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息地 遊走的蟲
遊走的蟲
“最近新開的藥吃完後感覺如何?”我的銳塞在桌前坐著,盯著螢幕前剛出爐的檢查報告,仔細看完後,目光移向我的方向。
我按著往常的樣子對他點了點頭,而後小聲說:“還好。”
銳塞低頭的動作猛地一停,他詫異地看著我,:“喲,你會說話?”
“嗯。”
“真稀奇。”銳塞露在布外的眼睛眯著,大量我一番後,笑著搖頭,目光再次回到螢幕的報告上。
他低頭思索片刻,屈指敲了下桌麵,正在一旁擺弄儀器的其他幾名銳塞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他旁邊。
幾人圍在一起指著螢幕,指著室內的幾台儀器嘀嘀咕咕地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期間不時朝我看上那麼一兩眼。
我半趴在桌子上,無聊地盯著螢幕上扭來扭去的字和下方滾動的數字消磨時間。
當數字由2跳向8時,他們停下交談。
為首的那名銳塞坐回原位,他對我說:“效果不錯,可以進行下一療程了。”
站在一旁的其他幾名銳塞有條不紊地擺弄著西北角擺放地一張巨大的躺椅。我是那張躺椅的常客,幾乎每次來這裡我都要在這躺椅上過上一段時間。
銳塞的辦公室極大,比我和逢生的屋子還大。房間東北角擺著幾張桌子,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盛著東西的罐子。兩名銳塞就在這幾張桌子前拿著幾瓶罐子倒來倒去。東南角擺著一個懸掛式的看上去像壺一樣的東西。我從未見他們用過這個儀器。除了這個儀器,還有幾個裝滿藥的櫃子。西南角的牆上安著一塊巨大的顯示屏,這塊巨幕又被分割成了好幾個部分。顯示屏的對麵,就是那張躺椅了。
這次治療過程好像有些不一樣。
兩名銳塞拿著調配好的罐子走過來放在躺椅旁邊的台子上,又和其他銳塞配合著除錯需要用的儀器。
待儀器調整好後,我躺了上去,各種熟悉的管子貼上了我的麵板,銳塞手一擡,將一盞吊燈拉到我上方,帶著炙熱溫度的白光刺向我的雙眼,我下意識合上眼瞼,仍然能感受到那不斷散發的熱度。我試圖擡手想要隔絕這光,卻發現四肢都被牢牢鎖住。
銳塞們圍在我對麵的顯示屏前,那顯示屏連線著我身上的管子。
儘管我不懂,但這麼多年我也猜到了他們在觀察我的身體資料。
逢生曾問過我每日檢查的流程,我大致同他說了一遍,逢生說他和我的流程不一樣,他又問我會害怕嗎,一堆人圍在身邊,更不用說自己也能見到這近乎**的資料。
我有些古怪地看著他說不怕,從小就這樣,我都習慣了。逢生聽後按著腦袋,無奈笑了聲說對,我都忘記了。儘管如此他還是和我說彆害怕,每次去不過是在檢查身體健不健康而已。
我糾結著,有些苦惱要不要告訴逢生他可能生病的事情。
這樣一看,逢生也不是什麼都知道的嘛。
耳邊傳來儀器的聲音,“滴滴滴”的吵個不停。
銳塞在我手肘注入一針試劑後,不多時,睏意浮現,我伴著吵鬨的聲音陷入睡眠。
之前很多時候做的檢查就是睡過去的。我不是很懂為什麼一定要到銳塞麵前睡覺,在房間睡不是一樣嗎?
不過在這裡睡覺還怪舒服的,經常一睡就小半天沒了。
這次睡得倒沒之前安穩了。
睡著後我總感覺有東西在我身體裡爬來爬去,觸感冰涼,像一隻沒有溫度蟲。
它鑽進我的麵板,在全身各處遊走。它順著喉嚨爬過我的臉頰,繞過我的耳朵,試圖往我大腦鑽進去。
未等這小蟲再進一步,就被我的腦子推開了。
這次睡眠時間不長,我睡得很不舒服,整個人暈乎乎的。
醒來後我瞄了一眼顯示屏上的數字,掰著手指算了一下,差不多一個小時。
“10715,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嗎?”為首的銳塞問我。
之前每次問話我都傻愣著,要麼因為不舒服皺巴著臉,要麼木著臉呆呆點頭。
他遲疑著又問一句:“能說嗎,就是你睡覺的感覺。”
“冰冰的,有蟲子在爬,很難受。”我回憶著方纔睡時的觸感,皺著眉認真回答道。
雖說和逢生學說話差不多一年時間,我的組織能力依舊不太好,很多話我隻能說個大概。
銳塞埋頭寫著,邊寫邊點頭,看著我的目光裡帶著新奇,時不時和我聊天:“你學多久了?”
“挺久的。”我回想著逢生教我的話術,回複道。
銳塞停下筆,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說:“你還挺聰明的。”
見他寫完,我指了指腦袋,慢吞吞問著:“我這裡,有東西?”
