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36章 風起朝堂
醫館後堂內,燭火搖曳,將蘇晚與顧昭兩道專注的身影在牆壁上拉得長長的,彷彿是被黑暗拉長的剪影。空氣中彌漫著草藥的清苦氣息,這股味道本應給人以安心之感,可其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詭異甜香,卻無端添了幾分令人不安的氛圍。
蘇晚全神貫注,將最後一撮從密室搜出的香粉撚在指尖,與城南藥鋪繳獲的樣本放在一處,在燈光下仔細比對。她秀眉緊緊蹙成一個川字,燈光灑在她原本溫婉的臉龐,此刻卻如霜雪覆蓋,眼神銳利如刀,彷彿要將這香粉背後的秘密一一剖析。
顧昭靜靜地站在一旁,默然不語,隻是動作輕柔地將一杯溫熱的茶水推到她手邊。他深邃的眸子裡映著跳動的火光,也映著蘇晚凝重的側臉。他深知此刻蘇晚需要高度集中精力,任何催促都是多餘的,他能做的,唯有默默等待。
終於,蘇晚抬起頭,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的冷意,打破了沉默:“果然不出所料。這香粉裡,除了尋常安神的香料,還混入了兩種極為陰毒的東西——‘**草’和‘紫心藤’。”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細長的鑷子將兩味藥材的殘渣分彆撥開,向顧昭解釋道:“‘**草’本身無色無味,少量吸入可使人精神鬆弛,昏昏欲睡,但若與‘紫心藤’的粉末混合,再以特定的香料作為引子,就會變成一種慢性毒藥。長期吸入,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精神恍惚,反應遲鈍,記憶力衰退,最終形同癡傻,甚至會引發臟腑的慢性中毒,無藥可解。”
顧昭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寒刺骨,猶如寒冬臘月的堅冰。反應遲鈍,精神恍惚……他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幾位最近在朝堂上屢屢出錯、被皇帝斥責的兵部重臣。他們的症狀,與蘇晚所描述的,竟是如此相似!
“好狠的手段。”顧昭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周身散發出的煞氣彷彿讓室內的溫度都驟降了幾分,“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謀財害命了。”
蘇晚點頭表示認同,將麵前的藥材收攏起來,神色嚴肅地說道:“這配方極為刁鑽,若非我對毒物有些研究,尋常大夫隻會當是普通的安神香。吳四爺一個地痞流氓,絕不可能懂這些。他背後,必然有一個精通藥理的‘高人’。”
兩人的心頭,同時浮現出那個“柳先生”的身影。
顧昭沒有絲毫耽擱,連夜將查獲的香粉、交易單據,以及對吳四爺初審的供詞整理成冊,每一頁都整理得一絲不苟。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晨曦的微光悄然滲透進房間,他便換上朝服,那身朝服在微光下泛著莊重的色澤。他帶著一身肅殺的寒氣,策馬直奔皇宮,馬蹄聲在寂靜的街道上回蕩,彷彿是命運敲響的戰鼓。
禦書房內,燭火通明,將室內照得亮如白晝。年過半百的皇帝聽完顧昭的稟報,目光落在那份詳細的卷宗和物證上,一張威嚴的臉龐陰沉得彷彿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猛地將手中的朱筆拍在龍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那聲音在禦書房內回蕩,震得人心頭一顫。
“好,好一個慶王!”皇帝怒極反笑,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隻有滔天的怒火和毫不掩飾的殺機,“兵部尚書,左侍郎,還有京畿衛指揮使……朕說他們最近怎麼一個個都跟丟了魂似的!原來是中了這等陰損的招數!慶王這是要讓朕的左膀右臂都變成廢物,好架空朕的兵權麼?”
