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86章 義診再起風波
晨霧如同輕紗,悠悠地籠罩著京城,尚未完全消散。蘇晚邁著輕盈而堅定的步伐,沿著青石板路往城南走去。她懷裡抱著的黃紙,已然被露水洇出了淡淡的褶皺,就像是歲月在其上留下的微妙痕跡。然而,上麵那“義診日”三個墨字,卻依舊清晰醒目,彷彿帶著一種無聲的召喚。“凡十歲以下孩童,高熱、咳嗽、驚厥者,皆可免費診治”,每一個字都寫得工工整整,透著她的決心與善意。她還特意用朱筆在末尾畫了朵小蓮花,那蓮花線條雖簡單,卻蘊含著母親林氏的教誨,說這能讓窮苦的百姓看了心裡安穩,感受到一份彆樣的溫暖。
“蘇大夫!”
拐角處突然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喚聲,如同清晨的鳥鳴,打破了這份寧靜。原來是賣炊餅的王嬸,她係著那條洗得有些發白的藍布圍裙,手裡還攥著半塊沒賣完的餅,餅上的芝麻散發著淡淡的香氣。王嬸的臉上帶著驚喜與期待,說道:“昨兒見您往牆上貼紙,可是要給孩子們瞧病?我家小柱子這兩日總咳,夜裡咳得睡不好覺,我正愁抓藥的錢……”
蘇晚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輕輕點頭。王嬸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彷彿黑暗中突然尋得了一絲光明,未等蘇晚再多說什麼,她已像一陣風似的小跑著往巷子深處去了,那急切的身影,滿是對孩子病情的擔憂與對蘇晚醫術的信任。
等蘇晚回到醫館時,隻見門前的青石板上早已排起了一條長長的隊伍。清晨的陽光輕柔地灑下,照得“蘇記醫館”的木牌泛著暖光,彷彿在為這一方天地注入生機與希望。小翠手裡高高舉著一塊木板當作登記板,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正認真地記錄著排隊人們的資訊。虎子則蹲在旁邊,熱心地幫著前來問診的人搬石墩子,那憨厚的模樣,讓人看了心生暖意。
隊伍最前麵,是一個神色焦急的婦人,她緊緊地抱著繈褓,繈褓裡的嬰兒小臉燒得通紅,如同熟透的蘋果,緊閉的雙眼微微顫抖,時不時發出幾聲微弱的嚶嚀,讓人心疼不已。婦人的眼神中滿是憂慮與無助,彷彿孩子的病情就是她心頭的一塊巨石。後麵跟著一個穿著補丁衣裳的老漢,他那粗糙的大手牽著一個攥著糖人的小姑娘。那糖人早已在溫暖的陽光下化了,黏在小姑孃的指頭上,就像一朵蔫了的花,卻依舊能看出幾分曾經的可愛模樣。小姑孃的眼睛裡透著好奇與期待,時不時探頭張望著醫館裡麵。
“蘇大夫!”小翠一看到蘇晚,眼睛頓時亮得如同星辰,開心地喊道,“您看,天還沒亮就有人來等了。”
蘇晚走上前,輕輕摸了摸登記板上的名字。那些名字的墨跡深淺不一,有的是用炭條寫的,字跡顯得有些粗獷;有的則是借了隔壁裁縫鋪的筆,寫得相對工整。她的喉頭微微哽住,這些看似簡單的名字背後,是無數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夜晚,是母親在昏暗的燈光下煎藥時,被煙熏得咳得直不起腰的疲憊身影,是小川懂事地攥著藥渣子,用稚嫩的聲音說“姐,我再去撿點柴火”時的模樣,那一幕幕畫麵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讓她的心中充滿了感慨與責任。
“開始吧。”蘇晚深吸一口氣,將藥箱穩穩地放在桌上,藥箱裡的銀針相互碰撞,發出細碎而清脆的聲響,彷彿在為這場與病魔的戰鬥奏響前奏。她的眼神堅定而專注,說道:“先看高熱的孩子。”
然而,第一聲冷笑卻如同一塊尖銳的碎瓷片,毫無預兆地紮進了這暖融融的晨光裡,打破了原本的和諧。
“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
隻見趙德昌身著靛青綢袍,那綢袍質地精良,在陽光下泛著微微的光澤,可他此刻的神情卻顯得無比傲慢。他身後跟著十餘個同樣穿著青衫的郎中,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來,彷彿要給這義診的場景帶來一場風暴。趙德昌的指甲足有半寸長,正一下一下地敲著腰間那精緻的翡翠煙袋,發出清脆卻又讓人厭煩的聲響。他輕蔑地掃了一眼蘇晚,說道:“醫家講究男女有彆,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孃家坐堂問診,成何體統?再說這義診——”他嗤笑一聲,那笑聲中滿是不屑,“藥材不要錢?人力不要錢?你當醫館是菩薩廟,白送功德?”
