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靈契:彆窺伺我的劍尊大人 西域之行(一)
西域之行(一)
“二十五年的期限將至,這具分/身便會毀掉。”紅先生說著此話時,看不出來他有任何感情,眼看遠方的紅色背影在雪地上延伸著,散著一種悲寂的感覺。
自進西域以來,白君離不是沒有猜想過淩風煙的身體狀況糟糕到何種地步,不要說魔族,就算普通凡人也不會一天之中有一半以上是深睡時間,而瞌睡的狀態訴說著他靈力底子的損耗。
淩風煙雖有一身絕塵劍技,但這些日子以來,靈力卻越發低微,即使已經得來了莫邪劍,卻遲遲未有將其解封。
“若是尋回劍靈,他的身體狀態會有所好轉嗎?”白君離用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看著淩風煙說。
紅先生停了良久後,沒有轉過身去,那抺紅衣還是站在了雪地之中,他彷彿整理著言詞般,許久之後方道:“隻能拖著。”
白君離輕撫著淩風煙的臉頰:“分/身毀掉會如何?”
“靈識碎裂,歸於無。”
若分/身死亡,藏在淩風煙胸口之處的靈識碎片便會解封,此時若不及時把碎片附物,那便會徹底碎裂。
但此前的二十七片靈識碎片皆由白君離一一尋回,隻要白君離把那最後的靈識碎片化晶,把全數碎片歸於元身,那元身便會醒來。
但若如此,淩風煙便不能把咒印壓下,咒印會重新回到白君離身上,把他的身體與魂魄吃掉。
白君離若身死,那麼淩風煙將會比死更痛苦,他必須以己魂祭咒,方能把那吃靈咒重新封印起來。
但若告訴白君離有此歸於元身的方法,無疑是給了他一個希望,卻又會殘忍地把他拿走,那倒不如一開始便不要讓他知曉,讓他珍惜餘下的時間便好。
說是欺負他失去了自己這五百年來周遊各地去收回淩風煙的靈識碎片的記憶也不足為過,那就把他徹底地隱瞞到底吧。
紅先生雖替淩風煙為他人做了許多事情卻不為人知而感到不甘,但淩風煙心係白君離,他便不忍把真相告之於他,讓他痛苦地過著餘下的一個月。
白君離吐了一口血,濺到了淩風煙的身上,他在此識海的靈識已快要維持不下去,淡淡地向紅先生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他在淩風煙的額上輕吻了一下,留下了血痕,柔著聲:“一會兒見。”
白君離的身影漸漸在雪地上消失,地上原本一動不動的識海之人所在之處,如今也僅僅留下了淺淺的雪坑。
那缺寬大的紅色衣袖躺在了雪地上,不知何時,衣裳的主人的臉上已濕潤了幾分。
他眼角流著的燙熱,並沒有讓這識海的寒冬暖上多少,心裡無比的懸了起來。
他模糊的目光放儘在天上的那片灰濛,讓降下的白點輕輕地吻在自己的紅衣之上。
他喃喃自語:“我不捨,與你共了近千年,將與你永訣,我不捨啊。”
一片雪花降在他的眼睛上,溶化了他的眼角,流過了臉頰。
他啞著聲:“你為保白乘月的周存,把你自己送出去。但你沒有想過,留下來的人纔是最痛苦嗎?”
“下次見麵,便是與你分彆之時,真想時間過得慢一些,讓我好好待在此處,感你所感,聞你所聞。我與你同在,卻不想與你同死……。”
白霧漸淡,白君離緩緩地張開了眼睛,視線卻模糊得要緊。
他的臉頰濕潤,溢位的淚水流濕了衣領,撫著身側那雙眼無神的淩風煙的臉,感受著那處發出來的暖意,感受著眼前人的氣息。
他抺去了眼角的淚水,抺去了嘴角的血跡,整理了自己的衣裳,打了一個響指,在淩風煙胸口處的金色咒印便慢慢地消失得無影,淩風煙閉了上雙眼,靠在了白君離的肩上。
白君離收回了餘下的靈力,有點無力地軟靠在床邊,輕摟著懷著的人,等待著淩風煙的醒來。
白君離的心沒有任何起伏,他靜靜地看著懷中的人,隻覺得他隻是睡了過去,所有事情從沒有發生,空氣浮著一絲寧靜,讓人覺得時間定在了此刻。
他忽然想起了淩滄笙,想起了畫影,想起了那異界。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如淩滄笙一樣,可以創造一個異界來,但此時此刻,他卻明白到淩滄笙那時候的感受,也明白到為何即使明知會把自己固在幽姬舊宮,以一魂獻祭,也要把畫影留住。
懷中的人輕哼了一聲,眼睛漸漸地開啟,光線映入他模糊的視線中。
他覺得自己睡了很久,也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腦子有點混沌不清,身體發軟得很。
喉嚨中傳來了一陣腥甜,哇的一口血吐到被子上,染紅了一片,白君離向他輸著靈力,穩著他的狀況,但效果並不理想。
淩風煙的身體像是被千刀萬刮般疼痛,他的額上泛起了冷汗,喉嚨發著沙啞的低吟。
白君離把他摟得更緊,聲音顫抖:“很痛嗎?”
