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時逐鹿紀 第26章
狼藉的一地汙穢很快被婢女收拾而空,隻是此處已經不再適宜繼續用餐了,眾人顯然也冇有了食慾。剛看著曹大官人吐出的汙穢之物,哪還能有心思繼續吃得下去呢。衛喬則被婢女們服侍回房稍作漱洗,曹澤則被衛忠領著移步出屋,穿過遊廊到了另一處廂房稍作等候。
曹澤午間飯食的舉動,在這個時代人的眼中,屬於嚴重的失禮和冒犯。衛忠心內十分不平,也不解夫人為何對著遊俠兒如此包庇縱容,但是他極會修飾自己的顏色,從表麵上看不出一點的異常,依然是笑嗬嗬地一臉和氣,與曹澤閒言碎語的攀談。
曹澤心中很清楚,自己以客居王府的身份能拉攏起一支草台班子來,歸根到底是因為衛喬的信任。作為王府的主母,隻看結果不重過程,不管曹澤用的是什麼手段,隻要能夠形成一支有戰鬥力的虎狼之師為其所用,那給與曹澤的支援就會
源源不斷。衛忠儘管是衛喬的親信管家,就算使絆子也好、挖坑埋雷也罷,都動搖不得自己的地位,隻不過會大大增加自己與衛喬的溝通成本。
曹澤現在全部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這三十號人馬之上了,實在不願意四處樹敵為自己白白增添阻力。上午自己為了收攏人心的一番言論,對衛忠這樣時代為奴的家仆而言,毫無疑問是一種冒犯乃至於侮辱,倘若這個心結無法解開,恐怕往後的日子裡自己的練兵計劃無疑會多增幾分周折。
從曹澤觀察來看此人識大體、顧大局、重情義、有忠心,這樣的品質對於家奴而言難能可貴。在前世曹澤就清楚,並不是人的缺點可以利用,所謂的種種美德也是他人窺伺利用的契機,隻要讓他認識到自己和衛喬的利益是高度一致,那麼這樣的人物就算再心有芥蒂也為相忍為重。
曹澤熱情地攏住衛忠的胳膊,“衛伯,夫人也都講了,自此之後我們是一家人”被曹澤親熱地摟住,讓衛忠心中一陣惡寒,這年代可不流行男人之間的摟抱,隻能尷尬應聲稱是。曹澤就是要做實一家人的名號,“敢問衛伯高壽?”。衛忠回道:“老奴五十有三了。”
“若是我的父伯他們未為奸人所害,此刻也是五十左右的年齡了。”說到這裡,曹澤放開了摟住衛忠肩膀的手,似乎觸動了心頭的悲痛,用袍袖遮住了鼻子,略帶幾分哽咽動情道“大伯的臉上總是佈滿慈祥和藹的笑,音容和衛伯相差無幾,每當看到衛伯就總能想起他的音容笑貌了,一切都仿若昨日一般。”
這倒也並非全是虛言,這一刻曹澤確實想到了自己21世紀的父母,他們也是已經臨近退休的年月,自己的失蹤會帶給他們多大的痛楚可想而知。想到這裡,他的聲音更加哽咽。
“所以我一見到衛伯您,就總是感到格外的親切。”他的手又一次拉攏住了衛伯的臂膀,“衛伯,自此以後我就把您當我的伯父看待。”衛忠一想到曹澤出身曹魏宗室,朝代鼎革總是伴隨著殺戮,心中倒也多了幾分憐憫和傷感,“老奴我一介家奴,怎麼能當得起啊,曹公子您多節哀。”
曹澤還是固執地要以伯侄相稱,繼續道“人與人相交,情義二字重萬金,重的不是尊卑貴賤,而是真情真義。因為在我看來,人的先天的出身是無法選擇的,而後天卻可以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衛伯,您就不要推辭了!”
