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47章 寒夜追凶
晨霧如一層青灰色的薄紗,沉甸甸地壓在天地之間,窗紙在這層薄紗的籠罩下,泛著黯淡的青灰之色。蘇晚坐在桌前,目光緊緊盯著麵前的草藥圖譜,手指在泛黃的書頁上緩緩移動,停了三次,最終重重地按在了
“蛇涎草”
那一頁。
她昨夜從毒針倒刺裡小心翼翼刮下的暗褐色殘留物,此刻正靜靜地躺在粗瓷碟中。在熹微的晨光裡,那殘留物泛著詭譎的紫色光澤,彷彿在訴說著它所蘊含的邪惡力量。
“晚晚姐?”
小翠端著藥碗,輕輕推門進來,一眼便看到蘇晚正捏著銀鑷子,專注地撥弄著那點殘渣。“您又沒睡?”
小翠的聲音裡滿是擔憂。
蘇晚沒有抬頭,隻是將鑷子尖挑起一點碎末,緩緩湊近鼻尖。一股黴味混合著若有若無的腥氣鑽進她的鼻腔
——
這是蛇涎草特有的腐臭氣味,可在這股味道裡,還隱隱裹著一絲甜膩,像……
她心中一驚,猛地翻到下一頁,“斷腸藤”
三個字赫然撞進眼底。
兩種劇毒植物的汁液混合後,會在人體內形成相互克製的毒網。除非用特定解法,否則傷者會在劇痛中誤以為是舊傷複發,直到毒發才驚覺不對。蘇晚眉頭緊鎖,聲音發沉:“這不是自然之毒。”
她想起三個月前塌方現場那半根針,趙大孃家炕蓆下那半根,還有昨夜從青鳶身上拔下的這根
——
三根斷針拚成完整的
“晉”
字時,針尾的刻痕像道觸目驚心的疤。“而是專門用來殺人滅口。”
“叩叩。”
院外傳來暗衛特有的有節奏的叩門聲。蘇晚迅速把瓷碟塞進藥櫃最裡層,剛轉過身,就看見顧昭掀開簾子走進來。他的披風上還沾著些許草屑,眉峰上凝著一層薄霜,顯然是匆忙趕來,還帶著外麵的寒意。
“舊倉找到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解下佩刀放在桌上,刀鞘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牆角瓦罐裡有半瓶未用的毒劑,瓶身刻著‘白蛇’。”
蘇晚的手指下意識地在桌沿輕輕一扣。她聽過
“白蛇”,那是江湖傳聞裡專替權貴製毒的神秘組織,十年前突然銷聲匿跡,沒想到如今竟又和這些毒針聯係在一起。
“青鳶醒了。”
裡屋傳來魏五略顯沙啞的咳嗽聲,“她說要見你們。”
青鳶靠在疊起的被垛上,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比窗紙還要白上幾分,毫無血色。她一見到蘇晚進來,枯瘦如柴的手突然伸出,緊緊攥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大得驚人。“我們的人就是在運這批毒劑時被伏擊的。”
她的喉間發出咯咯的聲響,彷彿破風箱在艱難運轉。“他們知道我們查到了賑災糧的下落,知道我們要把‘枯泉散’的事捅到京城……”
“誰下的手?”
顧昭的聲音彷彿從冰窖裡傳來,透著徹骨的寒意。
青鳶的指甲幾乎要掐進蘇晚的肉裡,眼神中滿是恐懼與憤怒。“我逃出來時,聽見帶頭的人喊‘太子’……”
話音未落,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黑血
——
是昨夜毒針的餘毒在發作。
蘇晚迅速掏出銀針,動作嫻熟地在她
“尺澤”“曲池”
兩穴各紮一針,同時急切地喊道:“魏叔,去煎我昨日配的解毒湯!”
