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妍熙陸聞川 第20章 規則的裂痕
肩膀的淤青在冰冷瓷磚的襯托下,灼痛感愈發清晰。陳默背靠著洗手池,強光手電的光柱死死釘在牆壁上那個此刻看似正常的影子上,不敢有絲毫偏移。呼吸粗重,在狹小的衛生間裡回蕩,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瓷磚和黴味的冰冷,每一次呼氣都噴吐著幾乎凝成白霧的恐懼。
影子的背叛,擊碎了他最後一點關於“安全”的幻想。這棟房子不是在外部施加威脅,它是在從內部瓦解你,扭曲你認知中最基本的常識——光產生影,影隨形動。當這條法則失效,當影子都能露出獠牙,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
他不能待在這裡。這個“安全屋”非但不能提供庇護,反而像一口棺材,將他與最詭異的威脅鎖在一起。他必須出去,回到相對開闊的客廳,至少在那裡,影子不會如此直接地投射在咫尺之遙的牆上,對他虎視眈眈。
他小心翼翼地移動,動作緩慢得像是在拆解炸彈。目光始終鎖定著牆上的影子,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形都讓他心臟驟停。他伸出手,顫抖著握住門把手。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一激靈。
擰動。反鎖的門栓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在聲音響起的瞬間,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牆上的影子手臂部位模糊了一下。陳默猛地轉頭,光束集中照射——影子恢複了正常。
是心理作用,還是它對“聲音”和“動作”確實存在某種即時反應?
他不敢深思,輕輕拉開一條門縫。門外客廳的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比衛生間內手電光勾勒出的有限空間更加深邃、更具壓迫感。他深吸一口氣,側身擠了出去,隨即迅速但無聲地將衛生間門在身後關緊、反鎖。彷彿不是為了防止外麵的東西進去,而是為了將裡麵那個背叛的影子徹底關住。
客廳的死寂比衛生間內更甚。沒有了呼吸聲的回響,寂靜變得更具重量,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耳膜上。他背靠著衛生間門板,手電光謹慎地掃過客廳的每一個角落——沙發、桌子、窗簾、通往閣樓的樓梯口。
一切看似正常。與他傍晚離開時彆無二致。
但他能感覺到,那無所不在的“窺視感”又回來了,而且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具有針對性。彷彿因為他昨夜的倖存和今天的探索,他已經被牢牢地標記了。
他挪到客廳中央,這裡離任何牆壁和大型傢俱都有一段距離。他關掉手電,讓自己融入黑暗,隻有意識像雷達般向外延伸,捕捉著任何異常的波動。
時間再次變得粘滯而緩慢。
就在他以為這一夜或許又將在這極致的靜默對峙中度過時,一種新的“聲音”出現了。
不是刮擦,不是敲擊,不是呼吸,也不是下水管的摩擦。
是……低語。
極其微弱,彷彿來自極其遙遠的地方,又像是緊貼著他的耳廓響起。它並非通過空氣振動傳播,而是直接作用於他的意識深處,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著他的神經。
聲音模糊不清,無法分辨音節,更談不上理解含義。但它帶著一種明確的情緒色彩——不是威脅,不是恐嚇,而是一種……催促?一種帶著詭異誘惑力的指引。
低語的源頭,隱隱指向——閣樓。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縮。又是閣樓!那個符號!前房主聽到的“低語”!
它想引他上去?
為什麼?
是陷阱?就像“安全屋”一樣,是一個精心佈置的死亡誘餌?還是說,那裡有什麼“它”希望他看到,或者……“它”無法直接觸及,需要他代勞的東西?
規則的邏輯開始出現裂痕。如果“它”的目的是殺死他,為什麼昨夜近在咫尺卻沒有動手?為什麼現在要用這種模糊的低語引導,而不是直接發動攻擊?
筆記本上的規則,是前房主基於自身經曆總結的生存法則。但前房主死了。這意味著,要麼規則有漏洞,要麼……“它”的行為模式並非一成不變,或者,存在著規則無法覆蓋的更深層的互動?
低語聲持續著,時斷時續,帶著一種令人心煩意亂的執著。它不強迫,隻是不斷地、耐心地建議著,將“去閣樓”這個念頭,如同種子般植入陳默的意識。
抗拒它,是否也是一種安全的選擇?但好奇心和尋找出路的迫切,如同毒草般滋生。如果這低語是唯一的“溝通”渠道,是否意味著危險中也可能蘊藏著線索?前房主是否也聽到了這低語,並在其引導下最終發現了什麼,導致了自身的毀滅?還是因為他拒絕了引導,才招致了更直接的攻擊?
資訊不足,無法判斷。
陳默陷入前所未有的兩難。遵守已知規則,被動等待,似乎隻是延緩死刑。而回應這詭異的低語,主動探索,則可能立刻踏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低語聲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猶豫,變得更加清晰了一些。那模糊的音節中,似乎夾雜著一個重複的、扭曲的……
……像是……“看……”?
看什麼?看符號?看閣樓裡還有什麼?
陳默抬起頭,目光穿透黑暗,死死盯住那通往閣樓的、幽暗的樓梯入口。
規則的裂痕已經出現。是固守已知的恐懼,還是冒險踏入未知的瘋狂?
低語在他腦中盤旋,如同纏繞的毒藤。
天,快亮吧。他第一次如此渴望黎明。
但黑夜,還漫長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