聲音從太醫院佇列裡傳來。
蘇晚抬頭,見個穿青衫的年輕男子站了出來,腰間掛著太醫院弟子的銀牌
——
正是上個月在染坊救過的林小滿。
他懷裡抱著一摞筆記,匆匆走上前,發頂還沾著未梳開的草屑,顯然是從藥圃直接趕來的,連整理儀容的時間都沒有。“學生跟蘇姑娘學過縫合之法。上個月太醫院收治的刀傷患者,用傳統金創藥的潰爛率是三成,用蘇姑孃的鹽水消毒法,潰爛率不到一成。”
他翻開筆記,露出兩張對比圖,上麵的資料一目瞭然。“學生整理了三個月的資料,都在這裡,足以證明蘇姑孃的醫術和方法切實有效。”
張大人的須尾氣得抖得像風中的蘆葦,他正要發作,殿後突然傳來環佩輕響。
柳嬤嬤扶著鎏金柺杖,緩緩走進來,鬢邊的珍珠在燭火的映照下泛著柔和的光芒,宛如夜空中閃爍的星辰。“太後娘娘在慈寧宮用早膳時說,既然蘇姑孃的醫術能救更多人,為何要攔著百姓受益?”
她轉向皇帝,恭敬地說道,“老奴鬥膽提議,不如設個‘醫案簿’製度,把各醫館的治病方法、藥材用量都記下來,好的法子推廣,壞的規矩改了。如此,方能讓我朝的醫術不斷進步,造福更多百姓。”
殿內頓時一片嘩然,大臣們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皇帝端著茶盞的手微微頓了頓,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蘇晚懷裡鼓起的暗袋
——
那裡裝著顧昭昨夜送來的賬冊。他放下茶盞時,杯底與案幾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彷彿在宣告著一個重要的決定。“柳嬤嬤說得是。蘇晚,你牽頭擬個試行方案。希望你能不負眾望,為我朝醫道的發展做出貢獻。”
“臣女領旨。”
蘇晚跪下行禮,額頭觸到冰涼的青石板時,她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這不僅僅是一份旨意,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出殿時已近黃昏,殘陽如血,將宮牆染成了一片血紅,彷彿給這座古老的宮殿披上了一層神秘而莊嚴的紗衣。顧昭的玄色身影正靜靜地倚在廊柱上,手裡轉著枚銅鈴
——
那是她醫館門口掛的,用來招徠病人的。銅鈴在夕陽的餘暉中閃爍著淡淡的光芒,彷彿在訴說著醫館的故事。
“如何?”
顧昭看到蘇晚出來,立刻走上前,溫柔地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眼中滿是關切。
“太後要設醫案簿。”
蘇晚望著天邊如血的雲,心中感慨萬千,喉間突然發緊,“可張大人不會罷休,太醫院那些老頑固也不會輕易妥協。這場鬥爭,才剛剛開始。”
“我知道。”
顧昭將銅鈴塞進她手裡,指腹輕輕擦過她眼角未乾的淚,那動作如同春風拂過,溫柔而溫暖。“但你今天讓他們知道了,醫道不是老祖宗的牌位,是活人喝的藥。”
他牽起她的手,往宮外走去,兩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彷彿一幅美麗的畫卷。“明日我陪你回醫館,你寫方案,我守著門
——
誰要搗亂,先過我這關。無論遇到什麼困難,我們都一起麵對。”
蘇晚緊緊捏緊銅鈴,鈴舌撞在殼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那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彷彿在為他們的未來奏響希望的樂章。
她望著前麵蜿蜒的宮道,想起虎子今天早上說的話:“師姐,等你從宮裡回來,我要在醫館門口刻個更大的‘活死人’。”
虎子的話,讓她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也讓她更加堅定了前行的信念。
可她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剛開始。那些藏在賬冊裡的汙,那些壓在醫道上的舊規矩,都如同沉重的巨石,等著她一一掀開。
晚風輕輕捲起一片落葉,打在她腰間的銀鎖片上,發出輕微的聲響。蘇晚摸了摸那枚溫熱的鎖片,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晚晚,醫者的手要救活人,更要護著這世道的良心。”
母親的話,如同洪鐘般在她耳邊回響,激勵著她不斷前行。
她低頭看了眼顧昭交疊在她手背上的掌心
——
那裡有常年握刀留下的繭,卻暖得像團火。這溫暖,給了她無儘的力量。
“顧昭,”
她輕聲道,“明天開始,我要寫本醫案簿,把所有能救人的法子都記下來。讓更多的醫者能夠學習借鑒,讓更多的病患能夠受益。”
顧昭轉頭看她,霞光裡,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充滿了希望與憧憬。他笑了笑,握緊她的手,深情地說道:“好,我給你磨墨。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一直支援你。”
殘陽緩緩墜進宮牆時,兩人的影子融在一起,朝著宮外走去。醫館的方向,虎子正踮著腳往門楣上貼新的紅箋,墨跡未乾的
“醫案簿試行”
五個字,在風裡輕輕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