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門密室 第63章 深洞之五
深洞之五
唐緲問:“什、什麼叫做陣法?”
司徒湖山並不解釋,
望向淳於揚:“你剛纔是不是也……”
“是。”淳於揚不等他說完便點頭。
司徒湖山問:“你看見了誰?”
淳於揚指著唐緲。
“什麼?”唐緲驚駭莫名,“看見我?”
“你看見的‘唐緲’說了什麼?”司徒湖山又問。
淳於揚也不回答,反問:“那司徒先生你呢?你看見了沒有?”
司徒湖山點頭:“我也看見了。”
三人頓時都不說話,
很顯然,
他們都遇到了同樣一件怪事。
不如從另外兩個人的角度把事情再說一遍?
時間退回到二十多分鐘前,
一行人魚貫走出懸掛著唐竹儀畫像的屋子,
隻有唐緲落後。
過了不到一分鐘,淳於揚發現唐緲不見了,
便將唐畫交給司徒湖山,
吩咐其餘人在原地等他,
自己折返回去找。結果一路找到唐竹儀處,又往下搜尋四品大員的屋子,
找了好些時候,
沿途都沒有發現那家夥的蹤影。
這陡峭的小山上一共就三條路,
中間那條大路和右側那條窄細的小路都距離此地幾百米遠,就算唐緲長了翅膀,這麼短的時間也飛不過去。
他心中有些不妙的預感,
下意識地又往山上走,這次更怪的事發生了——不但唐緲消失不見,連其餘人也失蹤了。
司徒湖山、離離和周納德那三個人如今噤若寒蟬,連喝口水都要攛掇彆人先試試,
怎麼可能私自往前走呢?更何況司徒湖山還帶著唐畫,腳程快不起來。
淳於揚心裡焦急,緊追了幾步,
突然在台階上撞見一個人,居然是唐緲。
唐緲顯得清秀乾淨,身上穿著的像是他們學校的校服:白襯衣,藍褲子,白球鞋。
“你去哪兒了?”淳於揚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皺著眉頭問他。
唐緲淺笑,轉身往台階上走。
“說話啊。”淳於揚不解。
唐緲便轉身說:“唐柏儀是我殺的。”
這可不是一句普通的話,讓淳於揚如遭雷擊,愣在當場,寒氣從腳下升騰而起。
“唐柏儀毫無是非之心,幾乎陷大局於無可挽回,死有餘辜。”唐緲說,“所以我殺了他。”
過了半晌,淳於揚才顫聲說:“他……他……”
“你是誰?”唐緲問。
又問:“唐柏儀是你什麼人?”
得不到回答,他信步從台階上走了。淳於揚疾追上去,卻是空無一人。
淳於揚幾乎邁不動步,渾身冷汗如漿,也不知道楞楞地站了多久纔回過神來。
那是唐緲嗎?是,也不是,外表是,但裡麵呢?
他殺了唐柏儀,他問自己是誰,那他又是誰?
淳於揚從台階上一步步後退,退回拐角處唐竹儀的屋子。
……
時間再往前倒回一點,這次隻要十五分鐘就足夠了。
淳於揚離開大部隊去找唐緲,把唐畫留給司徒湖山,因為老頭兒對孩子的感情很真摯,絕對不會去傷害她。
司徒湖山、唐畫、周納德和離離便站在原地等淳於揚,其實隻等了幾分鐘,但由於提心吊膽,有度秒如年之感。
周納德背著手在台階上徘徊,說:“糟了糟了,我感覺淳於揚是故意避開的,小唐要對我們痛下殺手了!”
司徒湖山滿臉不高興地問:“周乾部,你什麼意思啊?”
周納德便做出一副早已看透陰謀的樣子:“老司,你怎麼還不明白呢?小唐不想放我們出去,所以躲起來要對我們下手啊!他和淳於揚關係好,於是也把他支走了,等一下他肯定要放毒蟲子來咬我們,說不定還有毒煙!”
聽他這麼一叫喚,離離趕緊抱頭蹲下,問:“哪兒有毒煙?”
司徒湖山罵道:“放你孃的屁,唐緲把他妹子還留在我這裡呢!他放什麼毒蟲毒煙的,就不怕影響小孩子?”
唐畫知道在說她,配合著笑了兩聲:“哈哈!”
周納德跺腳說:“哎喲,我的老同誌,你到現在還不清楚?你邊上的這個小妹妹百毒不侵啊!”
“……”司徒湖山低頭看唐畫,覺得這話居然有幾分道理。
唐畫這次不笑了,光眨巴眼睛。
司徒湖山便問她:“我們去找你哥哥和淳於揚好不好?”
“好啊!”唐畫滿口答應。
離離阻止說:“老頭子你彆跟她去,他們唐家沒一個好東西,說不定小丫頭都會把你往陷阱裡帶。反正這兒隻有華山一條路,再等等那兩個人不行嗎?”
司徒湖山正在猶豫,沒想到唐畫聽了轉身就跑,她一個小瞎子,下台階時竟然步伐利落。
“哎!”司徒湖山一把沒拉到她,隻好追著去,“丫頭,你去哪兒?”
