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息地 聖西亞療養院
聖西亞療養院
西郊大陸的聖西亞療養院是大陸子民心中的嚮往之地,據說此地依山傍水,景色秀麗,室內終年恒溫,是個不可多得的修養之地。
療養院配備齊全,無論裝置還是服務資源,都稱得上頂尖。
人人都說進得了這療養院,後半輩子都不用發愁了,隻管安心呆在這風水寶地,享樂到老。
西郊子民擠破了頭都想進這療養院,可這療養院極為神秘,從不對外公開地址,曾有人試圖尾隨他們一同去往這神秘之地,沒走多遠就被發現,落得了個下落不明的結局。
坊間總有傳言說能進這療養院的必定非富即貴,實則不然。每年療養院會隨機對西郊開放一次名額,不按貧富,不分貴賤,不限年齡。選人也極為隨意,憑眼緣,隨心情,每年名額也並不固定。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得著了安享後半生的好日子,總要失去一些東西,比如,被選中的人永遠不可離開療養院,也永遠不可與外界聯係。不過,院裡的人一生隻有一次機會出院,出去了就沒有再選中回來的機會了。同樣的,也有一次拒絕赴邀的權利,一旦選中簽下合同,便再無反悔之說。
也有傳言說去了聖西亞療養院的人進去一個瘋一個,幾乎無人相信,畢竟能進了這療養院不用為其他所有事物發愁,每天隻管悠閒度日,怎麼可能會有發瘋的時候,享受都來不及。儘管謠言漫天,聖西亞療養院依舊被人們奉為心選第一。
西郊子民人人都在妄想,每天睜眼閉眼都期望著這天降好運能落在自己頭上。不能接觸外界哪有享樂來的舒坦,還不用花費一分一毫,也不用苦哈哈的為生計發愁,簡直賺大發了。
我叫10715,可以算是西郊子民口中的幸運兒,不過,我有些不同,我並不是被選中才來的,我一出生就在這兒了。要是按照西郊子民的說法,或許我能冠上個天選之女的名號。
旁邊這位埋頭看書的是我的室友,他叫逢生,如今三十歲。逢生可以說是我的老師,我認字說話都是他教的。逢生來療養院的時間和我呆在這裡的時間差不多,他十來歲就在這兒了。
我是五年前認識的逢生,在此之前我幾乎都是住的單間,從未聽說過會有室友這種東西。
某天從我的銳塞辦公室出來回房間的時候,我的豪華大單間裡突然多出了一張床,床頭坐著一個人,二十多歲的樣子,衝我露出一個和善的笑。
“10715?”他起身走到我跟前,看了眼我身上的胸牌,問道。
我盯著他看了半晌,淡然點頭。
“你的多克應該告訴你了,我會是你之後的新室友。”他眼睛一彎,對我伸出手,“介紹一下,我叫逢生,很高興認識你。”
我點了點頭,越過他回到我的床邊,靜靜擺弄著從銳塞那拿回的瓶瓶罐罐。
“這些,都是你的補品嗎?”逢生半點不見外的站在我半臂之外,見我桌上占了大半空間的瓶瓶罐罐,他環抱雙臂,眉頭一挑。
我沒理他,倒出我要吃的東西在桌子上碼成一排,滿意地左看右看一會兒,拿起桌上裝滿水的水杯,抓起一把塞進嘴裡胡亂吞了下去。
逢生在我旁邊呆了一會兒就躺回到他床上,沒過多久,他又找了幾個話題,見我一直沒理他,他也不再多言,埋頭做他自己的事。
我不太明白,逢生哪來這麼多話的,室友都是要講話的嗎?
我沒有過室友,我不太清楚這些。我很不愛講話,能不講話是最好的。
後麵幾天逢生又試圖與我交談,見我實在不搭理他,他也歇下心思不再與我搭話,安靜了幾天,耳邊沒了聒噪的聲音,我十分滿意地對著我的床點了點頭。
逢生依舊沒有消停,幾天後,我從銳塞那回來,放下手中的東西,就看見一張紙條躺在桌麵上,我拿起來對著上麵的痕跡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我捏著這紙條走到逢生床邊,遞給他。
“是我寫的。”逢生坦然地看著我。
我捏著紙條往他眼前遞過去,逢生反應過來接下紙條,麵色變了又變,正當我準備離開時,逢生開口問道:“你是看不懂嗎?”
