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門密室 第64章 深洞之六
深洞之六
兩人又往前走了十幾米,
淳於揚忽然警覺地停下腳步,四下張望。
唐緲問:“怎麼了?”
淳於揚察覺到一絲風吹草動,但不確定,
於是搖頭說:“沒怎麼,
突然頭暈了一下,
大約是餓的。”
出於謹慎他把唐畫抱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一張大網從天而降,
將他和唐畫都罩在了裡麵,
兩人甚至還沒有所反應,
就被那張網帶著往向後倒去,重重地摔倒在台階上。
唐緲和唐畫牽著手,
因此也受到殃及一頭栽下。
頃刻間又有白色大網從前方飛出,
接二連三地撲來,
分彆罩住了唐緲、司徒湖山和離離。周納德走在隊伍最後,眼見前邊幾個人都中了招,慌忙抱頭趴下,
緊貼地麵,居然讓他躲過了好幾張網的攻擊。
“什、什麼鬼東西啊?”周納德慌裡慌張地喊。
淳於揚等幾個人被罩在網子裡,一時間都被弄糊塗了——這周圍既沒有煙霧,也沒有房子,
沒樹沒草沒大石頭,沒有任何可以遮擋視線的東西,這些網來得不明不白,
簡直就像是從地下冒出的!
莫非這裡有機關?是唐家預先佈下的?!
淳於揚滾了幾圈後才發現不是機關,在他的身側,道路兩旁有五六隻巨型的東西在快速爬行,從行動的姿態再結合網來看,那是蜘蛛。所有的蟲都是姥姥的東西,和唐家的先輩們沒關係。
那些蜘蛛都呈淺咖啡色,軀乾狹長,腿長得嚇人,麵孔醜陋得好似惡魔。它們黑色的眼睛足有皮球那麼大,向外突出,比臉還寬上許多,分外醒目。有毒的獠牙更是足有成年人一隻手掌的長度,如果被它咬上一口,當即斃命都有可能!
蜘蛛用網罩住了淳於揚等幾個人後迅速往回拉,顯然是打算把他們當做食物。蛛網中的眾人奮力反抗,但身上蛛絲堅韌如尼龍繩,居然難以扯斷。
雖說成年人都力氣不小,可猝不及防加上慌裡慌張,使他們一時間均落於下風,隻過了幾秒鐘,那些蜘蛛便距離他們僅剩有二三米遠,一旦被拉到蜘蛛跟前,斷然沒有好下場!
淳於揚為了保護唐畫,後腦重重磕在台階上,兩隻耳朵裡正轟鳴混響;離離完全慌了神,就知道尖叫和踢蹬;司徒湖山咆哮:“為什麼越掙越緊啊?!”
淳於揚聽到聲音,強忍著痛苦大喊:“無論對方怎麼收緊都不要停,這是妖麵蛛!”
“什麼東西?”
淳於揚嘶吼:“妖麵蛛!!它一天隻結一次網,把網破壞掉就能逃脫,它不會追你的!!”
妖麵蛛,顧名思義,它有一張可怕的臉。它並不多見,通常生活在炎熱濕潤的地帶,在中國也許隻有海南等省份的深山中才能偶爾看見。隻不過自然界中的妖麵蛛體型較小,而眼前的這些東西好似受了核輻射般巨大。
“你怎麼知道?!”
“早些年我去南方叢林探險時見過幾隻!”淳於揚喊,“彆慌,對付它們的關鍵是先毀掉網!”
“這蜘蛛網我掙不開呀!”離離尖叫,“快來幫我!”
