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幫我回覆郵件後,全部門被裁了 第8章 “是福氣。”
“是福氣。”
第二天江承煊做了大半天的手術,脫下手術服的時候下午都快過完了。
他去了一趟片場,導演拉著他走到監視器前:“您幫忙看這個搶救流程,有沒有什麼錯誤?”
他看了一圈也沒看到沈慕。
江承煊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投向螢幕:“除顫儀電極板放置的位置再偏右一公分會更標準。還有,主治醫師下醫囑的語氣應該更快速果斷,生死時速的時候,不會有任何遲疑。”
他的講解清晰精準,導演連連點頭,讓旁邊的工作人員記下。
江承煊頓了頓,又開口問道:“今天好像沒看到沈編劇?有個關於劇中一處醫療相關台詞的小問題,想順便問他一下。”
導演正盯著回放,頭也沒擡,隨口答道:“哦,小沈啊,他請了兩天假,說是老家有點急事,一大早就趕回去了。”
回老家了?
江承煊怔了下。
“這樣。”江承煊迅速收斂心神,“那等他回來再說吧。”
沈慕的老家是十八線小縣城,他早上七點就出發了,飛機轉動車再轉公交,到家時已經是晚上。
巷子口裡飄著誰家炒辣椒的味道,有點嗆人。
鑰匙插進鎖孔,轉了兩圈,門開了。
客廳燈開著,電視裡放著天氣預報,聲音調得不大。爸爸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遙控器,頭也沒回:“回來了?”
“嗯。”沈慕彎腰換鞋,“媽呢?”
“廚房煨湯呢,說你肯定沒吃晚飯。”
廚房裡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音,媽媽係著那條用了好幾年的碎花圍裙探出頭:“小慕回來啦,快去洗手吃飯。給你蒸了碗雞蛋羹,剛好的。”
沈慕去洗了手,幫媽媽把菜端出來。
那碗金黃的雞蛋羹擺在沈慕麵前,還點了兩滴香油。
“劇組忙不忙?”爸爸夾了一筷子青菜,問得隨意。
“還行,就是週期長,一個場景反複拍。”沈慕吃了口雞蛋羹,嫩得剛好。
媽媽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忍住:“看你黑眼圈重的,晚上又熬夜寫本子了?跟你說了多少次……”
沈慕笑道:“沒熬,睡得挺好。”
飯桌上安靜下來,隻有咀嚼聲和電視裡主持人平穩的播報聲。
過了一會兒,媽媽又開口,聲音放輕了些:“明天你爸去康養中心,你要沒事一起去看看?你哥那邊……護工說最近天熱,他胃口不太好。”
沈慕點點頭:“嗯,明天我跟爸一起去吧。”
媽媽沒再多說,又給他添了半碗湯:“多吃點,你看你瘦的。”
“編劇這行……”爸爸吃完最後一口飯,放下筷子,像是隨口一提,“不穩定。你張叔他們家兒子,去年考進了稅務局,我看就挺好。”
“吃飯呢,說這個乾嘛。”媽媽輕輕拍了下他胳膊,眼神示意了一下。
爸爸不說話了,起身離開飯桌,坐到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把電視聲音調大了一點。天氣預報播完了,正在放本地新聞。
沈慕沒接話,低頭把湯喝完。湯是溫的,帶著家的味道,也有點沉。
湯喝完了,胃裡暖烘烘的。沈慕起身收拾碗筷,媽媽連忙攔住:“放那兒放那兒,我來弄。你坐了一天車,累得很,去歇著。”
“沒事,媽,不累。”
媽媽跟進來,擰開水龍頭洗碗,水流聲嘩嘩的,蓋過了客廳電視的聲響。她側頭看看兒子,小聲問:“真不累?看你臉色不大好。”
“真沒事,可能就是有點餓過頭了。”
“在外麵要記得按時吃飯,彆學人家減肥,身體是本錢……”媽媽又開始絮叨,沈慕聽著,偶爾“嗯”一聲,他覺得媽媽鬢角的白發比他上次回來時又顯眼了些。
洗好碗,媽媽擦乾手,從冰箱裡拿出一個洗好的蘋果塞給沈慕:“喏,吃點水果。你爸就是那脾氣,他的話,你彆往心裡去。”
沈慕接過蘋果,啃了一口,脆甜。
“我知道。”他頓了頓,“爸明天幾點去?”
