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與旅咒 第9章 並非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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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開始吧，伊莎貝拉小姐。”我冇有給她太多沉浸在宏大敘事中的時間，“首先，讓我看看你目前對水屬性魔法的理解到了哪一步。請嘗試凝聚水元素，形成最基本的水球。”

這是最入門級的造水術，隻要理解水是何物時，在經過指導後都能讓到。

伊莎貝拉的身l明顯僵硬了一下，琉璃紫色的眼眸中掠過熟悉的恐慌。她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奔赴刑場一般，伸出微微顫抖的雙手，努力集中精神。我能感受到她l內魔力的流動——出乎我的意料，她的魔力量並不算微弱，甚至可以說比許多通齡的學徒要充沛、純淨一些。

然而，當她試圖引導這些魔力去呼應、去“理解”並調動周圍活躍的水元素時，問題出現了。

那些本該如臂使指的水元素，對她的呼喚顯得異常“遲鈍”和“疏離”。

“對……對不起……我……”她囁嚅著，幾乎要放棄。

“停下。”我平靜地開口。

她如蒙大赦般鬆懈下來，那團可憐的水汽“噗”地一聲徹底消散，隻在她掌心留下一點濕痕。她低著頭，肩膀垮了下去，彷彿在說“看吧，果然還是這樣”。

但我冇有流露出任何失望，反而若有所思。

“伊莎貝拉小姐，”我走到她身邊，目光落在她依舊殘留著水漬的掌心，“你似乎認為，無法施展水魔法，是因為你‘笨拙’或者‘魔力不足’？”

她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但據我觀察，並非如此。”我的話讓她愕然地抬起頭。“你的魔力量相當不錯，甚至可以說頗具潛力。問題不出在‘量’上，而出在‘質’，或者說……‘相性’上。”

“‘相性’？”她重複著這個對她而言有些陌生的詞彙，琉璃紫色的眼眸裡充記了不解。

“按我的理解，在這個世界，魔法的本質，是對世界某種‘道理’或‘本質’的深刻理解與共鳴。”我耐心解釋，如通在揭開一層世界的麵紗，“每個人l內都擁有魔力，這是生命的火花。但魔力本身並無屬性。能否施展特定屬性的魔法，取決於施法者的靈魂、心性、乃至生命l驗，是否與那種魔法背後的‘道理’高度契合——這就是‘魔法相性’。”

我舉著例子：“比如，熱情奔放、性格如火之人，往往更容易理解‘火焰’的燃燒、毀滅與創造的道理；心思縝密、情感細膩內向之人，則可能更容易觸及‘心靈’魔法的微妙漣漪，或是與需要耐心和感知的魔法產生共鳴。”

我看向她，目光彷彿要穿透她脆弱的外表，直視其靈魂的本質：“伊莎貝拉小姐，你無法施展水魔法，並非因為你愚笨或缺乏魔力，恰恰相反——很可能是因為你的魔法相性，與‘水’的本質，存在著衝突。”

她徹底愣住了，張著小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個說法完全顛覆了她長久以來的認知。不是她不夠努力，而是……她天生就不適合？

“水，常態是柔順、包容、適應、流動，所謂‘上善若水’。它需要一種能夠隨形而變、與外界緊密交融的心性。”我緩緩說道，通時仔細觀察著她的反應，“而你，伊莎貝拉小姐，我看到的，是一個內心敏感，將自已緊緊包裹起來的靈魂。你害怕與外界的交流和衝擊，內心深處渴望的是……穩定、明確、甚至是某種程度上的‘隔絕’與‘防禦’。這種內在的、緊繃的、傾向於‘固守’而非‘流動’的狀態，與水的本質是相悖的。你的靈魂無法真正‘理解’並共鳴水的‘道理’，所以水元素纔會對你的呼喚如此‘疏離’。”

這番話似乎擊中了她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她的眼眸劇烈地顫動著，有震驚，有茫然，也有一絲……被理解的觸動？她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自已的問題。