沒人能夠騰出手來幫她,所有人都應接不暇。
唐緲、淳於揚和唐畫三個人牽扯在一起。唐緲比較幸運,隻有右半邊身子被困,可惜他左臂受過傷,到現在還擡不起來,加上找不到尖利物品割蛛絲,於是隻能硬拽著網和蜘蛛角力。
淳於揚的口袋裡有一把小刀,但被蛛網罩住時他正抱著唐畫,因此雙手都被緊緊束縛,掙脫不開。唐緲本想先幫他把手拿出來,沒想到立即就被另一張網罩住,往其他方向拖去。
那一瞬間唐緲首先考慮的不是自己,反而是身上的軍用挎包,因為那個包裡裝著姥姥的灰燼。
這種已經被解|放軍使用了幾十年的統一製式挎包即將在九十年代初淘汰,淘汰原因是這種挎包會在奔跑時來回擺動——戰士們急行軍,右手拿槍,左手還要捂著包,十分影響行進速度。
唐緲現在也遇到了同樣的苦惱,他不自覺就在摔倒的同時捂緊了挎包,但不幸中的萬幸,居然讓他發現了轉機,原來淳於揚在挎包褡褳扣上掛了一把鑰匙。
那時候的鑰匙還維持著相對原始的形狀,前段很尖,側麵有許多鋸齒,正好用來割東西。唐緲一把扯下鑰匙,不假思索就往蛛絲上割,那蛛絲有韌性,有粘性,有彈性,可惜也抵不過金屬,不一會兒就被拉開一個大洞。
他扯掉蜘蛛網飛身去救淳於揚和唐畫,那兩個人仍舊在原處掙紮,得益於淳於揚體重較沉,再加上唐畫也有三十多斤,一隻妖麵蛛拉不動他們倆。
但重量偏輕的離離和司徒湖山卻已經被沿著階梯拖拽了好長一段距離,尤其離離幾乎已經到了蜘蛛的口邊。
唐緲見周納德傻站著不動,便叫道:“你乾什麼呢?快幫她呀!”
周納德彷彿沒聽到似的,居然落荒而逃,抱著頭鑽進最近的一間屋子裡去了。
唐緲來不及痛罵,隻得放下淳於揚,先救命在旦夕的人。他衝到離離身邊先一把抓住蛛網,阻止她被繼續拖動,然後用鑰匙的銳利麵狠命割起來。
離離雖然嚇得臉色蠟黃,但她是個受過訓練的人,幾乎隻一秒鐘就配合上了唐緲的節奏。她找到突破後迅速脫身,狡兔一般往山下跑去。
唐緲轉身撲向淳於揚,先解放了他的手,淳於揚反手便掏出了刀,兩人齊心協力,內外夾攻將蜘蛛網割破掙脫出來,再一起去協助司徒湖山。
妖麵蛛在自然界中是以捕食迅速而著稱。它捕食的時候就像一個漁夫,以修長的腳撐起一個半成品的網,迅速套住目標塞入口中,往往獵物還沒反應過來,旁觀者還沒看清楚,它的捕獵就已經結束了。
它的確有一天隻結一張網的習性,如果網被弄破了,它這一整天就寧願挨餓,不再捕獵。所以淳於揚提醒首先要破壞網,那是最簡便高效的方法。
司徒湖山下巴頦上的鬍子已經和妖麵蛛的毛發狹路相逢了,蜘蛛毒牙距離他的皮肉僅有幾厘米遠,因此老頭兒鬼叫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大聲。
已經來不及割斷司徒湖山身上的蛛網,唐緲破釜沉舟,用儘全力朝他身邊的妖麵蛛臉上踹了一腳。
這一腳猛踹正好踢在蜘蛛的兩眼之間,那兩隻黑洞似的眼睛被震得晃蕩起來,幾乎要脫出眼眶,讓唐緲好一陣惡心。
在蜘蛛轉換攻擊物件、用毒牙瞄準他的腳踝之前,淳於揚將司徒湖山從蛛網裡拉了出來,順便將他也一把拉開。
唐緲倒在淳於揚懷裡,撞到了受傷的左臂,疼得嗚咽一聲。
淳於揚以為他被咬了,唬得半邊身子冰涼,對蜘蛛下腳就越發狠起來。
妖麵蛛委實有趣,一旦蛛網被破壞,它的攻擊性就消失了,會頭也不回地悻悻而走,也不管你作何反應。幾個人狠狠掙紮踢打了幾分鐘(雖然漫長得好像幾個小時),所有蜘蛛便陸續退走,消失在小山背後。
他們驚魂未定,坐地喘息,突然見到周納德高舉一根木棍,嗥叫著從路邊小屋裡衝了出來:“我打死你們!!我打……哎?蜘蛛呢?”