“老時間,吃了早飯就走。”媽媽看了看客廳方向,壓低聲音,“你要是不想去也沒事,我跟你爸說。”
“去。”沈慕搖搖頭,又咬了一口蘋果,“應該的。”
媽媽看著他,眼神複雜,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胳膊:“那行,早點洗洗睡,你房間被子我都曬過了。”
“好。”
他們現在住的這棟房子,是沈慕爸媽年輕時一磚一瓦蓋起的第一個家。多年前隔壁鄰居翻蓋新房施工不當,挖壞了他們家的地基牆體,房子從此成了危房,牆體開裂,雨天滲水。他爸一輩子敦厚忍讓,覺得都是幾十年的老街坊,撕破臉皮不好看,加上總想著以後自家也要翻修,生生嚥下了這口氣,沒有追究對方的責任。
可後來政策收緊,私房建設被嚴格叫停。翻修無望,這棟房子就成了全家的一塊心病。直到前年政策總算稍有鬆動,說符合條件的危房可以申請推倒重建。他爸立刻就去跑手續,生怕錯過這盼了多年的機會。
他們家新蓋的三層小樓,隻簡單裝修了下麵兩層。第三層還是毛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弄。
他爸當時看著樓梯口,說得挺實在:“三樓先這樣吧,等我以後有錢了再裝。”
停了一下,又補了一句:“要是一直沒錢,就留給你自己裝了。”
房子翻修好後晾了一年,甲醛全都達標了他們才搬過來。
沈慕的房間是主臥,是他爸特意留給他的,朝陽的房間,書架上還擺著高中時的課本和幾本文學名著,桌麵上一塵不染,媽媽經常打掃,空氣裡有陽光曬過被子的味道,很舒服。
他拿出手機,有幾條劇組工作群的訊息,劃了一下。
客廳裡,父母壓低的交談聲隱約傳進來,聽不清具體內容,但那種帶著擔憂的、小心翼翼的語調,他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出來。
他坐了一天的車,這會兒應該很困才對,但他睡不著。沈慕靠在床頭看著窗外發愣,手機螢幕突然亮起。
來電顯示,江承煊。
“喂?”
沈慕爸媽都睡了,所以他的聲音有些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傳來江承煊熟悉的嗓音:“……是我。聽導演說你家裡有事?”
“嗯,回來處理一下。”
又一陣短暫的沉默,聽筒裡隻有彼此輕微的呼吸聲。
沈慕聽見江承煊似乎很輕地吸了口氣才開口:“我以為……你是在躲我。”
他沒等沈慕回應,又很快接了下去,聲音放緩了些:“不是就好。”
這句話說得有些快,沈慕握著手機,一時沒說話,隻覺得心口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不重,卻有點酸軟。
沈慕輕笑:“都多大了,還躲你。”
“嗯。”江承煊應了一聲,語氣明顯鬆弛下來,“事情辦得順利嗎?”
“還行。”
“那就好。不打擾你休息了。”
通話快要結束的時候,江承煊叫了聲他名字:“沈慕。”
江承煊輕聲道:“晚安。”
電話結束通話了。
沈慕拿著手機坐了會兒才躺下來,這一次睡意來得比想象中快,夢裡都是江承煊的那聲晚安,睜眼已經是天亮。
吃過簡單的早飯,沈慕和爸爸一同前往縣郊的精神康養中心,一路無話,隻有車窗外的風景飛快地向後掠去。
康養中心是一棟看起來乾淨卻格外安靜的白色建築,保安對他爸爸很熟悉,因為他爸每個星期都會來一次:“又來給小皓送飯啊?”
他爸笑道:“是啊,他媽媽做了點他愛吃的。”
保安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一旁的沈慕身上,帶著些許打量:“這位是……”
“這是我小兒子,沈慕。”
“哦喲,小兒子啊!”保安臉上笑意更濃,一邊做著登記一邊感歎,“模樣真俊,像您。您真是好福氣,兩個兒子。”
爸爸低聲應了句:“是啊,是福氣。”
保安按著對講機,報了樓層跟名字,讓他們坐活動室等會兒。
大概過了三分鐘,沈皓被人從樓上帶了下來。
沈皓穿著統一的淺藍色病號服,比以前瘦了很多,精神康養中心的飯菜沒有那麼好,從前他在家裡吃東西不知節製,什麼都往嘴裡塞,痛風三天兩頭的犯,尤其是他爸蓋房子那段時間,沒人管得住他,他的腳每天都是腫的,痛的連路都走不了。
他爸慢慢走過去,聲音放得極輕極緩:“小皓,看看誰來了?弟弟回來看你了。”
沈皓的目光在爸爸臉上停留片刻,又緩緩移向沈慕,那雙和沈慕極為相似的漂亮眼睛裡蒙著一層永遠散不去的霧,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爸爸把保溫盒放桌上,將裡麵的飯菜拿出來。
沈皓吃飯倒是不需要任何人操心,拿起勺子,機械地開始進食,也就這個時候他不像一個精神障礙患者。
沈皓吃東西向來很快,爸爸看他吃完輕輕歎了口氣,又帶他去洗澡。
其實這裡的護工照顧的很儘心,但前些年沈皓也進過精神病院,當時醫療係統監管還不嚴,又是小縣城醫院,沈皓經常挨餓,身上總是臟兮兮的,也沒人跟他洗澡,以至於他爸總是不放心。
回去的路上,沈慕一言不發,看著窗外的田野和低矮的房屋緩緩向後移動。車內一片沉寂,隻有引擎低沉的嗡鳴。
爸爸雙手握著方向盤,目光看著前方蜿蜒的鄉路,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昨天吃飯時說的那些話……讓你回來考公什麼的,”他頓了頓,似乎在想怎麼措辭,“我就是隨口那麼一提,沒彆的意思。”
“你在外麵做你喜歡的事,挺好。我跟你媽也就是瞎操心,你彆往心裡去。”
沈慕是因為沈皓纔出生的,那時計劃生育管的嚴,如果不是沈皓這樣,壓根生不了第二個孩子,他爸媽是拿了準生證以後才生的沈慕,也正因為如此,他爸媽對他非常緊張,怕他出任何意外,甚至不允許他離開自己視線,讓他選漢語言文學專業也是為了以後回老家考公。
沈慕想到一些事情,眼眶不受控製地泛起一陣濕熱,迅速轉過頭,等到確信自己的聲音不會泄露任何異常,低聲回應道:“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