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7章 暗流湧起,風雨欲來
晨霧如一層輕紗,溫柔卻又執拗地裹著營地上的茅草葉,每一片葉子都像是被這薄紗精心嗬護著,葉尖上掛著的露珠,在微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宛如晶瑩的玉珠。蘇晚就在這樣的氛圍中,被林氏輕輕推醒。
她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隻覺後腰處痠痛難耐,像是被無數根針輕輕紮著。她揉著痠痛的後腰,艱難地坐起身來,這時,外頭傳來一陣細碎的說話聲,那聲音像是一群鳥兒在輕聲呢喃。她仔細分辨,聽出是幾個婦人正端著陶碗,朝著新井的方向走去。
井邊的木架上,掛著半截麻繩,在輕柔的晨風中,悠悠晃出細碎的影子,彷彿在訴說著昨夜的故事。麻繩的纖維有些鬆散,看得出經曆了不少時日的磨損。
“晚兒,去看看?”林氏把藥箱遞給她,蘇晚注意到母親的指節泛著青,像是被寒冷侵襲,又像是過度操勞留下的痕跡。“昨兒挖井累壞了,可彆出岔子。”林氏的聲音裡滿是擔憂。
蘇晚應了一聲,伸手係緊藥箱的帶子,動作嫻熟而利落。她邁出帳篷,清晨的涼風撲麵而來,帶著一絲泥土的清新和茅草的香氣,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剛走到井邊,正撞見老趙蹲在那裡舀水。老趙雙手捧著碗,喝了一口後,眉頭瞬間緊緊皺起,像是被什麼苦澀的東西刺激到了。“這水......咋有點苦?”老趙的聲音裡帶著疑惑和驚訝。
“苦?”正在打水的疤臉男人聽聞,立刻湊過來,從老趙手中拿過碗,也嘗了一口,隨後大聲說道:“真苦!”
這一聲,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入一顆巨石,人群霎時圍攏過來。有個婦人剛把水倒進鍋裡,聽聞後又急忙舀出來,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蘸了蘸水,然後放進嘴裡舔了舔,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我家娃還等著煮稀粥呢,這水喝了能成?”她的聲音帶著焦急和恐懼。
蘇晚趕忙擠到井邊,從老趙手中接過陶碗。井水在晨光的映照下,泛著渾濁的白,像是蒙了一層淡淡的霧氣。她輕輕抿了一小口,舌尖瞬間泛起微微的澀味,那味道如同未成熟的果實,帶著一絲生澀。她腦海中關於醫學的知識如潮水般往上湧,心中思索著:地下水層複雜,很可能滲了礦物,可這味兒......確實不像有毒。
“可能是地層裡的礦物滲進來了。”蘇晚提高聲音,試圖讓周圍的人都能聽見。“暫時彆直接喝,我教大家用木炭過濾。”說著,她伸手從藥箱裡摸出半塊曬乾的薄荷葉,葉子已經變得乾硬,邊緣有些捲曲,散發著淡淡的薄荷香氣。“再煮點金銀花和薄荷,能去異味。”
就在這時,王二虎不知何時擠到了人群最前排,他腰間的碎玉墜子隨著他的動作叮當作響,那聲音在這緊張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他盯著蘇晚手裡的草藥,嘴角扯出一個充滿嘲諷的冷笑:“蘇姑娘倒是會變著法兒折騰,昨兒挖井累得半死,今兒又要燒炭煮草,當咱們是她試藥的小白鼠呢?”
幾個老人聽了,麵麵相覷,臉上露出猶豫和懷疑的神色。有個瘦高漢子更是把碗往地上一磕,碗與地麵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在人群中回蕩。“要我說,這井根本不該挖!王兄弟前日就說過,荒灘上的水喝不得......”
“趙叔!”蘇晚突然提高聲音,那聲音如同洪鐘般響亮。“您上個月腿上的刀傷,是誰用野菊花給您消炎的?”
瘦高漢子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愧疚。老趙在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地說道:“蘇姑娘救過我命,我信她。”
人群這才稍微安靜了些。蘇晚轉身,對著幾個年輕婦人說道:“幫我去撿些木炭,要燒透的。”她的眼神堅定而溫和。接著又對疤臉男人說:“你帶兩個人去采金銀花,山腳下應該有。”
日頭緩緩爬到樹頂,熾熱的陽光毫無保留地灑下,將大地烤得暖烘烘的。過濾後的水重新煮上了,灶膛裡的火苗歡快地跳躍著,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像是在演奏一曲熱烈的樂章。蘇晚蹲在灶台邊,手持木勺,輕輕攪著藥湯,藥湯在鍋裡翻滾著,散發著淡淡的草藥香氣。
她眼角的餘光瞥見王二虎背著手,慢悠悠地往林子方向走去,腰間的碎玉墜子一下下撞在粗布褲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彷彿在為他的離去打著節拍。
變故來得比她預想的還要快。午後,蟬鳴正噪,那尖銳的叫聲像是要穿透人的耳膜。突然,一聲尖利的哭喊劃破了這燥熱的空氣:“我家狗蛋肚子疼得打滾兒!”