唐緲已經沒力氣說話,隻翻了個白眼。
司徒湖山扭頭罵道:“周乾部,你這馬後炮可真他媽夠標準的!”
“我……這……”周納德說,“我這不是好不容易纔找到趁手的武器嘛!那些鬼東西呢?”
司徒湖山朝著蜘蛛消失的方向努嘴:“沒走遠,你趕緊去追啊!”
周納德訕笑:“既然走了就算了。老司,這棍子送給你防身!”
司徒湖山說:“呸!”
“不要就算了,嗬嗬。”
淳於揚卻問:“周納德,你藏身的那間屋子裡有什麼東西?”
“我藏身的那間屋子?”周納德立即否認:“沒東西啊!”
“沒有畫像?”
“沒有沒有!”周納德擺手說,“裡麵完全是空的,地上連一塊碎磚都沒有,這根棍子還是我好不容易從窗戶上拆下來的,我想再大的蜘蛛也怕棍子敲吧?”
這人明明棄同伴於不顧,臨陣脫逃,還總要強調自己是去找武器。
淳於揚搖了搖頭,把注意力放回唐緲身上,問他哪裡疼。
見唐緲手裡依舊拽著那把救命鑰匙,他連忙解釋:“這把不是姥姥的鑰匙,是我家的大門鑰匙。”
“彆解釋,我知道。”唐緲有些脫力。
姥姥的那把鑰匙當然不可能是這種黃銅色、上邊還刻有品牌名稱的玩意兒,它一定有著極其特殊的樣式和用途。
“鑰匙先還我,”淳於揚輕聲說,“你想要的話,我回去配一把給你。”
唐緲將鑰匙放在他手中,由於心有餘悸,指尖仍在微微顫抖。
淳於揚接過鑰匙,忽然又塞回。
唐緲問:“怎麼?”
“送你了。”淳於揚說。
唐緲便握緊鑰匙發了一會兒抖,此時他腦中亂糟糟的,行為也機械,根本沒能細想淳於揚話中的意思。
“趕緊離開這裡吧,這條路上可能還有彆的危險!”淳於揚不再休息,拉上唐緲,背起唐畫,邁步向台階下方走去。
其餘人同意,緊緊跟上。
司徒湖山回想剛才那場遭遇戰,越想越是蹊蹺:“奇怪,唐緲和唐畫還在這兒呢,那些蜘蛛居然就攻擊起我們來,唐家的蟲子不認主了嗎?”
他問唐緲:“你是招來的嗎?”
唐緲正要搖頭,突然腦中好像一道電光閃過:姥姥的幻象說,池水不能喝,若是喝了,她放蟲來救。
放蟲來救!
難道那些蜘蛛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救人?
姥姥說過這座山是唐家的聖山聖地,她不讓蟲進來……如果是這樣,剛才豈不是誤傷了恩……恩蟲?
唐緲擡頭就撞見淳於揚的眼神,想告訴他又不願意讓彆人聽見。
此時聽到司徒湖山一語雙關地罵:“嘖嘖,蜘蛛都攻擊唐家的娃娃了,所以你看,世上翻臉比翻書快的東西多著呢!”
他既罵蜘蛛也罵周納德,大家都聽出來了,但是著急趕路沒人介麵。周納德更是不會去接,接了豈不是自己找不痛快麼?
離離正扶著腰站在最下方的台階上,看到唐緲後,一邊喘氣一邊衝他點了點頭。
唐緲莫名其妙,問:“乾嘛?”
“沒乾嘛。”
“沒乾嘛就走啊。”
離離說:“姓唐的,我以後不罵你家的小丫頭了。”
“什麼?”唐緲覺得這話簡直沒頭沒腦,過了幾分鐘他纔想明白離離其實在向他道謝,因為他救了她一命。
有些人語言能力欠缺,總不會好好交流,彆說道歉能要了她的命,連說一句軟話都難,真叫人哭笑不得。但離離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對她來說也是極大的進步了。
幾個人迅速下到底,往右側小路走去。
途徑中央大路時唐緲停留了片刻,猶豫地看了一眼寫著“十年磨一劍”大字的山門。淳於揚卻行動堅決,見他停下便扯了一把,示意不要耽誤時間。
周納德卻問:“哎,你們往哪兒走啊?不走這邊嗎?”
