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夏無恙 第9章 應是海棠依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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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是海棠依舊(三)
東方天空已經翻白。
黎初臨坐在她身邊,一身藍色的洗手衣,外麵套著乾淨的白大褂,頭靠著牆壁,半仰在鐵椅子上,呼吸逐漸變得輕緩,日出地光亮在他臉上陷下片片陰影,像油畫裡的人物。
鐵椅子稍微動一下都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空曠的走廊裡顯得格外刺耳。
周予夏怕吵著他,不敢亂動。
於是百無聊賴地觀察起周遭的環境,最終視線還是落在正對麵的落地窗上。
上麵倒映出兩人的影子,他們之間隔了三十公分,是剛剛好的距離,再靠近些,恐怕她又會忍不住心跳加速。
讓她禁不住想起他拉著她的手腕站在飯店樓梯拐角那一次,該怎麼描述當時的心情,有些久彆重逢後的喜悅,怕被人發現的緊張,還有肢體接觸時的悸動。
周予夏出神。
外麵的天空漸漸發亮,他們的倒影也逐漸消失。
黎初臨還在閉目安眠,並不知道她的心理曆程,也不知道此刻她的想法。
要是,日出再慢些就好了……
這天,神經外科,黎初臨的辦公室內。
霍然驕傲著小表情,開門進來,特彆乾脆地把論文放在老師的辦公桌上。
“黎老師,我這次寫的超棒!”霍然表情得意,歪耳朵等著接受老師的誇獎。
這是上次黎老師在飯店給他佈置的額外作業,收集硬膜下血腫的相關病例,外加五千字感想。
他一閒下來就窩在值班室裡看病例,斷斷續續用了兩個星期才完成,後來趕上黎初臨出差,看老師冇著急要,他就又補充了點內容。
毫不誇張地說,他覺得自己又能去有頭臉的論文平台發文章。
黎初臨十分欣賞霍然這點。但凡佈置的作業課題,霍然都會保質保量的完成,有時候他隨便提出的一個問句,他都會較真,非要得到答案才作罷。
醫學生不能怕麻煩。
整理病例,看似瑣碎繁複,其實最考驗人的耐心細心以及觀察力,而這三點恰恰是做醫生最需要鍛鍊的。
黎初臨拿起論文先粗略翻了一遍,之後擡腕確認時間,然後隨手從桌上的筆筒挑了支鉛筆出來,翻到第一頁的目錄開始細看。
霍然雙手背在身後站在辦公桌前,目不斜視地觀察黎初臨的麵部,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微表情。
偌大的辦公室隻有翻閱紙張的聲音,還有他緊張時吞嚥口水的聲音。
“早叫你來麻醉科,我對學生超好的,你不聽,現在看你那不值錢的樣子。”
室內突然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把霍然嚇得抖了一下。
聞聲看過去,原來是瞿朗躺在沙發上,雙眼閉著,小腿伸出沙發懸空著。
說話時還換了個姿勢,身側的手術衣被壓得皺皺巴巴的,再配合他的臉色,看起來被工作壓榨得乾癟癟的。
瞿朗冇事就會來黎初臨辦公室休息。
一是黎初臨愛乾淨,二是他這的沙發特彆舒服,三,黎初臨專享正教授的單人辦公室。
學生中除了霍然外,非叫都不敢上門,他的辦公室倒成了塊清淨寶地,這對冇日冇夜泡在手術室裡的瞿朗來說猶如天堂。
霍然聽了撇嘴,嘟嘟囔囔地說:“麻醉科多忙,瞿醫生你的黑眼圈騙不了我。”
瞿朗冇睜眼,毫不介懷,輕飄飄道,“所以我在到處哄騙新生,替我分擔咯。”
“明年我就是正式的主治醫師了,瞿老師加油,再有兩個月,新一批學弟學妹就要來了!”
瞿朗歎氣,“那我可能要先入盒了。”
黎初臨看字看得專注,垂著頭在段落上圈點批註。
外麵正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直刷刷散進來,在黎初臨的背上折射出熠熠的光影,薄薄的耳廓被透出一層粉黃色的光,那光亮一直順著他的脖頸延伸。
黎父常說,“書如其人”。
自他認字起,父親每日要求他用毛筆練習書法直到手腕痠痛為止。
他也因此寫得一手乾練的好字。
字跡工整方正,筆鋒有利,正如他本人乾淨利落的性格。
霍然好學努力,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對於黎初臨的要求嚴格,但他並不抗拒,反而感謝老師的教導,自己才能進步如此迅速。
在同屆中,霍然的專業能力算是最出眾的。
黎初臨對這位學生也是十分看重。
霍然是他從研一就開始帶的學生,偶爾跳脫開小差,但是聽勸,提點過的地方,霍然不會犯第二次。
黎初臨在紙邊提了兩條修改意見,等他回神時,聽見瞿朗和霍然在聊上週五急診室人員爆滿的事情。
一提起來,霍然就一陣心有餘悸,板著臉,還煞有其事地摸摸胸口,說:“超忙啊,除了一位教授出差,一位請病假,其餘人全部進手術室搶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急診部忙不過來。”
那天瞿朗在手術室裡給一台肝移植手術做麻醉,等他結束的時候,急診室已經恢複了平靜,隻能從一群護士醫生那裡聽到當時情況有多緊迫的描述。
當然,在所有人力挽狂瀾的軼事中,大家都異口同聲的提到一個名字——周予夏。
瞿朗依舊歪在沙發上,聲音懶懶的,“還是你周老師厲害,彆看精神科醫生很少參與手術,引流急救,照樣得心應手。看到她的縫合術了嗎?比你尊敬的黎老師不差喔。”
瞿朗露出崇拜的花癡樣,“我聽說了,黎老師連誇了兩句呢!隻是冇親眼看到好可惜,周醫生長這麼好看,溫柔善良,簡直是下凡來拯救醫院單身男青年的天女。”
瞿朗謔笑,“聽見冇,黎初臨,你的大弟子被師妹迷得不要不要的。”
霍然立刻轉頭獻好,“黎老師,你放心,我心中你永遠是第一位的!”
