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257章 舊案重提·毒影再現
丹墀下的議論聲被李敬之的冷笑割得支離破碎,那笑聲像淬了冰的刀片,颳得人耳膜發疼。他垂在袖中的手指緩緩蜷起,指節抵著龍紋朝服的金線,堅硬的金線被按出細微的褶皺,像是要將那抹刺目的明黃刻進骨縫裡。“陛下,三年前晉州藥倉曾有樁藥材失竊案。”他頓了頓,喉結滾動,聲音裡裹著寒意,“當時臣剛調任轉運使,便有個老賬房報稱‘血蓮子’被盜——”話音陡然一轉,他猛地轉頭看向蘇晚,眼尾泛紅如浸了血的瑪瑙,淬著毒般刺人,“巧的是,今日顧統領拿出的賬本裡,也記著‘血蓮子’的去向。若非早有預謀,怎會恰好指向微臣?”
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痛感讓她更清醒。她望著李敬之嘴角那抹扭曲的笑,忽然想起昨夜顧昭翻著晉州舊檔時說的話,男人低沉的聲音混著燭火劈啪聲在耳邊回響:“這人為了脫身,什麼舊瘡疤都敢揭。”此刻殿外穿堂風卷著柳絮闖進來,掀得她玄色醫袍下擺獵獵作響,涼意順著後頸竄進脊梁,像有條冰冷的蛇順著脊椎蜿蜒而上——李敬之要翻的哪裡是藥材失竊案,分明是要把水攪渾,渾到連皇帝都辨不清真偽。
“傳孫先生。”李敬之話音未落,殿外便響起鐵鏈拖拽青磚的刺耳聲響,“嘩啦——嘩啦——”,像死神的腳步步步緊逼。蘇晚轉頭時,正看見個灰衣老者被兩個衙役架著踉蹌進來。老者發須皆白,糾結如荒草,膝蓋重重撞在青磚上發出“咚”的悶響,額角的血珠順著深刻的皺紋滾進衣領,洇出一小片暗沉的紅。“陛下明鑒!”他的聲音嘶啞如破舊的風箱,“那日是李大人說......”
“放肆!”刑部侍郎猛地拍案而起,紫檀木驚堂木與案幾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脆響,驚得殿角銅鶴香爐裡的香灰簌簌往下落,像場微型的雪。“公堂之上豈容你信口雌黃?”他轉向皇帝,袖擺抖得像風中枯葉,“此老案發時便神智昏聵,如今更因年高記混了,望陛下明察。”
孫先生急得直叩首,額頭撞在金磚上的“砰砰”悶響,驚飛了簷下棲息的麻雀,撲棱棱的翅膀聲劃破殿內的死寂。“草民沒混!”他的聲音帶著哭腔,血沫從嘴角溢位,“那日李大人親自到賬房,說‘血蓮子要記成失竊’,還說......”
“拖下去!”皇帝的茶盞重重磕在案上,青瓷杯沿與描金案幾碰撞,發出刺耳的銳響,震得淺碧色的茶沫濺在明黃龍袍上,像幾點難堪的淚痕。他盯著李敬之的目光像淬了冰,冷得能凍裂鋼鐵:“李卿,你說的人證就是個瘋癲老卒?”
李敬之卻不慌,抬手從袖中摸出卷泛黃的紙,紙張邊緣捲曲如枯葉,帶著經年累月的黴味。“陛下請看,這是當年的報案卷宗。”他展開時,蘇晚瞥見紙角有塊暗褐色痕跡,邊緣模糊,像是被劣質茶水浸過又風乾的印記——那痕跡太像現代人常用的消字水暈開的模樣,她的心猛地一沉。
“且慢。”蘇晚突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大殿裡格外清晰。她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撞得胸腔發疼——那消字水的痕跡,是他們昨夜在晉州舊檔裡反複比對過的疑點。她往前半步,玄色醫袍掃過丹墀上的青苔,帶起細微的草屑:“陛下,民女懇請查閱原始卷宗。有些事,光看謄抄本是看不出的。”
皇帝的目光掃過她腰間的“活死人醫”銅牌,銅牌在晨光裡泛著冷硬的光,他微微頷首:“準。”
內監捧著卷宗過來時,蘇晚注意到李敬之的喉結急促地動了動,指節在袖中攥得泛白,連藏在朝服褶皺裡的青筋都繃了起來。卷宗展開的瞬間,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最上麵一頁的證詞末尾,“被盜”二字的墨跡明顯比前文深了兩成,筆畫邊緣還帶著被消字水腐蝕出的毛邊,像被蟲蛀過的枯葉。
她從懷中摸出個小羊皮袋,袋口係著褪色的紅繩,倒出張薄如蟬翼的試紙,試紙邊緣還沾著些許藥粉,那是她用蘇木與明礬特製的顯影劑。她輕輕按在“被盜”二字上,殿中靜得能聽見試紙摩擦紙張的“沙沙”聲,像春蠶在啃食桑葉。
當試紙上浮現出淺褐色的“調撥”二字時,蘇晚聽見身後傳來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像風穿過無數個狹窄的巷口。她舉起試紙,讓陽光透過紙背,那兩個字便清晰得如同昨日所書:“這頁證詞被人用消字水改過。原本寫的是‘血蓮子調撥’,後來才塗改成‘被盜’。”
“荒唐!”李敬之突然拍案,震得案上的茶盞跳了跳,淺碧色的茶水潑出,在明黃的案布上洇開,“小小醫女懂什麼筆墨?”