人群裡頓時響起了細碎的議論聲,如同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層層漣漪。抱繈褓的婦人下意識地攥緊了孩子的小被子,彷彿想為孩子擋住這突如其來的質疑與風波;老漢則趕緊把小姑娘往身後藏了藏,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擔憂與警惕。
蘇晚神色平靜,緩緩放下手裡的藥碗,指節在桌沿輕輕叩了兩下,那聲音雖輕,卻彷彿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她清楚地記得,趙德昌的“仁和堂”位於東市,專門為達官貴人瞧病,診金起碼要五錢銀子起。西市的窮人,平日裡連那門檻都不敢踏進去。所以,他所害怕的,並非是所謂的“壞規矩”,而是怕窮人知道,看病並非一定要花上那高昂的五錢銀子,怕自己的生意受到影響。
“趙大夫說的是。”蘇晚的聲音清泠悅耳,如同山間清泉,“那不如當場考校。若我治不好病,這醫館立刻關門;若我治好了……”她目光堅定地掃過趙德昌身後的郎中們,“還請趙大夫莫要再擾百姓。”
話音未落,隊伍末尾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尖叫。
“小柱子!小柱子你怎麼了?”
是王嬸那充滿驚恐的聲音。眾人紛紛轉頭看去,隻見王嬸懷裡的男孩正劇烈地抽搐著,身體扭曲得如同離水的魚,雙手緊緊攥成拳,嘴唇烏青,額頭滾燙得彷彿能烙餅。王嬸的臉上滿是恐懼與無助,哭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方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
蘇晚的心猛地一緊,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她迅速伸手摸到男孩後頸滾燙,脈搏跳動得快得像擂鼓,憑借豐富的經驗,立刻斷定這是高熱驚厥。情況危急,容不得絲毫耽擱。
虎子反應迅速,已經搬來了一條長凳。蘇晚小心翼翼地把男孩平放上去,然後迅速用銀針挑開他的牙關。這動作,是她在現代急救課上反複練習過的,深知不能讓孩子咬到舌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小翠,拿冰袋!阿水,去灶房端碗淡鹽水!”蘇晚的聲音像一根繃緊的弦,每一個字都清晰而有力,透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沉穩,“趙大夫,勞駕借您的銀針一用?”
趙德昌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被噎在了喉嚨裡。他身後的郎中們麵麵相覷,眼神中充滿了猶豫與遲疑,沒有一個人敢動彈。
倒是孫老三,從人群裡擠了出來,手裡高高舉著一個布包,大聲說道:“蘇大夫用我的!我這針每日都用酒擦過的!”
蘇晚心中湧起一股感激,急忙道了聲謝。她的指尖在男孩的風池、合穀穴上快速點按,動作嫻熟而精準,那專注的神情彷彿整個世界都隻剩下眼前這個患病的孩子。銀針入肉時,男孩的抽搐突然頓了頓,她乘勢進針半寸。這手法,是當年跟急診科老主任學的,對於治療高熱驚厥最是見效。
“敷冰袋!”她大聲喊了一嗓子,虎子立刻心領神會,把裹著布的冰袋穩穩地按在男孩額頭上。
淡鹽水喂下第三口時,男孩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緊接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那哭聲,如同破曉的雞鳴,宣告著生命的頑強與複蘇。
王嬸抱著孩子,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淚水止不住地流淌,砸在孩子的小褂子上。她泣不成聲地說道:“活了,活了……”
“好手段!”孫老三激動地拍著大腿喝彩,“這驚厥來勢洶洶,我當年給縣太爺家的小少爺瞧,足足用了半柱香才緩過來。蘇大夫這手針,快得跟閃電似的!”
