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8章 夜火焚心,暗衛現身
營地裡第一聲驚叫如同一把尖銳的利刃,直直地刺破了那層如薄紗般的晨霧。彼時,蘇晚正蹲在石頭旁,專注地給林氏煎藥。藥罐裡的苦艾香才剛剛彌漫開來,那股帶著微微苦澀卻又透著絲絲暖意的香氣,在清晨的空氣中緩緩飄散。然而,這寧靜祥和的氛圍瞬間被打破。
就見疤臉男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他的褲腳沾滿了清晨的露水,濕漉漉地貼在腿上,每邁出一步,都彷彿帶著無儘的驚慌。“蘇大夫!王二虎……王二虎死了!”他的聲音因驚恐而顫抖,在這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突兀。
藥鏟“當啷”一聲,毫無預兆地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卻又令人心悸的聲響。蘇晚在起身的瞬間,動作太過急促,以至於帶翻了藥罐。褐色的藥汁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在青石板上迅速洇開,那形狀恰似一塊猙獰的傷疤,似乎在預示著一場不祥的降臨。
林氏原本靠在帳篷杆子上,聽聞此訊息,猛地直起腰,卻因咳嗽而肩膀劇烈發顫。“晚晚,去看看。”她的聲音帶著虛弱與擔憂,每一個字都彷彿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牢籠位於營地的最西頭,是用粗壯的木柵欄圍起來的一圈。蘇晚費力地擠開人群,當她終於看到王二虎時,隻見他歪在草堆裡,舌頭半吐在外,嘴角凝結著白沫,那白沫在晨光下泛著詭異的光。他的右手死死地摳進泥土裡,指縫間滲著絲絲鮮血,彷彿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曾拚命地掙紮過。
幾個昨夜守囚的村民,臉色如白紙一般煞白,其中一個哆哆嗦嗦地指向王二虎腳邊的陶碗,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調:“我們給他送了水……就半盞茶的工夫……”
蘇晚緩緩蹲下身,伸出指尖,輕輕按上王二虎的脖頸。屍身還有些許餘溫,然而,那本該跳動的脈搏卻早已沒了動靜。她小心翼翼地掰開他緊咬的牙關,隻見喉管裡泛著青紫色,憑借她的經驗,這無疑是中毒的跡象。
“他投毒害人,這是遭了報應!”人群裡突然有人大聲喊道。
“報應個屁!”老趙怒氣衝衝地擠進來,他的胡須因憤怒而不停地抖動。“昨兒咱們都喝了那井水,要真是同一種毒,這會兒早該發作了!”
這一番話,如同火星子竄進了乾草堆,瞬間引發了一陣騷動。婦人們驚慌失措地扯著孩子往後退,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不安;男人們則緊緊攥緊了扁擔,警惕地環顧四周,彷彿危險隨時會再次降臨。林氏下意識地扶著蘇晚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她的肉裡,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晚晚,你昨兒說那水不毒……”
“水不毒。”蘇晚的聲音比清晨的露水還要寒涼,透著一股令人安心的沉穩。她冷靜地指著王二虎腳邊的陶碗,“但這碗水,是新換的。”
守囚的村民臉色驟變,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是、是王二虎自己喊渴,說要喝水……我們想著他被綁著,就去井邊打了碗……”
蘇晚突然伸手抓住那村民的手腕,隻見對方手背上有道抓痕,還沾著些許草屑。“誰讓你們單獨給他送水?”她的目光如炬,緊緊盯著村民。
“沒誰……就想著都是逃荒的,總不能渴死……”村民低著頭,囁嚅著回答。
蘇晚鬆開手,指甲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印。王二虎昨兒還罵罵咧咧要找表舅,今兒卻突然暴斃,種種跡象表明,分明是有人怕他供出什麼,故而殺人滅口。
她抬頭時,目光正好撞進顧昭的視線。他站在人群的外圍,清晨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使得他的眉骨投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緒。
蘇晚剛要開口,就見他微微搖頭,目光迅速掃過王二虎的屍體,又很快移開。
這夜的月光比前晚更加深沉,彷彿一塊沉甸甸的黑幕,壓在營地的上空。蘇晚裹著那件破舊的棉襖,靜靜地坐在帳篷口。她看著顧昭的影子從篝火旁緩緩晃過,朝著林子的方向走去。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枕頭下的銀針,那銀針帶著她的體溫,彷彿給她帶來了一絲勇氣。待顧昭的身影完全融進黑暗之中,她才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
走進林子,原本此起彼伏的蟲鳴聲突然戛然而止,彷彿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蘇晚小心翼翼地貼著樹乾,屏住呼吸,看著顧昭停在了老槐樹下。他仰頭,吹了一聲短促的呼哨,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傳得很遠,如同一種神秘的暗號。