衛忠心頭也多了一絲真情,“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也遠在河東主人家中,這偌大個太原也是形影相弔,罷了罷了,這王府上下小老兒就和曹公子彼此照應吧。”便是默許了這一稱呼。
二人正是親熱攀談之際,衛喬兒款款走來。她早已重新換了一身素白,襦衫裹住豐腴的曼體,高腰之處托起一地長裙,雍容氣度間格外有幾分嫵媚,豐腴之間又不少嫋娜,一陣幽香瞬間撲鼻而來。入座之後,幾名婢女捧上茶點果品重新擺設酒饌,雖然食材同是美味珍品,卻再也冇有蒸人乳那等駭人聽聞的食物;也冇有了曼妙的歌舞,這就是要說起正事了。
衛喬示意享用,曹澤也不客氣,他確實腹中空空饑餓難耐了,也不注意什麼形象,雖談不上狼吞虎嚥,卻也是風捲殘雲,惹起衛喬一陣抿嘴偷笑,心道這遊俠性情倒也不作偽。
她放下手中茶碗,輕聲問道:“曹公子,早間你問我要百名家兵以供操訓,我給了你五十,為何你最終卻隻留下30人呢?”
曹澤嘿嘿一樂,回道“夫人冇聽說過商賈買賣嗎?漫天要價、落地還錢。我問夫人要一百,其實心中當然知道這不可能,所想的也就是夫人能予我二三十都不錯了。”
“至於為何五十人中隻留下三十,不是我決定的,是家兵們自行選擇的。強扭的瓜不甜,跟著我要乾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活,倘若自己不願意,就算再夫人強壓之下跟了我,臨到殺敵之時,反而是累贅。”
衛喬點點頭,又說道“曹公子果然馭下手腕了得,驕橫跋扈的一群亡命之徒,在你手下不到半晌的功夫就俯首帖耳、任你驅使了。妾身倒真是對曹公子多了幾分期待!”
曹澤正色回道,“夫人所言差矣,他們不是任我驅使,而是是任夫人驅使。”他這個表忠心讓衛喬心中十分受用,不過還冇有回答衛喬心中的疑惑。曹澤繼續道:“都認為用人馭下是世間最難的學問,甚至充斥著種種權謀手段、詭譎機變;可在曹某看來實際上卻很簡單。”這句話勾起了衛喬和衛忠的好奇,兩人望向曹澤等待他的解釋。
曹澤抿了一口水,解釋說道:“無非就是一個仁字罷了。仁者,人也。一個人,無論他貴賤尊卑、窮通榮達,他都是人,不是鳥獸。他有自己的意誌和判斷,有自己的好惡和選擇,他也有自己的所欲所求。隻要我們把人當做人來看,尊重他的好惡、滿足他的欲求、給與他自由選擇的機會,那麼他做出的選擇纔是發自內心自覺自願的,而非迫於外部壓力的被動行為。我想要乾某事和彆人要我乾某事,那是天壤之彆的效果。”
這本是前世管理學的常識,激發下屬和員工的自覺主動,滿足他更高層次的精神需求,能夠極大節約管理成本提高生產效率而已。曹澤當然無法用前世管理學常識來解釋,隻能套用在儒家仁的話語體係內。就算如此,在這個講究尊卑貴賤的時代,這番話同樣是顯得有些驚世駭俗了。
衛喬暗自咋舌,她極為聰慧,其中緣由一點就通,倒也不用多費口舌,隻是不由得想到了魏武帝曹操的三道求賢詔令,不以門第貴賤、不以品性道德,完全講究唯纔是舉的用人觀;而駕馭人才卻仍然是賞罰二柄而已。相比較起來,曹澤這番話在駕馭人才上,比魏武求賢詔更是往前進了一步。
隻聽得曹澤的聲音繼續朗聲道,“就像是衛伯,拋家舍業數千裡從河東追隨夫人到太原,若不是因為他對衛家的情義而內心自願如此,又怎會數十年來忠心耿耿、全力服侍夫人,替夫人將這偌大的王府管理的頭頭是道、井井有條,未有任何紕漏呢?”
所謂的互相照應,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在上司麵前互相吹捧,花花轎子人抬人。曹澤的這番話讓衛忠心頭著實一熱,起身拱手向衛喬施禮,熱淚盈眶道“能服侍主母是老奴三生之幸!老奴自當儘心竭力、為主母儘忠!”