蘇晚聽聞,手猛地一抖,手中的藥勺“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上,在寂靜的午後顯得格外突兀。她順著聲音的方向拚命跑去,隻見一個穿藍布衫的婦人,正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孩子的額頭布滿了豆大的冷汗,一顆顆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浸濕了衣領。他的身體蜷成蝦米似的,嘴裡發出淒慘的哭嚎。
“早上喝了井裡的水!”婦人情緒激動,死死抓著蘇晚的袖子,用力地搖晃著,彷彿這樣就能減輕孩子的痛苦。“肯定是你挖的毒井害的!”
“毒井!”這兩個字如同導火索,人群“轟”地炸開了鍋。男人們紛紛抄起木棍,眼神中透露出憤怒和警惕;婦人們則驚慌失措地抱起自己的娃,匆忙往後退,臉上滿是恐懼。王二虎的聲音在這混亂中格外刺耳:“我就說她不安好心!前兒火場裡她跑得比誰都快,現在又引咱們喝毒水,保不齊想獨吞這水源!”
林氏聽到這話,身子一晃,差點摔倒,她趕忙扶住帳篷杆子,才勉強站穩。蘇小川則縮在她懷裡,小手指緊緊摳著她的衣襟,指關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蘇晚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蹲下來,輕輕握住孩子攥緊的手,孩子的掌心潮乎乎的,滿是汗水,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她又仔細觀察孩子的舌苔,薄白的舌苔顯示孩子並無中毒跡象,接著她伸手搭在孩子的脈搏上,脈搏跳得快卻不亂。
“不是中毒。”她抬頭看向婦人,語氣沉穩。“他是不是早上沒吃東西?”
“就喝了半碗稀粥......”婦人帶著哭腔回答。
“那就是餓的。”蘇晚說著,把孩子接過來,用指節輕輕敲他的小肚子,肚子軟軟的,沒有硬塊。她又摸了摸孩子的後頸,溫度正常,也沒發燒。她轉頭看向王二虎,說道:“王大哥要是懂醫,不妨來看看?”
王二虎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像是被人當眾揭了短,他往後退了兩步,卻不小心撞在帳篷杆子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人群裡有人小聲嘀咕:“蘇姑娘給我家小子接過斷腿,她懂醫......”
“空口無憑!”王二虎突然拔高聲音,像一隻被激怒的野獸。“有本事你證明這水沒毒!”
蘇晚沒有理會他的挑釁,站起身來,從容地從藥箱裡取出那根常用的銀針。陽光穿過銀針,在她手背上投下一道細亮的影子,像是一道金色的絲線。她蘸了蘸碗裡的水,然後高高舉到眾人眼前,大聲說道:“要是有毒,銀針會發黑。”
眾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緊緊盯著那根銀針。銀針在陽光下泛著冷白的光,純淨得沒有半點黑漬。
“這是地下水常見的礦物。”蘇晚說著,又把水倒進陶罐加熱。陶罐在火上滋滋作響,水逐漸蒸發,最後剩下一小撮白花花的粉末。
蘇晚伸出手指,捏起一點粉末搓了搓,仔細感受著粉末的質地。“鹽鹵,和咱們吃的粗鹽一個味兒。”說完,她突然端起那碗水,仰頭喝了一大口。
“晚兒!”林氏見狀,尖叫一聲,踉蹌著要撲過來,臉上滿是驚恐和擔憂。
蘇晚嚥下口水,對著母親笑了笑,安撫道:“媽,我沒事。”她轉向眾人,認真地說:“這水隻是味道不好,喝了不會生病。狗蛋是餓久了胃痙攣,再加上大家一鬨,他害怕才哭得厲害。”
婦人聽了,趕緊從兜裡摸出半塊硬餅,塞進孩子嘴裡。孩子咬了兩口,抽抽搭搭地,漸漸不哭了。
老趙見狀,拍著大腿喊道:“我就說蘇姑娘靠譜!前兒我家那口子難產,要不是她......”