片刻後,樹頂墜下一道黑影,那黑影如同一片被風卷落的葉子,輕盈卻又帶著一絲詭異。
“訊息核實了?”顧昭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沉,彷彿一塊淬了冰的鐵,透著絲絲寒意。
“晉州糧道的賬本,確實在藩王舊部手裡。”蒙麵人壓低嗓音,那聲音彷彿從黑暗的深處傳來,帶著一絲神秘。“他們怕那丫頭的醫術壞了事,要……”
“要什麼?”顧昭追問道。
“要她的命。”
蘇晚聽聞,指甲不由自主地掐進了樹皮裡,心中湧起一陣寒意。夜風輕輕捲起幾片枯葉,擦過她的後頸,那涼意如同刀刃般刺骨。
蒙麵人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塞給顧昭:“這是最新密報,主子催得緊。”
在顧昭接過的瞬間,蘇晚借著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那包角的金線——和她在藥箱裡見過的、顧昭偶爾翻出的信箋,是同一種紋路。
“走。”顧昭轉身時,月光恰好掠過他的腰間。
蘇晚瞳孔微微一縮——那裡彆著的,並非尋常校尉的鐵劍,而是一柄纏著黑綢的短刀,刀鞘上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鷹,在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她在後退時,不小心踩斷了一根枯枝,“哢嚓”一聲,在寂靜的林子裡格外響亮。
顧昭猛地轉頭,目光如兩把淬毒的箭,直直地射向蘇晚所在的方向。
蘇晚頓時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裡劇烈跳動,彷彿要衝破胸膛。她貼著樹,慢慢地挪進更深的陰影裡,大氣都不敢出。
等她再抬頭時,林子裡隻剩下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和頭頂那忽遠忽近的夜梟啼叫聲,彷彿在訴說著未知的恐懼。
三更梆子剛剛敲過,蘇晚便從淺眠中驚醒。她向來睡眠很淺,更何況今晚帳篷外的蟲鳴突然安靜得反常,這種異樣的寂靜,讓她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在黑暗中,她摸索著摸到林氏的手,發現母親正緊緊地攥著蘇小川的衣角,指甲幾乎要把布絞破,那用力的程度,透露出母親內心的恐懼。
“娘,小川。”蘇晚湊到兩人耳邊,聲音輕得如同一片羽毛,生怕驚擾了什麼。“往床底躲。”
話音剛落,帳篷外傳來一陣布帛撕裂的聲響,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彷彿是惡魔的咆哮。
蘇晚迅速推著母親和弟弟鑽進床底,轉身抄起藥箱。箱底的鐵針還帶著她的體溫,她緊緊地捏了三根在指縫裡,背貼著牆,全身緊繃地站定。
月光從帳篷的破洞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借著這微弱的光線,她看到兩道黑影如鬼魅般翻進帳篷。
為首的男人提著一把帶血的刀,刀身反射出的寒光映出他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正是前晚林子裡閃過的那個黑影。
“找那丫頭!”刀疤男低聲喝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狠厲。
蘇晚的心跳陡然加快,快得彷彿要撞碎肋骨。她緊緊地盯著那刀光劈向床鋪的位置——那裡本該睡著小川,心中湧起無儘的擔憂。
刀砍在床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震得她耳膜生疼。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猛地躍起,手中的鐵針如閃電般直刺刀疤男的手腕。
“啊!”刀疤男吃痛,手中的刀“當啷”一聲落地。
另一個刺客見狀,從側麵猛地撲來。蘇晚急忙旋身避開,卻被他抓住了發辮,頭皮頓時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她反手用鐵針戳向對方的手背,那人吃痛,罵了一句,鬆開手去捂傷口。
“臭丫頭!”刀疤男撿起刀,刀尖直指蘇晚的咽喉,眼中閃爍著凶狠的光芒。
就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帳篷被人一腳踹開,一股冷風灌了進來。顧昭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般劈了進來,短刀出鞘的聲響驚得燭火劇烈亂顫。
他動作迅速,反手扣住刀疤男的手腕,隻聽“哢嚓”一聲,那手腕便軟綿綿地垂了下去,顯然已經骨折。
另一個刺客見狀,剛要逃跑,被顧昭一腳踹在膝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服毒?”顧昭盯著刀疤男嘴裡不斷湧出的黑血,冷笑一聲,“晚了。”
蘇晚這纔看清,刀疤男的嘴角正淌著黑血,顯然是咬碎了藏在牙縫裡的毒囊。
另一個刺客嚇得渾身抖如篩糠,被顧昭提著衣領,像拎小雞般甩到地上:“說,誰派你們來的?”