沒人回答他,大家行色匆匆,淳於揚和唐畫走在前方,唐緲隨後,司徒湖山亦步亦趨,隻有離離在經過時白了他一眼,那眼神簡直比刀鋒還銳利。
“不走就不走,好歹回答一聲嘛。”周納德說。
還是沒人理他,他剛才的行為實在太犯眾怒。
離離忽然加速往前麵跑,越過司徒湖山,試圖與唐緲並肩。唐緲斜了他幾眼,見她不停地在對自己使眼色,心生疑竇。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唐緲不打算理這個女人,但看她的樣子,似乎又有什麼不得不說的話。
找了個機會,他問離離:“怎麼了?”
離離說:“你小心周納德。”
唐緲冷笑:“怎麼?除了姥姥、唐好、唐畫和淳於揚要對我不利,周納德又想殺我啦?”
離離說:“叫你小心,你就小心,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唐緲半信半疑,但此時不願意多生事端,便衝她擺了擺手。
離離於是退到隊伍最後,與眾人保持十步左右的距離。
不多久,一行人來到右側的小路前,擡頭仰望,隻見那條小路蜿蜒盤旋,彷彿蚯蚓一般纏繞在小山上和其他兩條路比起來,尤其顯得陰森可疑。洞中的濕氣似乎都聚集在這一塊兒,凝成薄霧,阻礙視線。
“不應該啊……”淳於揚喃喃,“洞xue中的濕度是不會有變化的。”
司徒湖山介麵道:“彆想什麼應該不應該,我們一路過來,哪一件事是應該的?”
“燈光好像更弱了些。”淳於揚仰頭。
萬一控製室裡那些老掉牙的發電機突然崩掉一個螺絲,或者陳舊的輸電線路不堪重負,那麼這裡即將重歸黑暗,化作一個巨大的墳塋。如果死在這裡,說句不客氣的話,也許往後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纔有人知道。
“快走吧!”唐緲催促,“越快越好!”
站在升降梯出口處時,他們曾遠遠看見小路兩旁豎立著一些石柱,現在走進了才知道是棺材,跟姥姥那一口同樣款式,大小、材質也一致的石頭棺材。
司徒湖山突然停下,道:“這裡不能走!”
“為什麼?”唐緲問。
司徒湖山說:“這裡布的陣法連我都能看出來,上去了必定鬼打牆,原地轉圈一直繞到人累死為止。”
唐緲眯起眼睛觀察,他看不出來陣法,但聽司徒湖山這麼一說,也覺得這條路特彆詭異。
他想起姥姥幻象所指導的方法,附耳與司徒湖山說話。
“逢彎右拐?”司徒湖山重複。
唐緲點頭。
司徒湖山往山上看了一眼,小聲說:“對了,有門。”
唐緲無意中摸了摸口袋,叫道:“哎喲!”
“怎麼了?”司徒湖山問。
唐緲說:“我把唐竹儀的頭發弄丟了!”
司徒湖山問:“是不是剛才和蜘蛛打架時弄丟了?回去找已經來不及了,就丟那台階上吧,反正都是唐家的地盤。”
“不行,我……”
唐緲正要轉身,偏在這時離離和周納德又吵起來了,互相指責對方謀財害命。也虧得他們還有心情吵,如今所有人都被困在這地下洞xue中,沒有食物,沒有出路,沒有足夠的照明工具,命在旦夕,還奢望謀什麼財?
淳於揚回頭命令:“彆吵。”
沒想到周納德居然一改常態,居然從衣兜裡掏出一把手|槍,指著離離的腦袋!
多虧那槍是幾十年前的古董,缺少保養,槍栓比較重,周納德連拉三次才拉開,讓離離能夠趁機往邊上躲。
離離的躲閃是本能反應,驚叫也是本能反應,原以為周納德會追殺她,沒想到後者忽然調轉槍口方向,扣下扳機!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一顆子彈不偏不倚地打進了司徒湖山的背後——飛來橫禍,老頭兒甚至都沒來得及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