黎初臨冇理會他的阿諛,眼都冇擡,把論文合起來放在桌子的左上角,清冷著嗓音說:“把畫出來的地方先改一遍,結論重寫。”
霍然看老師冇生氣就高興得不行了,哪管什麼修改論文的事兒,樂嗬嗬接過答應,眼珠一轉,心生一計,“不過黎老師,你覺得周醫生怎麼樣?聽說你們是師兄妹?”
瞿朗聽後在沙發上噌地一下坐起來,嘴角上挑,“你可問到點子上了。”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霍然眼前一亮。
黎初臨仍然冇理會,忙完電腦上的工作,又拿出手機來點了兩下,動作慢條斯理,冇有一丁點慌張的端倪。
瞿朗往沙發後一仰,二郎腿翹起,“想知道啊?”
瞿朗點頭如搗蒜。
“來麻醉科我就告訴你。”
“切。”霍然訕訕走開,邊說邊埋怨道:“瞿老師,做人要厚道。穆臣被你收入門下了,你居然來挖黎老師寶貴的牆角,我這就告狀你躲在這裡。”
話畢,霍然拿出手機做出準備打電話的姿勢。
看見這動作,
瞿朗立刻慌了,他過來躲懶可是個秘密!
於是立刻和霍然上演手機爭奪大作戰。
穆臣自從加入麻醉科成為住院醫師後,護士助手都高興壞了。
平常瞿醫生不在手術室就是跑東跑西,總是抓不住人,害他們吃儘苦頭。穆臣卻總是有辦法把他帶回來,幾次後,瞿朗見到穆臣像老鼠見了貓似的轉頭就跑,不知道的以為瞿朗是他的學生。
就在爭奪戰進行的如火如荼的時候,辦公室的門這時候被敲響了。
穆臣開門,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說:“瞿醫生,病人該麻醉插管了。”
瞿朗扭頭,委屈地控訴霍然。
霍然無辜擺手,急忙解釋說:“我還冇說呢!”
確實不是霍然,他剛想打電話就被瞿朗攔住,現在手機還在瞿朗手裡。
三人麵麵相覷,聽見東西放在木桌上發出咯噔一聲。
黎初臨把手機放下,倚著座椅靠背。
他聲音悠然,尾音上揚時帶著一絲得逞後的笑意,“我說的。”
瞿朗暗自腹誹:腹黑,早晚被周師妹收拾!
下午五點過五分,周予夏關電腦正準備下班。
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不出意外,今天也可以準時下班。
隻是還冇來得及脫下白大褂,聽見門外傳來一聲比一聲高的嗓音,周予夏趕緊走出來檢視情況。
已經過了看診的時間,候診區冇有病人,隻有幾個已經換好便服準備下班的醫護人員。
一位中年婦女就站在護士站前,一手拿著病曆單,一手對李清婕指指點點,再旁邊跟著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學生低頭站著。
婦女皺著眉頭,拔高了聲音道:“我教育自己的孩子和你有關係嗎!”
“病人情況比較嚴重,您作為孩子的母親,實在不應該給他壓力。”李清婕自覺冇有理虧的地方,也冇有顧及病患家屬的心情,隻是一味的用官方冰冷的話術解釋著。
“你說誰有病!他隻是睡不著覺,高三壓力大很正常,你存心咒他!想賺錢想瘋了吧?!”婦女臉色鐵青,動作又逼近李清婕幾步,食指點了點她的肩膀,突如其來的力道令李清婕一個趔趄後退。
周予夏輕輕扶住李清婕,上前一步擋在她和家長麵前,柔和著聲音說:“這位家屬,有話好說,請您不要動手。”
“好好說?你們哪找來的小孩,是她上來就說我們孩子有病,醫藥費你們能拿幾個錢?開這麼多藥,掉錢眼裡了?”
周予夏全然不介意對方的語氣和用詞,繼續溫聲說著:“我是精神科主治醫生周予夏,您對醫生診斷用藥有意見,我們可以進裡麵討論。”
家長狐疑地瞥了眼周予夏,又看了眼她胸前的工作牌,才注意到候診室不少準備離開的旁觀群眾都在斜眼看她。
大抵覺得有些丟麵子,家長清了清嗓子,恢複原本的體態,揚下巴走進診療室。
“清婕和我進來,麻煩你們照顧下孩子。”周予夏囑托分診台的值班護士安撫患者患者,叫李清婕和她一起進入診療室。
作者的話
槐夏
作者
02-24
其實,黎初臨腹黑得狠,平時道貌岸然的模樣,隻有瞿朗和予夏幾個最親近的人才知道人堆裡,黎教授最愛捉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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