“姐姐!”清脆的童音打斷了老趙的話。小翠從人縫裡鑽了進來,她的小臉紅撲撲的,像是熟透的蘋果。她攥著蘇晚的衣角,不停地搖晃著。“我昨晚看見王二虎哥哥了!”
“啥?”疤臉男人聽聞,一把揪住王二虎的衣領,眼神中透露出憤怒和懷疑。
小翠躲在蘇晚身後,小手指怯生生地往林子裡指:“他夜裡偷偷往咱們的水桶裡倒東西!像......像我奶奶熬藥的藥粉!”
蘇晚聽了,瞳孔猛地一縮。她盯著王二虎腰間晃動的碎玉墜子,突然想起前日火場裡那股若有若無的油味,那味道和王二虎身上的熏香,好像是一個味兒。
“搜他帳篷!”老趙憤怒地吼了一嗓子。
幾個漢子得令,如猛虎下山般衝進王二虎的帳篷。不一會兒,他們就翻出一個小瓷瓶。蘇晚走上前,拔開瓶塞,湊到鼻尖聞了聞——是苦杏仁磨的粉,混著點鹽鹵。怪不得水會發苦,原來有人故意加了料。
王二虎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如同白紙一般,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他猛地推開揪住自己的人,撒腿就往林子跑。
可還沒跑出十步,就被早守在林邊的老趙和疤臉男人截住了。老趙和疤臉男人像兩座鐵塔,牢牢地擋住了他的去路。粗麻繩迅速捆住他的手腕,麻繩與麵板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王二虎還在罵罵咧咧:“你們敢綁我?我表舅在縣裡當差......”
“送領隊那兒去。”蘇晚把瓷瓶收進藥箱,聲音冷得像冰,彷彿能將周圍的空氣都凍結。“讓他自己說,為啥往水裡投毒。”
暮色如潮水般緩緩漫上來,給整個營地披上了一層朦朧的紗衣。營地又飄起了炊煙,嫋嫋炊煙緩緩升起,融入暮色之中,帶著一絲生活的氣息。
蘇晚坐在帳篷前,手裡拿著一塊濕布,正給弟弟擦手。小川捧著個烤紅薯,香甜的氣息彌漫開來,他的嘴角沾著糖渣,模樣十分可愛。“姐,水真的不毒啊?”小川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奇地問道。
“不毒。”蘇晚微笑著,用濕布輕輕給他擦臉,動作溫柔而細致。她餘光瞥見林氏靠在帳篷杆子上打盹,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彷彿這些天的疲憊都在這一刻消散。
小翠蹲在她腳邊,手裡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著歪歪扭扭的十字。“姐姐,我長大也要當大夫,像你一樣救人。”小翠的眼神裡充滿了憧憬和堅定。
蘇晚摸了摸她的羊角辮,辮子柔軟而順滑,她的心裡軟得像曬過的棉花,滿是溫暖和欣慰。
這時,顧昭從林子裡走出來,月光如水,灑在他的肩頭上,像是撒了一把碎銀,給他的身影增添了幾分神秘。“王二虎的表舅,根本不在縣裡當差。”顧昭的聲音低沉而沉穩。
“我猜到了。”蘇晚把藥箱抱在懷裡,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洞察世事的睿智。“他就是想攪亂人心,好自己當領頭的。”
顧昭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她身邊,彷彿是她最堅實的後盾。
遠處山林裡突然傳來一聲夜梟的啼叫,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淒厲,彷彿是來自黑暗深處的召喚。有個黑影在樹影裡一閃而過,動作敏捷,很快就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
蘇晚盯著那片黑影看了一會兒,伸手摸了摸腰間的藥箱,藥箱裡的瓷瓶似乎還帶著王二虎的體溫,像一塊燒紅的炭,提醒著她這場紛爭並未結束。
“姐,我困了。”小川揉著眼睛,往她懷裡鑽,聲音帶著一絲睏意。
蘇晚把弟弟抱進帳篷,小心翼翼地給林氏蓋好被子。月光透過帳篷頂的破洞灑在地上,像是鋪了一層銀霜,給帳篷內增添了一份靜謐。
她躺下來,聽著外頭此起彼伏的鼾聲,卻怎麼也睡不著。總覺得那道黑影裡藏著什麼秘密,像根紮在肉裡的刺,不挑出來,遲早要化膿。
後半夜,她迷迷糊糊快睡著時,突然聽見外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那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有人壓低聲音說話:“那丫頭太精了......得趕緊報信......”
話音很快被風吹散了,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蘇晚瞬間清醒過來,她攥緊了枕頭下的銀針,盯著帳篷頂的破洞,那裡的月光,不知何時變得像血一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