我落下剛擡起地腳,老實點頭。
逢生又問:“那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
我點頭,又搖搖頭。
他低頭沉默半晌,突然笑了聲,說什麼“難怪難怪”之類稀奇古怪的話。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再搭理,轉身回到我的床邊慢慢吃我今日拿回來的東西。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好久。
我和逢生每天除了被叫走的固定流程,其他時間兩人各自坐在床上忙著手上的事情,我無事可忙,平日我空閒的時間很多,除了在銳塞那會呆上一段時間外,其餘的時候我都在房間裡,要麼繞著房間走幾步,要麼躺床上呼呼大睡,要麼就是等多克來為我掛上水。忙的是逢生,他每天都很忙,要翻著手上四四方方的東西,手中拿著長條在方塊上動來動去。
自從那天紙條之後,逢生也沒再和我說話,就算我們二人目光對上,他也隻是淡淡的對我點頭算作招呼。
也是,逢生看上去就不像個愛說話的。
我好奇地朝著他手中的東西看過去。
“想看?”他捉到我的目光,對我晃了晃手上的方塊,我遲疑著正要搖頭,門被敲響推開,身著藍衣蒙著半張臉的多克進來,她對我招了招手,說:“10715,去複檢了。”
我收回目光,下床同多克離開。
再回來時,就看見逢生揮著手中的方塊叫我過去。
他對我說:“10715,我教你說話認字好不好?”
我茫然地看著他,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說話,好像沒有說話的必要。認字,那是什麼?我不知道。
見我拒絕,逢生好脾氣地笑了笑,他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門邊對我揮手:“和我來。”
見到逢生的動作,我抱牢懷裡的瓶瓶罐罐,警惕地往後退了幾步。
“能出去的,現在是休息時間,可以出門玩的。”他把鐵門推開,走廊不像平時去檢查的時候一樣冷清肅靜,反倒四處散著人,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這是我從未見過的場景,雖然我在這裡可以說呆了很多年,但我從未在被叫去見銳塞的其他時間出過房門。
我放好懷中的東西,挪著步子來到逢生身邊,他虛握住我的手腕,將我從房間內拉出去。
療養院樓層多又高,牆體是清一色的雪白,無論是擡頭上看還是左右看能見到的全是雪白的牆和晃眼的燈。樓與樓之間設有橫廊,每四幢高樓呈環形圍繞,共有16幢。高樓最頂端設有一塊巨型弧形圓頂,完完整整的將這些高樓遮蓋,又同高樓四周砌起的厚重高牆連在一起。
我和逢生所處的這幢高樓與其他相連線的三幢高樓一樣,是住宅區。從逢生手指的圍欄往下看,環形圍繞的一樓空地,設有鬱鬱蔥蔥的植被,植被之間隔著一段距離有幾張椅子,最中間,是一個巨型圓台,由石塊堆疊而成。此時是逢生所說的休息時間,一樓坐著不少和我,和逢生一樣的人群。
逢生又指了一下不遠處走廊上方懸掛的吊牌,說:“聖西亞還有其他好玩的地方,都寫在這上麵,你認字後,就能自己去了。”
“而且你不說話不認字,哪天身體有什麼毛病你也說不出來,隻能受罪了。”
我沉默著,蹙眉看了逢生好幾眼。逢生好像沒有意識到,出現在聖西亞的人都是因為有毛病才來的。
我就是,我有記憶開始我的銳塞和多克就告訴我我生病了,很嚴重的病,雖然有點難治,但隻要乖乖治療能治好的。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生的什麼病,雖然我也並不清楚生病是什麼,但看著銳塞他們嚴肅的神情,應該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我按著他們的要求,每天老老實實吃藥打針,等著身體變好。逢生說我帶回來的瓶瓶罐罐是補品,他也挺笨的,那不是補品,那是我要吃的藥。
銳塞和多克統一穿著藍色長衫,他們終日蒙著腦袋和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就連露出的手都戴著一副手套。隻能靠聲音去辨彆每個人。每個人都配有銳塞和多克,他們配合著檢測院裡每個人的身體情況。
可是逢生看上去高高壯壯的,也不像生病的樣子。
逢生好可憐,他還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吧。
這樣想著,看向逢生的目光裡帶著些許憐憫。
逢生被我瞧得不自在,他問:“怎麼了?”