人群裡頓時炸開了一片掌聲,那掌聲如雷鳴般響亮,充滿了對蘇晚醫術的讚歎與感激。有婦人感動得抹著眼淚,大聲喊道:“蘇大夫救了我家妞妞!”還有老漢高高舉著登記板,興奮地說道:“我家孫女的咳嗽,您給開的枇杷膏真管用!”趙德昌的靛青綢袍被擁擠的人群擠得皺成了一團,他又氣又急,指著孫老三的手,氣得直發抖:“孫老哥,你……你這是墮了醫門體麵!”
“體麵?”蘇晚緩緩轉身,目光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地射向趙德昌,“方纔孩子抽搐時,趙大夫怎麼不施針?怎麼不遞冰袋?怎麼不救人?”
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趙德昌身上。趙德昌的翡翠煙袋“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滾出了好遠。
這時,一個光腳的小乞丐眼疾手快,撿了起來,高高地舉過頭頂,大聲喊道:“趙大夫的煙袋,比孩子的命還金貴呐!”
鬨笑聲頓時響起,那笑聲如同一把把利劍,刺向趙德昌。趙德昌的臉一陣白一陣紅,紅了又青,他又羞又怒,狠狠地瞪了眼蘇晚,然後甩著袖子,氣衝衝地往巷口走去。他身後的郎中們見狀,三三兩兩、灰溜溜地跟著,比起剛來的時候,竟少了一半。
日頭漸漸西斜,天邊染上了一抹絢麗的晚霞。最後一個孩子也看完了病,蘇晚疲憊卻欣慰地鬆了一口氣。
阿水抱著從藥市撿來的藥材,腳步輕快地走進醫館。他今年十二歲,身形瘦弱,袖口還沾著草屑,那是在藥市忙碌時留下的痕跡。上個月,蘇晚從街邊將發著高燒、渾身長滿疹子的他救了回來。當時的阿水,病情危急,若不是及時用了金銀花和爐甘石,恐怕真的要燒成傻子。
“蘇大夫。”阿水把藥材往桌上一放,瘦巴巴的胸脯挺得筆直,眼神中透著堅定與渴望,“我想留下來學醫。我能燒火,能磨藥,能半夜去井邊提水……您讓我學吧!”
蘇晚望著他眼裡閃爍的光芒,彷彿看到了當年剛穿越時的自己。那時的她,也是這樣緊緊攥著母親的藥箱,在逃荒的路上,懷著忐忑與堅定,為人們紮針止血。那時的她,總是害怕自己的醫術不夠用,害怕母親的咳嗽越來越嚴重,害怕小川餓肚子。
可現在——
蘇晚輕輕摸了摸阿水的頭頂,掌心觸到他粗硬的發茬,就像摸到了一顆充滿希望的種子。
外麵傳來小川那充滿活力的喊聲:“姐!劉大娘說明天要帶她外孫女來!”
“好。”蘇晚笑著應了,聲音裡滿是溫柔與期待,“先把這些藥材收進櫃裡。”
暮色如潮水般漫進醫館,“蘇記醫館”的燈籠亮了起來。暖黃的燈光透過窗紙,溫柔地映照著藥櫃上的銅鎖,泛著蜜色的光澤,彷彿給這小小的醫館披上了一層夢幻的紗衣。
阿水踮著腳,認真地擦拭著藥杵,那專注的神情彷彿在對待一件無比珍貴的寶物。小川則趴在桌上,一筆一劃地寫著藥方,那是蘇晚教他認的。歪歪扭扭的“金銀花”三個字,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可愛,彷彿比糖人還要甜蜜,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與對未來的憧憬。
蘇晚靜靜地站在門口,望著西市的炊煙漸次升起。那嫋嫋炊煙,如同大地的呼吸,帶著生活的煙火氣。
明天,會有更多孩子來嗎?
會有更多像阿水這樣的孩子,攥著藥杵,眼中閃爍著光芒說“我想學醫”嗎?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袖中那張“清理貧民”的名單,指尖觸到了顧昭昨夜塞進來的蜜餞。那蜜餞是荔枝味的,還帶著體溫,彷彿顧昭的關懷與溫暖就在身邊。
風輕輕拂過,卷著濃鬱的藥香掠過屋簷。遠處傳來更夫那熟悉的梆子聲,“咚——咚——”,在寂靜的夜裡回蕩。
蘇晚望著燈籠上“濟世仁心”四個字,那四個字在燈光的映照下,彷彿有了生命。她的嘴角慢慢上揚,突然笑了。
明天,該去看看後院的空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