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妍熙陸聞川 第21章 主動的沉淪
黎明的灰白,如同稀釋的墨汁,緩慢滲入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切割出幾道冰冷的線條。低語聲在天光將至的瞬間,如同退潮般悄然消散,留下死寂和一片空洞的耳鳴。
陳默癱坐在客廳中央,身體因長時間保持警惕而僵硬冰冷,精神卻像被反複撕扯的破布,疲憊不堪,千瘡百孔。低語的餘韻依舊在他腦髓深處嗡嗡作響,那個扭曲的“看”字,如同烙印,揮之不去。
被動遵守規則,換來的是影子的背叛和無所不在的窺視。固守在這座老宅裡,如同溫水煮青蛙,最終的結局恐怕隻會步前房主的後塵,在某個夜晚徹底消失,隻留下一本充滿絕望的筆記和幾幅瘋狂的素描。
恐懼依舊盤踞在心頭,但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正在恐懼的土壤裡滋生。他厭倦了等待,厭倦了在規則的鋼絲上戰戰兢兢地舞蹈。如果毀滅是註定的,他寧願在探尋真相的路上毀滅,而不是在角落裡蜷縮著腐爛。
低語指引他去閣樓。那裡有符號,有前房主最終消失的線索,也可能有關於“它”、關於這棟房子一切的答案。
他要上去。不是在被逼迫的絕境中,而是在自己清醒的意誌下。他要主動去觸碰那禁忌的核心。
這個決定本身,就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瘋狂。
整個白天,他都在為這次主動的探索做準備。他再次檢查了所有門窗,不是出於遵守規則,而是為了確保在他專注於閣樓時,不會有來自其他方向的意外乾擾。他將強光手電充滿電,檢查了那根木棍,甚至將一把從廚房找到的、有些生鏽的舊餐刀彆在腰後。
他重新翻看筆記和素描,試圖從中找出任何關於如何應對符號、應對低語的暗示,但一無所獲。前房主似乎也隻是在恐懼的驅使下被動記錄,並未找到真正的應對之法。
最後,他站在那扇通往閣樓的蓋板下,仰頭望著那片幽暗。蓋板依舊被矮櫃抵著,彷彿隔絕著兩個世界。他深吸一口氣,搬開矮櫃,伸手推開了蓋板。
沉悶的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一股混合著陳腐木頭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金屬鏽蝕又帶著一絲腥氣的味道,從上方湧了下來。
他開啟強光手電,光束刺破閣樓的昏暗,如同利劍。灰塵在光柱中狂亂舞動。他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踏上樓梯,木質台階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閣樓依舊是他記憶中的雜亂模樣。但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投向了那個符號所在的位置。
符號,依舊刻在那裡。
但在白天充足的光線下,陳默清晰地看到,符號似乎……真的“生長”了。
那些扭曲的線條,比他上次見到的,向外延伸了微不可查的一絲絲,邊緣變得更加模糊,彷彿墨跡在宣紙上暈開。符號中心的刻痕顏色似乎也更深了,接近一種暗沉的赭紅色,如同乾涸的血痂。而符號周圍的空氣,溫度明顯低於其他地方,帶著一種粘滯的冰冷。
前房主的素描,不是抽象的表達。“符號在生長”是客觀的描述!
陳默強迫自己冷靜,他沒有立刻靠近符號,而是用手電光仔細掃視整個閣樓,尋找其他可能的變化。雜物堆積依舊,沒有明顯被移動的痕跡。
最後,他的目光回到符號上。低語指引他“看”,看什麼?難道就是看這個不斷“生長”的符號?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壓製住轉身逃跑的本能,開始緩緩向符號靠近。每靠近一步,那股粘滯的冰冷感就越發明顯,空氣似乎也變得稀薄,呼吸有些困難。耳邊開始出現那種熟悉的、意識深處的嗡鳴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他在距離符號大約一米五的地方停下,這是他能清晰觀察而又不至於因為過度靠近而引發強烈不適的極限距離。他舉起手電,光束聚焦在符號複雜扭曲的中心。
就在光束穩定下來的瞬間——
嗡鳴聲陡然加劇,變成了尖銳的嘶鳴!眼前的符號彷彿活了過來,那些刻痕不再是靜止的線條,而是變成了流淌的、黑暗的溪流,在木質地板下緩緩蠕動!符號中心的暗紅色區域,如同一個微型的漩渦開始旋轉,散發出令人心智動搖的吸力。
低語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催促,而是變得無比清晰、無比接近,彷彿就在他耳邊,用某種非人的、帶著多重回響的語調,直接灌入他的腦海:
“……打……開……”
開啟?開啟什麼?
陳默的思維幾乎凍結,全身的血液彷彿都湧向了頭部,耳邊是尖銳的嘶鳴和詭異的低語,眼前是旋轉蠕動的黑暗符號。他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拉扯,被那符號中心的漩渦吸引,理智的堤壩搖搖欲墜。
就在他幾乎要迷失的刹那,他眼角的餘光猛地瞥見——在符號邊緣,那片因為“生長”而新延伸出的刻痕旁邊,地板縫隙裡,似乎卡著什麼東西。
一小片……白色的,像是碎瓷片,又像是……骨頭?
前房主留下的?還是……彆的什麼?
這個發現像一根針,刺破了他幾乎被恐懼和低語淹沒的意識。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了一絲!他幾乎是憑借本能,將手電光猛地從那恐怖的符號中心移開,照射向那片碎屑!
光線的轉移,彷彿某種平衡被打破。
尖銳的嘶鳴和清晰的低語戛然而止。
符號瞬間恢複了靜止,依舊是刻在地上的、死寂的圖案,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隻有那粘滯的冰冷感和耳中的嗡鳴餘韻,證明著剛才發生的恐怖。
陳默大口喘著氣,冷汗浸透了後背,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他死死盯著那片白色的碎屑,不敢再去看符號的中心。
低語說的“開啟”,是什麼意思?開啟閣樓?開啟這個符號?還是……開啟彆的什麼?
而這片碎屑,又是什麼?
他冒著意識被吞噬的風險,似乎隻是換來了更多的謎團,和更深邃、更主動的……恐懼。
他的沉淪,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