“藩、藩王舊部……”刺客哭嚎著,聲音裡充滿了恐懼。“他們說那丫頭會壞了大事,要……要除了她……”
蘇晚扶著帳篷杆子,努力站穩身子,看著顧昭收刀入鞘。月光下,他的短刀還滴著血,然而他的手卻穩得像塊石頭——這哪是普通校尉能有的手段?
“你到底是誰?”她的聲音忍不住發顫,心中充滿了疑惑與震驚。
顧昭擦淨刀上的血,抬頭時,眼裡的冷意褪去了一些:“我叫李昭,是陛下的暗衛統領。”他用指腹輕輕蹭過刀鞘上的鷹紋,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堅定。“晉州災情背後,有人貪了賑災糧。陛下要查,我便來查。”
“那我?”蘇晚問道。
“你的醫術,能讓我更快找到線索。”顧昭走到她麵前,月光照亮了他眼下的青影,看得出他也十分疲憊。“昨晚王二虎的死,是他們怕他供出糧道漏洞。今夜的刺殺,是怕你繼續救人,讓百姓撐到京城的賑災糧。”
蘇晚突然想起王二虎腳邊的陶碗,原來從投毒到滅口,這一切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局——有人要讓逃荒的人互相猜忌,陷入混亂,從而掩蓋他們侵吞糧食的罪證。
“我要怎麼做?”她問道。
顧昭從懷裡掏出那封密信,輕輕地塞進她手裡:“整理你查到的線索,我會呈給陛下。”他頓了頓,聲音輕柔了些,“但你得答應我,彆再冒險。”
蘇晚捏著信箋,指尖觸到上麵的硃砂印,那鮮豔的紅色,彷彿是希望的火種。這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再是漂泊無依的浮萍。
天剛擦亮,晨曦如一層薄紗,輕輕地籠罩著營地。顧昭便要啟程離開了。他走時,蘇晚把連夜寫好的災情記錄交給他,裡麵夾著王二虎中毒的驗屍結果,還有刺客口供的血書。
“等我。”他說,目光堅定而溫柔。
蘇晚站在營地邊,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逐漸融進晨霧裡,心中五味雜陳。
這時,頭頂掠過一道灰影——是一隻信鴿,正撲棱著翅膀往京城的方向飛去,彷彿帶著他們的希望與使命。
午後的日頭高懸,熾熱的陽光曬得人昏昏欲睡。蘇晚坐在帳篷前,正給小翠紮頭發。小翠那烏黑的頭發在陽光下閃爍著光澤,她的小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
突然,蘇晚聽見營地外傳來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響,那聲音由遠及近,打破了午後的寧靜。
她抬頭望去,隻見一輛破舊的馬車正緩緩駛來,車身在陽光下顯得破舊不堪。車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橫七豎八躺著的身影,有血從車縫裡滴下來,在地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的味道。
“姐!”蘇小川扯著她的衣角,眼神中充滿了擔憂。“那車上的人……是不是受傷了?”
蘇晚緩緩站起身,藥箱在腳邊投下一片陰影。她伸手摸了摸箱裡的縫合線,又碰了碰新曬的藥棉,心中明白,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