唐畫充耳不聞,專心致誌一階一階地往下走,等司徒湖山追到她再回頭望時,早已不見了離離和周納德的身影。
唐畫被他抓住了小胳膊,扭動著想掙脫。
司徒湖山生氣道:“你怎麼回事?一點兒都不乖,小壞蛋!”
唐畫很著急,一邊掙紮一邊說:“找緲!”
“不找他,我們等!”
“要找緲!”唐畫也有點兒牛脾氣。
司徒湖山就這麼被小姑娘甩開了,原本能夠再次追上,可他鬼使神差往台階上方瞧了一眼,這一眼讓他嚇破了膽子,呆立原處。
他的視野中也有一個人。
但至於那個人和他說了什麼話,我們就不得而知了。隻知道司徒湖山像見了鬼似的臉色煞白、頭皮炸開,不等對方說完便急速後退,一直退到掛著唐竹儀畫像的房間,與唐緲、淳於揚和唐畫撞在一起,麵麵相覷。
“唐家絕對在這裡布了陣法,而且不是一般的陣法!”司徒山心有餘悸。
“我他媽居然看到唐竹儀了!”他叫道,“唐竹儀死了幾十年,我他媽今天居然看到他了!他居然還跟我敘舊,嘿他媽的!”
唐緲聽得渾身發寒,問:“什麼陣法?”
司徒湖山煩躁道:“我哪知道是什麼?陰陽五行六十四卦河圖洛書梅花易數八卦陣七星陣金罡陣**陣四象陣七煞陣……總有一種,總之是個**陣!經過了這間屋子再往上,就邁入了**陣!這條路肯定不對,不能走這裡!”
淳於揚提議:“退回去吧。”
唐緲扭頭看他。
“這條路既然走不通,我們就換條路上山,謹慎些總是好的。”他說。
唐緲突然想起剛才撞見的那個人,說什麼“逢彎右拐”,聽著像是在指引路徑,於是說:“我剛才遇到……”
他剛開口,離離便從門外狼狽地撞進來,蓬頭亂發,表情慌張:“幾把日的,嚇死我了!你們都跑哪裡去了?周納德要殺我!”
“啊?”
“周納德殺你乾什麼?”
離離跳腳:“周納德又瘋啦!!!”
周納德是經常會瘋的人嗎?非也,作為一個跨國混混,他鑒貌辨色,順風轉舵,情緒管理能力好著呢!所以當手舉石塊闖進來時,眾人仍舊以為是離離誇大其詞。
“周納德,你乾什麼?!”淳於揚喝止。
周納德也不答話,擡手就砸,離離往邊上一閃,由後頭的唐竹儀畫像代為受過。
“哎呀不能砸,這是我家祖宗!”唐緲奔向畫像。
周納德說:“要怪就怪那女的,她要殺我!”
司徒湖山站在中間擋著:“你們兩個怎麼回事?到底誰殺誰啊?是不是也被陣法搞糊塗啦?那陣法裡有幻象,所見所聞均是虛妄!”
但周納德和離離並沒有觸發陣法,因為這兩人始終在一起,後來一語不合吵起來,跑路時也緊追不捨。
“什麼陣法?”離離問。
司徒湖山單手一揮,算是把這事掩蓋過去了,問:“你倆打什麼?先前不是立了規矩了麼?不得內訌!”
離離說:“不關我的事,周納德突然又瘋了!”
周納德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個母夜叉!老子好好地站在那裡,你突然從背後用石頭敲我的腦袋,要致我於死地,虧得老子修養好,否則早一腳踢死你了!”
離離也不抵賴,說:“我就砸了,怎麼著吧?”
周納德怒道:“你說唐家有一噸黃金,可你他媽連黃金的影子都沒看見就想獨吞?你也得有命吞啊!”
“跟金子沒關係!”離離暴躁地說。
“沒關係?那你砸我乾什麼?”周納德問,“樁樁件件這麼多事,你哪一件不是為了錢?”
怎麼聽都是離離不對,加上這女的素來表現不佳,旁人都隻當她有問題。哪知道離離攻擊周納德雖然沒頭沒腦,卻完全出自其可怕而精準的直覺,如果讓她一擊得手,後來也就沒那麼多事了。
當時離離給出的理由是:我看他在地上找來找去,以為他要找東西打我,所以我就先下手了。
周納德更冤枉了:“我有毛病啊我找東西打你?我吐口痰不行嗎?怕痰打你那你拿嘴接啊!”
離離聽了這句話,氣急敗壞和周納德扭到一起,兩人又快又準地把那隻裝著頭發的青瓷罐子推下了桌子。那玩意兒底盤再穩,也不過是個瓷器,立即摔成了八瓣兒,裡麵的兩束短發落在地上。
“你們……”淳於揚勃然大怒:“要不是不能當著孩子的麵殺人,你們早死了!”
唐緲也生氣,祖傳的東西無緣無故躺槍,能不惱火嗎?叫他以後怎麼到地下去見姥姥?