“民女不懂筆墨,但懂醫理。”蘇晚將試紙遞給內監呈給皇帝,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消字水含石灰,會腐蝕紙張纖維。這頁紙的纖維斷裂處,在顯微鏡下與試紙顯色完全吻合。”她轉向李敬之,目光像手術刀般鋒利,能剖開層層謊言:“李大人急著改‘調撥’為‘被盜’,莫不是怕人知道這血蓮子根本沒丟?”
李敬之的臉瞬間煞白,像被抽乾了所有血氣,連耳後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望著皇帝逐漸沉下來的眉眼,那眉眼間的陰雲幾乎要化作暴雨,突然踉蹌著退了半步,後背重重撞在身後的紫檀木屏風上,屏風上繡的“鬆鶴延年圖”被撞得搖晃,丹頂鶴的絲線簌簌作響。
“顧昭,”皇帝的聲音像浸了冰,每個字都帶著寒意,“去查當年的證人。”
顧昭領命時,玄色暗衛服在風裡翻卷如鴉羽,他轉頭看向蘇晚,目光裡藏著團火——那是他們昨夜翻了半宿晉州舊檔,她指著某頁說“這裡的時間對不上”時,他眼裡燃起的同款火焰。他攥緊腰間的暗衛玉牌,玉牌冰涼的觸感透過掌心傳來,對影十一低喝:“帶三隊人去晉州,查當年藥倉的守夜兵、運藥夫,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影十一領命的身影剛消失在殿外,便有小太監跌跌撞撞跑進來,他的靴子踩在積水裡,發出“啪嗒”聲,手裡的拂塵都歪了:“陛下!晉州來的張百戶求見!”
殿門被推開的刹那,穿甲冑的男人踉蹌著跪進來,甲葉相撞發出“哐當哐當”的脆響,驚得燭火直晃,將他滿是刀疤的臉照得明暗不定。他扯下頭盔,露出張縱橫交錯的臉,汗水混著塵土從疤痕裡滲出:“草民張全,原晉州軍營司庫。三年前血蓮子根本沒被盜,是李大人帶著親衛來,說‘這是陛下要的東西’,親自監督著裝車運走的!”他喘著粗氣,喉結滾動兩下,像有血塊堵在喉嚨,“草民後來聽見親衛說......說那些血蓮子磨成粉摻在軍糧裡,吃了的將士總做噩夢,聽不得軍號響......”
“夠了!”皇帝猛地站起身,龍椅在金磚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像金屬在尖叫。他盯著李敬之的目光像要燒穿人,“李敬之,你還有何話說?”
李敬之慢慢跪了下去,膝蓋撞在金磚上的聲音悶得像敲在人心上。他望著殿外飄進來的柳絮,那些雪白的絮狀物粘在他的朝服上,像落了場早來的雪。忽然,他笑了,那笑裡帶著說不出的蒼涼,皺紋裡都盛著疲憊:“陛下,臣隻是個棋子......真正的黑手,還在幕後看著這一切呢。”
殿中落針可聞,連燭火燃燒的“劈啪”聲都清晰可辨。蘇晚望著李敬之鬢角新添的白發,像霜落枝頭,後頸的涼意更濃了——顧昭說過的那潭深水,此刻正翻湧著黑色的浪,要將所有人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