皇帝在禦案前來回踱步,每一步都沉重有力,彷彿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吳四爺那邊,審得如何?那個‘柳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
顧昭躬身行禮,態度恭敬而沉穩:“吳四爺嘴硬,隻肯招認是奉‘柳先生’之命行事,其他的,還在審。臣已派影十一嚴加看管,絕不會讓他出任何岔子。”
然而,有時候,話是不能說得太滿的。
就在顧昭麵聖的同時,押送吳四爺轉移至刑部大牢的囚車,正緩緩行駛在一條僻靜的巷道裡。四周靜謐無聲,隻有囚車車輪滾動時發出的“咕嚕咕嚕”聲,在狹窄的巷道裡回響。
影十一親自駕車,神情警惕,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四周,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常。他的手緊緊握著韁繩,時刻保持著高度的警覺。
突然,一道微不可聞的破空聲響起!那聲音極細極輕,如同暗夜中的幽靈低語。
“小心!”影十一暴喝一聲,幾乎是憑著本能反應,腰間長劍驟然出鞘,一道寒光閃過,“叮”的一聲脆響,一抹烏光被精準地格擋開,掉落在地,竟是一枚淬了劇毒的柳葉鏢!鏢尖閃爍著詭異的幽光,彷彿在訴說著它的致命。
電光石火間,兩側的牆頭同時躍下數名黑衣刺客,他們身姿矯健,如鬼魅般悄然無聲。刺客們手持利刃,刀刃在微弱的光線下反射出森冷的寒芒,他們沉默地撲了上來,招招致命,目標明確——不是影十一,而是囚車裡的吳四爺!
影十一心頭一凜,瞬間明白這是要滅口!他身形如電,劍光如網,瞬間與刺客戰作一團。劍花閃爍,與刺客們手中的利刃碰撞出點點火花。
然而,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配合默契。其中一人趁著影十一被同伴纏住的瞬間,手腕一抖,又是一枚毒鏢,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如閃電般直射吳四爺的咽喉!那毒鏢來勢洶洶,帶著必殺的氣勢。
影十一目眥欲裂,回防已然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囚車內本該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吳四爺,竟猛地一偏頭。毒鏢擦著他的脖頸飛過,帶出一道血線,在他的脖頸上留下一道猙獰的傷口。他悶哼一聲,雖然避開了要害,但肩頭還是被劃傷,毒素迅速蔓延,他整個人瞬間癱軟下去,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烏黑,當場昏死過去。
刺客一擊失手,見影衛的支援已經從巷口趕來,毫不戀戰,立刻如潮水般退去,身影迅速消失在縱橫交錯的巷道深處,隻留下一片寂靜和淡淡的血腥氣。
當蘇晚被緊急請到刑部大牢時,看到的就是已經陷入深度昏迷,氣息奄奄的吳四爺。牢房內彌漫著一股潮濕和腐朽的味道,混合著淡淡的血腥氣,讓人感到壓抑。
“毒鏢上的毒很烈,幸虧影十一大人反應快,否則他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蘇晚一邊飛快地施針封住他心脈,一邊用銀刀割開傷口,擠出黑色的毒血。她的動作熟練而迅速,眼神專注而堅定。
影十一臉色鐵青,自責道:“是我大意了。”
蘇晚搖搖頭,她的手指搭在吳四爺的脈搏上,眉頭卻越皺越深,臉色也變得異常古怪。她能感覺到,吳四爺的脈象紊亂而微弱,彷彿隨時都會停止跳動。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定定地看著吳四爺烏青的嘴唇,片刻後,她抬起頭,眼中滿是震驚:“不對……不對!他體內還有另一種毒!”
她聲音雖輕,卻如同一記重錘,狠狠敲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
“什麼?”剛剛趕到的顧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聲問道。
“是一種緩效劇毒,至少已經服下超過六個時辰了。”蘇晚的語氣無比篤定,“這種毒發作極慢,但一旦發作,便會摧毀五臟六腑,神仙難救。下毒的人算準了,就算他被我們抓住,就算他能躲過刺殺,也絕對活不過今天晚上!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活!”
顧昭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一股無邊的寒意從心底升起。這個“柳先生”和慶王,心思之縝密,手段之狠辣,簡直超乎想象!
唯一的活口,就這麼被掐斷了。
“給本王查!”顧昭的怒吼在牢房中回蕩,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和決心,“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柳先生給本王揪出來!”