淩風煙說不出話來,隻閉著眼依在白君離的胸膛上。
他的腦中漸漸恢複了睡前的記憶,記起了在失去意識前,向自己下了兩道暗示,以保護他最後的秘密,保護白君離,卻讓自己現在承受著撕心裂肺的痛。
那種痛非肉身之痛,而是直接傳到腦中的疼痛,像是萬劍穿心,像是切割著他的血肉。
白君離的嘴唇顫抖著,這是他犯下的過錯,是他一手造成的局麵,也仍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淩風煙受著折磨卻無能為力。
他強忍著即將泛出的淚水,緊緊地握著淩風煙的手,雖明知沒有幫助,卻仍然向他輸出最大的靈力。
淩風煙感受到從手心中傳來的那股強大靈力,卻以另一隻手抓著白君離的衣襟,忍著喉嚨中的腥甜,低聲道:“彆!”
白君離抓著衣襟前冰冷的手:“受著。”
淩風煙把他的衣襟抓得更緊,血腥味一湧而上,一大口鮮血吐在了白君離衣襟之上。他的手變得無力,卻仍抓著白君離的衣襟:“你再向我輸靈力,我便自損筋骨!”
“彆!我停!”白君離不管衣襟的血汙,以乾淨的衣袖擦著淩風煙嘴角的血跡。
他的手在顫抖著,那嘴角的血汙不但沒有拭乾淨,反而拭出了一條歪歪斜斜的血痕來。
淩風煙感覺到他的抖動,半睜的目光落在了他那帶著閃縮與傷痛的雙眼,輕歎了一聲:“你以後彆乾這種蠢事便行,彆這種表情,我還未死。”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他強忍著即將湧出的淚水,卻止不住聲音的顫抖,那句“對不起”彷彿承載了許多,也彷彿訴說著一件無法挽回的事情。
淩風煙的手漸漸垂了下來,喃喃低語:“傻瓜……,沒事……。”
白君離輕吻淩風煙的額發:“睡吧,睡過去就不痛了。”
“睡……個屁,痛死了。”
二人無言地輕笑著。
窗含西嶺千秋雪,北風吹雪紛紛。
外麵的雪下了一整夜,蓋過了無數的樹木,也蓋過了他們庭園的那些枯枝,地上蒙上了一層白,晨光照射在雪上泛著銀光,煙霏霏,雪霏霏,堆滿了一層潔白。
寬大的浴桶中麵色蒼白的二人相對而坐,地上散落了帶著血汙的白衣,施了恢複咒的熱水散著白色的蒸氣向上升華,雪裡溫柔,水邊明秀。
淩風煙散下的長發垂進了水中,他窩著手掌捧起了一手溫水,往臉上輕輕地潑去,溫水沿著他的麵頰,流到了他的延頸秀項,經過了他結實的胸膛,流回池水中。
白君離長發濕潤,側身依在浴桶旁,眼光一直停在淩風煙的身上沒有離開,彷彿眼前的人永遠都看不厭般,靜靜地看著。
淩風煙與他對上眼:“看夠了麼?”
白君離微笑:“永遠都不夠。”
淩風煙也懶得回答什麼,靠在了浴桶的邊上,恢複著體力。
他的身體經過了一夜已沒有一開始那般痛,但經此一役,身體卻虛得很,彷彿稍動筋骨便會全身撕裂般,隻輕輕地依著,便讓他輕鬆不少。
白君離沒有收回目光:“我是半魔的事,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淩風煙看著上方的梁子:“不知道,猜的,在與我母親見麵時,她告訴我,你有可能是她故友,騰空的孩子,僅此而已。”
其實他也不是完全靠猜,他回想起二十五年前,重新關閉起來隻有魔族能進出的秘境,白依離卻不用任何咒法,便能進來,他便猜想,許是因為他的魔族血脈。
白君離頓了頓,像是考慮著接下來的問題般,良久後方道:“心魔告訴我,我與他認識的二人的血,有著同一種味道。一位是被他吃了的人,一位是下咒的人,你猜,他說的人,與我有何關係?”
淩風煙從上方的視線轉投到他的臉上,隻見他那眼神平靜得讓人覺得生憐,讓人覺得太過平靜。他輕歎了一聲:“你心中不是早有答案了麼?”
白君離輕笑了一聲,像是笑著問出這個問題的自己般:“是啊,除了父母以外,還能是誰?”
淩風煙移到了他的身旁,半依在桶邊,與他對看著:“你怎麼想?”
白君離換了姿勢,讓自己仰著頭,看著上方:“我想,被心魔吃掉的人,是我母親。下咒的人……。”
他不想把那名字說出來,他不想把他心中一直尊敬的那人的名字說出來,若把那名字說出來,那便彷彿是承認心魔所說的事,打破自己多年來對那人的印象。
他不敢再更深地想被吃的人與下咒的人,是否同時發生。心魔說此事的表情,彷彿像是複仇般,靜待著他期盼的結局出現。
淩風煙輕撫著他的頂發,像是安慰一位正在哭泣的小孩般,柔著聲:“不想想,就不要去想。”
白君離輕抓著淩風煙的手:“嗯。”
他揉著手中的玉指:“你呢?紅先生的事,你怎樣想?”
淩風煙嘴角微揚,那表情像是鬆了一口氣,也像是失而複得:“有點意外,卻,甚是歡喜。”
他慶幸著紅先生仍在,隻是沒了肉身,在他的識海中默默地守著他,但也知道,將來,他與紅先生,也總是會分開的,總免不了有些落寞來。
白君離看著淩風煙那柔下來的表情,苦笑:“我還是,對紅袍沒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