“不是,隻是常規檢查一下。”銳塞眼睛一眯,他的聲音隔著那層蒙著他嘴的巴的布傳了過來。
“每個人都要檢查嗎?”我問了一句。
“也不是,分情況。”銳塞將手中的單子遞給旁邊的人,漫不經心地說。
我稀裡糊塗地點頭。
幾名銳塞在藥櫃前配備我接下來要吃的藥品。銳塞告訴我這是我接下來幾天的藥量,不用一次性吃完。
我接過藥後,他告訴我要是我覺得不舒服,哪怕一點兒,就按響我床頭的鈴。
在我離開之前,銳塞叫住我,他問:“10715,你是怎麼突然會說話的?”
我說是我室友教我的。
他問:“398642?”
我驚訝地看著他,轉念一想,也對銳塞多克之間都互相認識,知道一位住民地資訊也很正常。
他沒再多問,同我揮揮手,說:“10715,我很期待你的變化。”
我朝他點頭,轉身和等在一邊的多克離開。
銳塞的辦公室和住宅區中間隔著三幢高樓。高樓之間會錯落連線著橫廊,多克帶著我穿過橫廊往住宅區走去。這個時間並不屬於每日休息時間,除了和我一樣進出在辦公室和住宅的其他人,幾乎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住宅區的房屋外觀大都相同。白牆隔著,牆上安有沉重鐵門,鐵門上方有一小塊玻璃製的小窗,透過這扇小窗能看見一點房間佈局。
在這裡不會出現串門的現象。即便是在休息時間,聖西亞的住民也隻會在門外相聚。
逢生告訴我,房間外麵佈局一樣,但每間房屋內部佈局不同,比如我們樓上有一間房內長滿了和樓下一樣的綠植,再比如我們隔壁的隔壁,每天都要清理屋內滲漏的水跡。他說等我學的多一點,再帶我去認彆的東西。
我跟在多克身後,每經過一間房都伸著脖子朝那塊玻璃看去,可惜我隻看見了玻璃反射的亮光,我太矮了,還沒玻璃高。
我和逢生的房間很單調,兩張床上方的牆上設有軌道,床邊安置著厚重的窗簾,睡覺時,窗簾會將床包住,形成一塊新的小世界。我和逢生床邊都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方各設有一道通風用的窗戶,窗戶對麵是另一幢住宅,隔著遠,什麼都看不清。除了床以外,屋內海設有兩間獨立衛生間,用於洗漱和方便。
聖西亞的飯點固定,每棟住宅的七八層是餐廳位置,一日有四餐,考慮到每位住民身體原因,餐廳菜品數量繁多,種類豐盛。
奇怪的是,除了一段時間會出現一群異常興奮的住民,會在餐廳大快朵頤之外,其他時間大家都不是很熱衷吃飯這件事情。
回到房間多克指導我分好每日要吃的藥後就離開了。我將藥品擺在桌上,確實不如之前多了。老樣子,欣賞完藥品後抓過一把混著水吞下,轉頭就看見逢生趴在他床上寫著什麼。
我學這他的樣子,趴在床上看著他的動作。
“怎麼了?”逢生停下筆,轉頭問我。
“你在寫什麼?我一會要學的字嗎?”我指著他手中的書,好奇問道。
逢生每天在空閒時間都會給我整理出一頁我要知道的內容,又會給我一本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書讓我一頁頁看過去。
“不是,這本寫著我自己。”逢生說。
我不懂,懵懵地看著他。
“日記,日記知道嗎?”逢生問道。
我搖頭。
“你可以在這上麵隨便寫,畫也行,和你有關的,沒關係的,都行。”逢生對我解釋。
“我聽不太懂。”我苦惱地撓頭,“不過我想試試。”
逢生遞給我一本嶄新的本子,笑著對我說:“喏,現在它由你主宰了。”
逢生到底從哪弄來的這麼多裝備的?好神奇。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本子,同他道了聲謝,起身來到床邊的桌前,攤開本子,看著上麵的空白呆呆坐著。
“逢生。”我乾坐著好半天,腦汁都要攪乾了,“我不知道寫什麼,我想不出來有什麼好寫的。”
“可以先給這本子起個名字。”逢生提議道。
“好。”我握著筆又呆了半天,腦袋依舊空空。
“我想不出來,我好笨的。”我苦惱地轉身想找這位偉大的逢生幫忙,卻發現逢生不知何時睡過去了。
逢生很愛睡覺,要是不去檢查,我猜他能睡上一天。
之前我還住在豪華單間的時候,多克就和我說最好不要一整天都睡覺,不太好,睡太久會一直睡下去醒不來的。
逢生或許是來聖西亞治睡覺的。
回過頭,眼睛瞥見了麵前窗戶上不知何時長出一根葉子,翠綠翠綠的。
我擡手輕輕碰了碰這還沒我指甲蓋大的葉片,嘟嘟囔囔地小聲說:“我很笨,我想不到什麼,他們說的那些我都聽不懂。”
葉子沒有反應。
沒關係,我和它說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