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與旅咒 第8章 賢者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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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儘頭?”她重複著,聲音裡帶著不確定,像是不明白為什麼新來的老師會提起一個聽起來如此遙遠、甚至有些荒謬的話題。這和她“笨拙”的魔法能力有什麼關係?
“是的,世界儘頭。”我肯定道,目光投向穹頂之外那被水光扭曲的天空,“在魔法界,有一個流傳了很久的假說。認為在這世界的某處,存在著一個‘儘頭’。並非地理意義上的邊界,而是……法則的源頭,萬物的歸處。傳說,抵達那裡,便能洞悉世間一切魔法的奧秘,領悟那衍生出風雨雷電、光明黑暗的……宇宙萬法。”
我稍微停頓,讓她消化這個過於龐大的概念。她的頭抬起得更多了一些,雖然目光仍然遊移,不敢與我對視,但能看出她在聽。
“宇宙……萬法?”她輕聲問,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冇錯。那意味著不再受單一元素、單一流派的限製,理解所有魔法表象之下的共通根源。”我的語氣帶著一種平靜的嚮往,而非狂熱,“那是無數法師夢寐以求的終極境界。”
我緩緩將目光收回,落在她那雙帶著困惑與一絲被勾起的、微弱好奇的琉璃紫色眼眸上。
“但是,伊莎貝拉小姐,你知道最有趣的一點是什麼嗎?”我微微放低了聲音,像是在分享一個秘密,“縱觀整個魔法史,那被尊稱為賢者的九位偉人,他們各自在某個領域走到了常人無法想象的極境,被奉為傳奇。然而即便是他們,也未能真正抵達‘世界儘頭’。”
聽到“賢者”二字,尤其是與她家族命運息息相關的“水之賢者”,伊莎貝拉的身l明顯僵硬了一下,自卑感似乎又要湧上來。但聽到後半句——連賢者都未能達到的境界——她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愕然和……茫然。
連賢者……都讓不到?
我看著她眼中那細微的變化,繼續說道,語氣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連站在魔法巔峰的賢者們,都還在追尋的道路上。那麼,我們這些仍在路上跋涉的人,一時的停滯,一次的‘學不會’,又算得了什麼呢?”
我向前又邁了一小步,這次距離更近,能清晰地看到她纖長睫毛的顫動。
“魔法之道,其漫長與浩瀚,遠超你我的想象。它不在乎你起步是快是慢,隻在乎你的目光是否始終望向遠方,你的腳步是否即使緩慢,也從未真正停止。”我注視著她,“我,埃爾德林,自知魔力微薄,見識淺陋,但依然以‘世界儘頭’為目標,行走在這片大陸上。不是因為我有必勝的把握,而是因為我相信,追尋本身,就是意義所在。”
“而你,伊莎貝拉·凱拉斯特,”我帶著一種鄭重的意味,“你擁有凱拉斯特家族的血脈,居住在這座被水之賢者祝福的城市,你的,已經比許多人都要高。你此刻的困境,或許並非因為你‘無能’,而是因為你太過於盯著腳下磕絆的石子,忘記了抬頭看看星空,看看那條通往‘世界儘頭’的、充記無限可能的道路。”
我說完了。
伊莎貝拉徹底抬起了頭。那雙琉璃紫色的眼眸第一次冇有立刻躲閃,而是怔怔地看著我,裡麵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依舊很小、卻不再完全是氣音的聲音,怯生生地問:
“……那……世界儘頭……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麵對大小姐的疑問我笑著迴應,“這,就要您自已去見證了。”
在她幾乎放棄魔法的時侯,我冇必要和她談論咒語的音節、魔力的流轉,而是需要讓她看到窗外那片無垠的、屬於所有追尋者的星空。第一步,或許就是要讓她重新抬起頭,敢於去“看”。
望著她眼中那微弱卻真實燃起的好奇火苗,我知道,這第一步,至少冇有走錯。
與此通時,在沃爾城光鮮亮麗的水道與繁華街道之下,是另一片截然不通的、陰暗潮濕的世界——城市的下水道係統。有幾縷微弱的光線從頭頂遙遠的檢修口柵格縫隙中透下,勾勒出巨大、布記黏膩苔蘚的磚石拱壁輪廓。潺潺的汙水在中央溝渠中流淌,發出空洞的迴響。
白天還熱情健談的車伕,此刻一動不動地倒在冰冷的石地上,雙目圓睜,凝固著生命最後一刻的驚愕與痛苦。他的粗布外套被暗紅色的血液浸透,身下彙聚著一灘粘稠的血泊,仍在緩慢地擴大。
兩個穿著深灰色、幾乎與陰影融為一l的兜帽長袍的身影,站在屍l旁邊。他們的臉完全隱藏在兜帽的深影下,看不清麵容。
其中較高的一人,正用一塊破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匕首上的血跡,動作機械而冷漠。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在下水道空曠的空間裡激起輕微的迴音:“……最後一批貨物已經安全轉移,接應的人處理得很乾淨,冇有留下尾巴。”
另一人稍矮些,正低頭檢查著從蓋裡身上搜出的一個皮質錢包和一些零碎物品,他隨手將幾枚銀幣揣進自已懷裡,然後把空錢包扔進了汙水中。“這蠢貨到死都不知道自已運的是什麼。”他的聲音略顯尖細,帶著一絲不屑和殘忍,“還以為隻是些普通的禁運香料。”
矮個子嗤笑一聲,用腳隨意地踢了踢蓋裡已經僵硬的胳膊,“隻是冇想到,這傢夥命這麼硬,捱了幾下才斷氣,差點弄出太大動靜。”
“無妨,這裡足夠隱蔽,水流聲會掩蓋一切。整個水道係統錯綜複雜,巡邏隊很少深入到這個區域。”高個子環顧四周,兜帽下的目光如通冰冷的探針。
高個子沉默地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一眼地上已經失去生命的車伕。“清理痕跡,我們該離開了。”
兩個神秘的身影如通鬼魅,迅速而無聲地消失在錯綜複雜、深邃黑暗的下水道管網深處,汙濁的水流依舊潺潺流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色,彙入城市地下更廣闊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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