我抿著嘴,衝他搖頭。
逢生又說:“這樣,我教你說話識字,作為報酬,你要同我出門,每天都有休息時間,那個時間你要和我一起出去。”
我看著他,繼續沉默。
我很笨,銳塞和多克每天和我說的話我都很多不明白,我隻是一個勁兒的點頭,聽不懂也沒事,多克會在我回房間後對我提供幫助,而且他們看向我的眼神說不上的奇怪。
思來想去想不出什麼,我對上逢生的眼睛,沒有那種奇怪的感覺,鬼使神差的,我點頭應下了。
“10715,這麼看來,你對聖西亞一無所知?”逢生摸索著下巴問。
我疑惑地看著他。
“啊,抱歉,我的意思是,你並不知道這些是嗎?”逢生指了指門外對我來說的新鮮時刻。
我聽懂了,我點了點頭,頓了片刻,又搖搖頭。
“沒關係,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逢生揉了揉我的腦袋,笑了一聲。
差不多又過了一年。
一年。
這是逢生告訴我的,我對時間並沒有概念,不論房間還是走廊都不會留下時間的劃痕,隻有在銳塞的辦公室纔有機會能見到時間。
我並不清楚一年到底多久,逢生說一年很長,但也不長。
我繞糊塗了,問逢生所以一年到底長不長?
逢生說要看我自己,我覺得長就長,覺得不長就不長。
我覺得逢生在說廢話。
不管怎樣,對我來說無論時間來還是去,是長是短,都與我無關,我隻要跟著銳塞和多克的話走就行了。
逢生說我很聰明,他說這一年的時間裡我認識的字很多很多,我也能慢慢開口說話了。
我也認識時間了。
每次去銳塞那我都會偷偷瞄一眼螢幕上的數字,我就知道當下是什麼時候了。
“10715,你想不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名字?”某日,我和逢生陸續從各自的銳塞那回來,我們二人癱在床上半天,逢生突發奇想問我。
“10715。”我說。
“我的意思是,不是這種長長的數字,像我這樣的,‘逢生’。”逢生拿著筆和紙走到我桌前,等我吃完藥後,他把紙鋪在桌上,一筆一畫寫著他的名字。“你想不想有一個?”
“我能有嗎?”我看著紙上龍飛鳳舞的兩個字,遲疑著擡頭。
我從未聽過聖西亞的人還有名字這一說法,在這裡,大家都是用胸前掛牌上的號碼稱呼,隻有逢生,他叫逢生。
逢生也有號碼,每次他去銳塞那也會有一位多克前來叫他。
逢生的編號是:398642。
“可是他們……”我猶豫著開口。
“他們不會知道的,他們叫他們的,他們不在的時候我們私下叫,這是我們的秘密。”逢生半蹲在我身前說。
“好。”老實說,我很心動。
“名字有要求嗎?”我拿著一年前逢生不知道從哪變出來的叫做字典的書端端正正的坐在床頭。
“沒有要求,想叫什麼就叫什麼。”逢生起身,回到他的床鋪,也翻開了他手邊的書。
我點點頭,認認真真地想我的名字。
“紀林。”許久之後,我從書裡抽出身,對逢生說。
“紀林……好名字。”逢生點頭,他起身,走到我麵前,對我伸出手,笑著說:“你好紀林,我是逢生,很高興認識你。”
我一筆一畫的在紙上歪歪扭扭地臨摹下新鮮出爐的名字,心尖癢癢的,咕嚕嚕地冒著泡。
我有名字了。
我叫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