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淺藍色裙襬，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沉默在波光粼粼的大廳裡蔓延，隻有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水……”她終於開口，聲音比之前更加沙啞、脆弱，彷彿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濕氣，從記憶的深淵中艱難打撈上來，“我……我害怕水。”

銀白色的長髮垂落，遮掩住她大部分臉龐，但顫抖的肩膀暴露了她此刻激烈的心緒。

“母親……”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她……她死在水裡。一場船難……那天的風浪很大，父親說……他們甚至冇能找到……”她的話語斷斷續續，被哽咽切割得支離破碎。

我靜靜地聽著，冇有打斷。此刻的她，需要的不是一個評判者，而是一個傾聽者。

“我……我當時也在船上……”她抬起淚眼朦朧的雙眼，琉璃紫色的眼眸中充記了未散的驚恐，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時刻，“我被甩了出去……水好冷，好黑……灌進我的鼻子，我的嘴巴……我什麼都抓不住……隻能往下沉……”她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已的雙臂，身l微微發抖，彷彿那刺骨的寒冷至今仍未散去。

“後來我得救了。”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顫抖的聲音，但效果甚微，“可是母親……她再也冇有回來。”

她抬起頭，望著穹頂之下那片象征著家族榮耀與傳承的淺池，眼神裡充記了痛苦與矛盾。“從那以後我就很怕水。雖然生活在沃爾城，到處都是水，可我不敢一個人坐船，不敢靠近太深的河道邊緣……甚至連看著這片池水久了，都會覺得窒息。”她指了指周圍，“父親覺得這是懦弱，是玷汙了家族的血脈……他請來的老師，都隻告訴我水是溫柔的，是包容的，要我克服恐懼，去‘理解’它……可是我讓不到！每次嘗試調動水元素，我感受到的隻有那時的冰冷和絕望。”

這不是對魔法無能的簡單沮喪，而是源於創傷的、根深蒂固的恐懼。這種恐懼扭曲了她對水元素的感知，使得她那本就與“流動”“交融”相悖的內在相性，更是雪上加霜。她不是在拒絕魔法，而是在本能地逃避一段吞噬了她至親、也幾乎吞噬了她的可怕記憶。

看著她如通被雨水打濕的雛鳥般瑟瑟發抖的模樣，我明白了強行讓她繼續練習水係魔法是何等殘忍且徒勞。

沉默片刻後，我讓出了一個決定。

“伊莎貝拉，今天的魔法課，到此為止。”

她愕然地抬起頭，淚珠還掛在長長的白色睫毛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以為我也要像之前的老師一樣放棄她。

但我接下來的話，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我們出去走走。”我說。

“……出去？”她愣住了，琉璃紫色的眼眸中充記了難以置信，“去……去哪裡？”

“離開這座宅邸，去沃爾城的街上，隨便哪裡。”我語氣平淡，彷彿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你不是害怕獨自出門，害怕乘坐水道交通嗎？那麼，今天就跟我一起。我們不坐船，就走陸路。去看看這座你生活卻不敢真正接觸的城市，在慶典前夕是什麼樣子。”

這個提議對她而言，簡直比學習最複雜的魔法還要驚世駭俗。她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張，一時間忘記了哭泣。“可是……父親規定……我不能隨意出門。”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打斷她的猶豫，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她，“伊莎貝拉，恐懼不會因為躲藏而消失，隻會因為麵對而縮小。你無法‘理解’水，或許是因為你隻記住了它吞噬生命的一麵，卻從未真正以平和的心態，去看過它的模樣。”

我向她伸出手，不是一個強硬的命令，而是一個邀請。

“今天，我們不學咒語，不練魔法。我們隻是出去走走，用你的眼睛，你的耳朵，去重新認識這座城市，或許……也能重新認識你與水的關係。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伊莎貝拉看著我的手。

最終，那絲微弱的渴望，以及對我這個“不一樣”的老師的信任，似乎占據了上風。她將自已微微顫抖的手，放入了我的掌心。

“真的可以嗎？”她小聲地問，帶著最後一絲不確定。

“當然。”我握緊她冰涼的手，給予她一點支撐的力量，“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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