她轉頭時,正好撞進顧昭沉如深潭的目光裡。
顧昭伸手按住她的手背,指腹還帶著外間的絲絲寒氣。“我會查。”
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我跟你們去。”
四人同時轉頭,隻見魏五站在門口。他身著粗布短打,雖洗得發白,卻漿得筆挺。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指節上還留著昨夜替青鳶清理傷口時沾染的藥漬。
“我在軍中待過十年,懂行伍裡的暗號,混進他們運毒的隊伍不難。”
魏五說道,眼神中透著一股堅毅。
蘇晚手中的銀針在指尖下意識地轉了半圈。魏五從前是邊軍軍醫,去年逃荒時被她救過命,後來就留在醫館打下手。可這次的情況截然不同
——
那些毒劑連她都從未見過,普通士兵根本接觸不到,其中的危險不言而喻。
“魏叔……”
蘇晚剛要開口。
“晚丫頭。”
魏五打斷她,挺直腰板時,肩背竟有了當年在軍帳前訓兵的威嚴架勢。“我這條命是你救的,現在該我護著你們。”
顧昭走上前去,手掌重重地拍在魏五肩頭。兩人都沒有說話,但蘇晚看見顧昭的拇指在魏五後頸輕輕一按
——
那是暗衛之間表示
“保重”
的暗號。
夜,彷彿比往常來得更早一些,像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沉甸甸地壓下來。小翠蹲在院角井邊打水,木盆與石階碰撞,濺起的水珠順著褲腳緩緩爬進襪筒,帶來一陣刺骨的涼意。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正要起身,突然聽到瓦當發出極輕的
“哢”
聲。
有東西在房頂上。
她瞬間僵在原地,耳朵裡充斥著自己如鼓的心跳聲。三年前逃荒時,她見過土匪翻牆的樣子,腳尖點瓦的動靜和現在一模一樣。
她強忍著內心的恐懼,攥緊木盆沿,裝作沒有察覺,端著水往廚房走去。路過廊下時,她故意絆了下腳
——
這是蘇晚教她的暗號。
蘇晚正在整理藥櫃,聽到那聲
“哎呀”,手中的硃砂筆
“啪”
地掉落在紙上。她迅速掀開門簾,隻見小翠站在葡萄架下,朝她微微搖頭。
兩人小心翼翼地貼著廊柱往後退,月光將她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正好遮住牆角那團若隱若現的黑影。
果然,半柱香後,房簷下的銅鶴嘴香爐微微晃動起來。蘇晚眯起眼睛
——
那是她特意擺的機關,平時用細絲線係著,稍有觸碰就會傾斜。
她和小翠對視一眼,彼此心領神會,同時朝著香爐撲過去。
壓在香爐下的信紙被風輕輕掀起一角,墨跡尚未乾透:“醫館藏密探,三日內清理。”
蘇晚捏著信紙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緩緩抬頭看向夜空,烏雲正像一塊巨大的黑色抹布,慢慢遮住月亮,如同一隻無形的手在抹掉最後一點光亮。
身後傳來小翠的抽氣聲,她側頭望去,隻見少女正指著院外
——
牆根下,一截繡著金線雲紋的衣角,在夜風中被吹得忽閃忽閃。
“晚晚姐……”
小翠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是……
是太子府的人?”
蘇晚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把信紙折成小方塊,塞進袖中最裡層。她的指腹摩挲著袖口的針腳,那是母親連夜給她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卻紮得極深,彷彿母親的愛與牽掛都縫進了這細密的針腳裡。
她望著窗內透出的暖光,聽見裡屋傳來青鳶壓抑的咳嗽聲,還有魏五低聲哄著
“喝了藥就好”
的聲音,突然輕輕笑了。
既然他們要清理,那就……
讓他們清個痛快。
她轉身時,月光剛好從雲縫裡漏下來,灑在她腰間的藥囊上。囊上用紅線繡的
“醫”
字泛著暖光,像一團燒得正旺的火,在這黑暗的寒夜中,顯得格外醒目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