衛喬兒的心頭也是閃過一絲感動,出閣以來衛忠對自己忠心耿耿,在舉目無親的太原儘心照料自己,自己雖然把他當做親信看待,心中卻總免不了尊卑貴賤之分。今日聽得曹澤一番話,也有了幾分觸動,於是聲音中多了溫情,對著衛忠道“令郎家小若是願意儘,我便給族叔母寫封書信要他們過來,在太原城裡再給他們另行置辦一份家業。”
衛忠俯身隻是連連叩首感恩,投向曹澤的目光也充斥著感激。
曹澤這一手極為漂亮,這樣的人情不做白不做,自己寥寥數語捎帶上了衛忠,不但替衛忠表了功,還不經意間解決了其心頭的一處病結。隻見他並不停口,一拱手向衛喬,繼續說道“夫人待下寬厚仁愛,曹某內心敬佩不已!曹某也是如此,格外欽慕夫人,所以誓要護衛夫人周全,自願為夫人所驅使,無論有天大的困難也得儘十二萬分的力氣,替夫人練好一支精銳驃勇之師來。”
衛喬的眉目卻是一挑,自覺忽略過他言語之中的曖昧,反而抓住話中的困難二字,問道“曹公子練訓家兵可有什麼困難和需求,儘管說來,妾身儘力而為予以滿足。”她的話也不說滿,隻說儘力而為四個字。
曹澤聽出其中機鋒所在,心中暗道“我最大的需求就是你”,這話當然不能出口,該正經的時候若是流氓,那叫不知輕重;而該流氓的時候若是正經,那叫假正經;此刻顯然是向領導彙報工作打算、爭取更多資源的正經時刻,於是正色肅然,起身走至衛喬案幾之前,簡明扼要、分綱列條將自己的打算,毫不拖泥帶水地一一說出。
需要衛喬專門予以解決的問題也不多,主要是場地。曹澤需尋得一處寬闊場地用作營房,將這三十號人馬封閉起來進行魔鬼集訓,自己所居的院落顯然太小不合適。衛喬兒略一思索,府外的空闊院落多得是,但她怕這遊俠兒帶著人馬居於院外怕是脫離控製,還是放在府內眼皮子底下比較安心。
於是迴應道:“府中還有一處閒置的林園,先夫本打算今年修葺一番,現在也擱置起來了,倒也挺寬敞,曹公子帶人搬進去就是。一日兩餐府中做好按時送過去就好。”曹澤卻旋即繼續補充道,“夫人,一日兩餐怕是不行,得有三餐。彆管什麼精壯漢子,在我的手下操訓,每日精力都得榨乾榨淨,餐食供應不上可不成。”這時代,普通人家都是一日兩餐,唯有貴族大戶才能一日三餐,這個要求就是完全不講身份尊卑貴賤了。
“不吃草的馬兒可跑不了,更何況我等不求食材精貴,家常食材大鼎亂燉,重油重鹽吃飽即可,每日耗費不到百錢。”他臉上閃過一絲曖昧的笑,調侃繼續道“夫人一餐不過數千,從牙縫裡摳出一絲來,也夠曹某享用了。”衛喬心中慍怒卻也裝作聽不懂其中調戲之意,向衛忠點頭示意略一交代,衛忠便離去安排佈置營房事宜。
屋內留下了衛喬和曹澤二人,此時太陽已經落西,透過門窗鋪光影婆娑,灑設在正中的衛喬身上熠熠生輝,豐腴而修長的身段,高挺豐滿的酥胸,皎潔秀美的玉項,與光影交疊在一起,更覺嫵媚多姿、明豔照人,仿若天上仙女。曹澤的眼睛火熱了起來,充斥著侵略和占有的光,以攝人的氣勢逼視著衛喬;衛喬意識過來這個光,彷彿在心田之中撒下了一把火種,卻又低下了頭不敢直視這道目光,生怕多望幾眼這火種就能熊燃燎原以至於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