“要打出去打!”他一邊撿起頭發一邊吼,“這是我家!!”
司徒湖山打圓場說:“走吧走吧,咱們互相都忍不了,趕緊找到路出去,趕緊散了!!”
“去哪兒?”離離問。
“往下走,上麵是走不通的。”
離離追問:“為什麼?”但沒人理她,淳於揚一手牽唐畫、一手拉唐緲,氣狠狠地帶頭往台階下走去。
和其餘人拉開一小段距離後,淳於揚臉色稍微好看了些,輕聲問唐緲:“離離進來之前你想說什麼的?”
唐緲不知道該拿那兩束頭發怎麼辦,隻好先揣進褲子口袋,說:“我想告訴你這條路走錯了,應該走右邊的那條路。”
“你怎麼知道?”
我哪知道,是你小子說的!唐緲賭氣地想。
過了片刻,他問淳於揚:“你覺得世界上有鬼嗎?”
淳於揚沉著地問:“什麼意思?”
唐緲說:“我剛纔看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淳於揚問:“你為什麼覺得他是鬼?”
“我也不太確認,但她變成彆人的樣子了。”
“什麼樣子?”
唐緲意味深長的看了淳於揚一眼。
淳於揚陡然明白:“你剛纔在陣法裡麵看到我了是嗎?”
唐緲說:“但我覺得那個人是姥姥。”
“有理由嗎?”
“嗯……感覺。”
淳於揚說:“唐緲,你看到幻象了。”
“也許吧。”唐緲低頭回想,不再說話。
淳於揚瞥了一眼唐緲的側臉,隻見蒼白清秀裡帶著憔悴,顯然已經很累。
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隔了許久才說:“我看見的幻象可能……也是姥姥。”
唐緲一驚,擡頭問:“她說話了麼?說了什麼?”
“她說她……”淳於揚頓住。
她說她殺人。
“她說她一生並無遺憾,身與煙消,不用傷心。”淳於揚說。
唐緲信了,故意信的,寧願信這個:“真的?姥姥真這麼說?”
淳於揚點頭。
唐緲笑了起來,宛若新月清暉:“那我不傷心。淳於揚,我的唯物主義世界觀都快被姥姥顛覆了,你說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啊?”
淳於揚說:“沒有。”
人死了便是死了,肉身反哺泥土,魂靈遽歸長夜,尺波電謝頃刻間就是永彆,沒有再回來的道理。
“那姥姥為什麼在死了之後還會對我們說話?”唐緲問。
淳於揚想了想,回答:“我覺得幻象應該就是你腦中的想法,是那些藏於深處、無知無覺的潛意識,它來源於你自己。說穿了,你怎麼想,它就怎麼出現。”
這個解釋不怎麼合格,卻也沒有更好的。
“淳於揚,有件事我必須得問你,因為我想不通。”唐緲說,“而且這件事可真不是我的潛意識。”
“什麼事?”
唐緲半眯著那雙漆黑的眼睛說:“我老做夢,夢裡姥姥在殺人,反反複複地要殺同一個人。”
淳於揚一下子站住:“殺誰?”
唐緲搖頭:“一個坐在老爺車裡的男人,我不認識,但姥姥的記憶還停留在沒殺到的時候,因為那男人帶著個小孩子,姥姥不願意當著她的麵動手。”
“什麼樣的孩子?”
“小女孩,大概兩三歲,或許更小些,我猜是目標的女兒。”
淳於揚的聲音有些顫抖:“還有什麼細節嗎?”
唐緲說:“姥姥是和唐竹儀一起去的,家主那個時候好年輕啊,雖然看不清楚臉,他說事成之後去東郊梅花山賞梅花,又說晚梅都快謝了。”
淳於揚記得這一茬,因為某次唐緲睡醒之後曾沒頭沒腦地問過他,除了南京以外還有哪個城市的東郊有梅花山。
“還有許多人在慶祝遊|行,阻塞街道,到處都喧鬨擁擠,那輛老爺車被人群堵在道路當中,車裡的目標非常著急,但是走不了。姥姥和唐竹儀就準備渾水摸魚。”
淳於揚點頭:“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呀,姥姥看到那個小姑娘就停手了。”唐緲說,“也不知道殺沒殺到。”
“還有嗎?”淳於揚追問。
還有就是姥姥的黑指甲,以及站在梅樹下的唐竹儀,這些過於私人,唐緲覺得沒必要對淳於揚說。
“哦對!”他想起一件事,“遊|行人群扛著好大一幅男人的畫像,那人方額廣頤,挺體麵的。你曆史好,知道那是什麼事件,什麼遊|行嗎?”
淳於揚閉上眼睛,再睜開:“我完全沒頭緒。”
唐緲問:“真的?”
淳於揚說:“是。”
“抗戰期間,早春季節在南京發生的慶祝遊|行,一點沒頭緒?”唐緲問。
“我是數學係的,不是曆史係。”淳於揚的臉色不太好看。
“哦,好吧。”唐緲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