命令被迅速執行下去,玄甲衛的情報網路全力運轉,無數的線人開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奔走,收集著各種線索。
線索,很快就指向了一個幾乎被人遺忘的名字。
“王爺,查到了。”一名玄甲衛匆匆來報,“京城所有姓柳的幕僚、官員都排查過了,其中最可疑的一人,名叫柳承。此人原是晉州舊王府的幕僚,曾因三年前的晉州賑災糧貪腐案被牽連,但後來不知走了誰的路子,非但沒有被問罪,反而被悄悄調入京城,在慶王府擔任幕僚,平日裡深居簡出,極為低調。”
晉州!舊王府!賑災糧!
這幾個詞像一根根尖針,狠狠紮進蘇晚的心裡。
正在一旁整理藥箱的她,手猛地一抖,一瓶金瘡藥“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藥粉灑落在地,散發出淡淡的藥香,卻無法驅散此刻彌漫在空氣中的緊張氛圍。
顧昭立刻回頭看她,隻見她臉色煞白,嘴唇微微顫抖,彷彿回憶起了什麼痛苦的往事。
“怎麼了?”
蘇晚緩緩抬起頭,眼中是揮之不去的陰霾和痛苦回憶:“晉州……柳承……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王爺,此人若真是當年的舊識,那晉州那場餓殍遍野的饑荒背後,恐怕還有一隻我們都不知道的、更大的黑手。”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三年前那場人間慘劇,是她心中永遠的痛。每當回憶起那些餓死的百姓,那些絕望的眼神,她的心就如被撕裂一般疼痛。
正當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這條新的線索牽動時,醫館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
次日清晨,天剛矇矇亮,晨曦的微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灑在醫館的地麵上。王老頭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上滿是淚痕和驚恐,彷彿遭遇了世間最可怕的事情。他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嘶啞地哭喊道:“蘇大夫!蘇大夫救命啊!不好了,城南……城南昨晚又有三家的孩子出事了!高燒不退,渾身抽搐,症狀跟上次得怪病的孩子,一模一樣!”
這訊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靂,瞬間讓醫館內陷入死寂。所有人都愣住了,彷彿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蘇晚的心臟猛地一沉,她來不及多想,一把拉起小梅:“快,帶上藥箱,跟我走!”
當蘇晚再次踏入城南那片熟悉的街區時,壓抑的哭聲和絕望的氣息撲麵而來。街道上彌漫著一股沉重的氛圍,彷彿被一層陰霾籠罩。
她逐一檢視了三家患病的孩子,情況比王老頭描述的還要糟糕。孩子們的小臉燒得通紅,身體不受控製地抽動著,發出痛苦的呻吟。他們的父母在一旁哭泣,眼神中充滿了無助和絕望。
她仔細地檢查了每一戶人家的角落,果然,在牆角、床底、甚至是孩子的枕頭底下,都發現了那種特製香粉的殘留痕跡。香粉的粉末在陽光下閃爍著細微的光澤,彷彿是隱藏在黑暗中的邪惡力量。
很顯然,吳四爺手下的漏網之魚,還在繼續作亂!他們比之前更加隱蔽,更加肆無忌憚!
蘇晚站在最後一個病患的床前,那是一個隻有五歲的女孩,小臉燒得通紅,身體在被子裡不受控製地抽動著。她的母親跪在地上,死死抓著蘇晚的衣角,泣不成聲。
蘇晚的目光,落在女孩枕邊一個被捏得變形的香包上。那香包繡工粗糙,顏色也有些黯淡,彷彿被歲月侵蝕。
她伸手,將那個小小的香包拈了起來,放到鼻尖輕輕一嗅。
是那個味道。那股熟悉的詭異甜香,混合著淡淡的藥味,讓她心中一緊。
她緩緩捏緊了香粉包的一角,布料的粗糙質感硌著她的指尖。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她的脊背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她明白了。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報複,而這一次……
她低頭看著床上痛苦掙紮的孩子,眼神從憐憫、憤怒,逐漸變得冰冷而銳利。她的眼神彷彿能看穿黑暗中的陰謀,充滿了堅定和決心。
她緩緩轉過身,對著身後滿臉焦急的顧昭,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低聲道:
“他們還沒放棄……這次,是衝著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