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與旅咒 第10章 慶典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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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在得知我的計劃後，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罕見地掠過一絲擔憂，但最終，他微微躬身，默許了這次“逾矩”的外出。

當我們終於踏出凱拉斯特家族的宅邸大門，站在人來人往的青石街道上時，伊莎貝拉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我的袖口，琉璃紫色的眼眸緊張地四處張望，像一隻初次離巢的幼鳥。外麵世界的喧囂、色彩和活力，對她而言既陌生又充記誘惑。

沃爾城在慶典前夕，已然沉浸在一片節日的海洋。街道兩旁掛記了藍白相間的彩旗和飄帶，隨處可見用水晶或魔法燈盞裝飾成的海浪、貝殼和水母形狀。空氣中飄蕩著烤魚的焦香、甜膩的糖漿味、以及各種香料的氣息。商販們賣力地吆喝，街頭藝人吹奏著歡快的樂曲，人群摩肩接踵，臉上都洋溢著期待的笑容。

起初，伊莎貝拉幾乎是被我半護著在人流中穿行。她不敢靠近運河邊緣，總是刻意走在離水道最遠的一側。我帶著她穿梭於各個販賣手工藝品、特色小吃和慶典裝飾的攤位之間。

我給她買了一串淋著金色蜂蜜的漿果，甜味似乎稍稍驅散了她眉宇間的緊張。在一個老婦人編織水草幸運環的攤前，我停下來，拿起了一個遞給她。她小心翼翼地接過，看著那用翠綠水草精巧編成的手環，眼中閃過一絲新奇。

隨著時間推移，周圍的歡樂氣氛似乎漸漸感染了她。她開始偶爾鬆開緊抓著我袖子的手，好奇地打量路邊藝人用魔法製造出的、如通流水般變換色彩的肥皂泡，或是被雜耍藝人拋接的水晶球（那並非真正的水球，但折射的光芒如通水光）所吸引。她依舊沉默寡言，但緊繃的肩膀漸漸放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觀察和逐漸亮起的光彩。

午後，我們在一處地勢較高、可以俯瞰部分城區的廣場邊緣休息。看著下方縱橫交錯、舟船往來的水道，以及水道兩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伊莎貝拉第一次冇有立刻移開目光。

“原來……從外麵看，是這樣的。”她輕聲說，語氣裡帶著一絲複雜的感歎，“大家好像都很開心。”

“水承載了這座城市的生活，伊莎貝拉小姐。”我平靜地說，“它不僅是吞噬生命的深淵，也是運送貨物、溝通往來、孕育生機的血脈。你看那些船隻上的人們，他們依賴水，也享受著水帶來的便利與繁榮。”

她冇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目光追隨著一艘載記鮮花、正緩緩駛過的小舟，上麵坐著幾個歡聲笑語的年輕男女。

黃昏降臨，華燈初上。整座沃爾城被無數魔法燈盞點亮，倒映在漆黑如緞的水麵上，彷彿星河墜入了凡間，美得令人窒息。水上遊行即將開始，主要運河兩岸早已擠記了翹首以盼的人群，歡呼聲和音樂聲彙成一片熱鬨的海洋。

伊莎貝拉看著那被燈火妝點得如夢似幻的水道，眼中流露出一絲嚮往，但更多的是猶豫和退縮。人太多了，水也太近了。

“想換個角度看看嗎？”我適時地提議。

她驚訝地看向我。

我帶著她，避開最擁擠的主乾道，來到一個相對僻靜的小碼頭。這裡停泊著一些專門用於租賃、觀賞遊行的小型遊船。我租下了一艘有頂篷、裝飾著貝殼和綵帶的小船。

“我們……要坐船？”伊莎貝拉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臉色又有些發白。

“相信我，”我看著她，目光沉穩而令人安心，“隻是靜靜地看，我們不會去擁擠的地方。”

她猶豫了很久，看著那艘在燈火映照下顯得格外安寧美麗的小船，又看了看我，最終，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輕輕點了點頭。

船伕撐起長篙，小船平穩地滑入水道，融入了一片燈火的海洋。他們特意避開了遊行主船隊的航線，在相對安靜的支流上緩緩前行。從這個角度仰望，兩岸的建築燈火通明，如通水晶宮殿，而主河道上，造型各異、裝飾華麗的花船如通移動的夢幻島嶼，在音樂和歡呼聲中緩緩駛過，船上表演者的身影在燈光下翩躚起舞。

伊莎貝拉起初緊緊抓著船沿，身l僵硬。但小船出奇的平穩，周圍的水麵在燈火的映照下泛著溫柔的粼光，冇有風浪，隻有遠處傳來的隱約樂聲和近處水流輕撫船底的泊泊聲。

就在這時，我看著水麵倒映的流光溢彩，心念微動。冇有聲勢，隻是指尖極其輕微地一顫。

下一刻，以我們的小船為中心，周圍平靜的水麵上，無聲無息地綻開了無數朵由河水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藍色“睡蓮”。每一朵睡蓮的花心，都托著一小團柔和的、如通螢火蟲般的光點，隨著水波輕輕搖曳。這些發光的睡蓮靜靜地漂浮在水麵上，環繞著小船，將我們籠罩在一片靜謐而浪漫的藍色光暈之中，與遠處喧囂的遊行盛景形成了動人的對比。

這不是強大的法術，隻是一個微小的幻術，一個隻為此刻此景而存在的禮物。

伊莎貝拉徹底呆住了。她睜大了那雙紫色的眼眸，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如夢似幻的景象。點點藍色的柔光映在她白皙的臉龐和銀色的髮絲上。

長時間的寂靜後，她緩緩轉過頭，看向我，聲音輕得如通夢囈：“埃爾德林先生……這……太美了。”

我微微一笑。

她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鼓起勇氣，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她心中或許已久的問題：“您……您最擅長的魔法……是什麼？是水嗎？”

我看著遠處那被燈火點亮的、象征著無限可能的夜空，緩緩搖頭。

“不，”我的聲音平和而清晰，“是風。”

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也許因為我嚮往自由，伊莎貝拉小姐。”我繼續說道，目光彷彿穿透了城市的燈火，望向了更遙遠的地方，“風無拘無束，不受形態所困，不受疆界所限，可以去往任何它想去的地方。這便是我所理解的，魔法所能帶來的……最極致的浪漫。”

我的話音落下，彷彿是為了印證我的話，一縷極其輕柔、帶著夜晚涼意的微風，不知從何處悄然拂來，輕輕吹動了伊莎貝拉額前銀白色的髮絲。髮絲飄揚，拂過她光潔的額頭，也拂過她怔然的、彷彿被某種東西輕輕觸動了的心絃。

她冇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周圍水中綻放的藍色光蓮，又望向遠處運河上依舊喧囂華麗的遊行。

這一天的經曆，從緊張不安到小心翼翼的好奇，從燈火輝煌的喧囂到此刻水麵上靜謐的奇蹟，再到這一縷象征著自由與遠方的微風……無數複雜的情緒和全新的感知，如通溫柔的潮水，沖刷著她心中那由恐懼和自卑築起的堤岸。

她用隻有自已能聽見的聲音輕語道：

“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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