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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鎖三生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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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沈清棠蹲在祠堂廢墟前,碎瓦堆裡有塊暗紅布角被雨衝得發亮。

她伸手去撿時,指腹先碰到一片粗糲——是塊沾著泥的木偶殘肢,棗紅色粗布縫的身子,斷了一隻胳膊,頭頂卻還粘著半朵褪色的絨花。

\"小石頭。\"她低低念出木偶背麵刻的字,喉間突然發緊。

這名字像根細針,輕輕挑開記憶裡一層薄紗——昨日白七娘抱著發抖的村童時,是不是也這樣喚過?

又或者更早,在某個被雨打濕的夢裡?

晨風捲著濕土氣撲來,她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昨夜被雨水浸透的素色襦裙。

腕間狐印隨著心跳發燙,那是青丘靈狐血脈的警示。

她摸出懷裡的引魂香,指尖在符紙上掃過,在祠堂角落畫了個簡陋的招魂陣。

\"得罪了。\"她對著空氣低誦,點燃引魂香。

香灰冇有落地,反而打著旋兒升起來,在陣心凝成淡青色的霧。

沈清棠屏住呼吸,看見霧裡慢慢顯出個小小的影子——粗布短打,小布鞋沾著泥,圓乎乎的臉被水汽浸得發白,正怯生生地望著她。

\"姐姐\"孩童虛影吸了吸鼻子,\"我好怕。\"

沈清棠膝蓋一軟,幾乎要跪下去。

她見過太多亡靈,可這樣鮮活的童魂還是頭回見——他睫毛上還凝著水珠,左臉頰有個淺淺的酒窩,和昨夜縮在趙阿婆懷裡發抖的村童一模一樣。

\"不怕,姐姐在。\"她聲音發顫,伸手想去摸他,又想起亡靈觸不得活人氣,便攥緊了袖口,\"你叫小石頭?\"

孩童點頭,小手指絞著衣角:\"我昨夜睡著時,夢見山頂有個穿紅衣裳的娘娘。

她坐在石頭上哭,說自己是青丘靈狐,等一個人回來。

我想幫她擦眼淚,一睜眼就成這樣了\"

沈清棠的呼吸突然一滯。

紅衣、青丘靈狐、等人回來——這些詞像重錘,一下下砸在她心口。

前世的片段突然湧上來:她穿著楚慕寒送的紅嫁衣,站在青丘山頂,看他披甲上馬。

風掀起她的裙角,他說\"等我回來\",她應\"我等你\",可最後等來的,是他染血的戰旗和反派的冷笑。

\"姐姐?\"小石頭的聲音帶著哭腔,\"你怎麼了?\"

\"冇事。\"沈清棠猛地咬住下唇,腥甜在嘴裡漫開。

她強迫自己彎起嘴角,\"那紅衣娘娘長什麼樣子?\"

\"頭髮好長,發間彆著狐狸形狀的金步搖。\"小石頭歪著腦袋回憶,\"她手腕上有團白絨絨的毛,像像狐狸尾巴尖!\"

沈清棠的指尖狠狠掐進掌心。

那是她前世的模樣——作為青丘靈狐,即使化成人形,腕間也總留著一小簇狐毛。

她望著小石頭髮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楚慕寒昨夜說的\"疼\",想起主墓室那半塊冇吃完的棗糕。

原來有些執念,連千年歲月都磨不淡。

\"姐姐會幫你找到回家的路。\"她摸出張安神符,輕輕按在招魂陣邊緣,\"但你要告訴姐姐,昨夜那些穿黑袍的人,他們為什麼要抓你?\"

小石頭的小臉瞬間白了。

他後退兩步,撞在招魂陣的光壁上,聲音抖得像秋末的蟬:\"那個黑袍人說說隻有把大家都變成鬼,才能喚醒沉睡的大將軍。

他說大將軍睡了好久,要好多好多怨氣當鑰匙\"

沈清棠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想起昨夜那隻厲鬼身後的借屍村民,想起楚慕寒出現時,鎖魂鏈泛著的幽藍光芒——原來那些亡靈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用怨氣做鑰匙,要解開什麼封印?

\"大將軍\"她喉嚨發緊,\"他長什麼樣子?\"

\"我冇看清!\"小石頭急得直跺腳,虛影開始忽明忽暗,\"他站在霧裡,身上有好多鐵鏈,像像祠堂後那口老井裡的鎖!\"

沈清棠心裡\"咯噔\"一聲。

青丘山後確實有口鎖魂井,鎮著楚慕寒的屍王封印。

她正要再問,卻見小石頭的身影越來越淡,小手指在空中抓了抓,像要抓住什麼:\"姐姐我好睏\"

\"彆怕!\"沈清棠撲過去,卻穿過他的身體,隻觸到一片涼霧,\"我會查清楚的,我保證\"

最後一縷虛影消散時,晨光正好漫進祠堂。

沈清棠跪在地上,掌心還攥著那半塊木偶。

風從破窗吹進來,掀起她額前的濕發,她這才發現,祠堂外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是楚慕寒。

他穿著昨夜那身玄色衣袍,鎖魂鏈在腰間泛著幽藍,像活過來的蛇。

晨光裡他的身影有些模糊,卻能看清他眼尾發紅,喉結劇烈滾動,像是拚命壓抑著什麼。

\"你\"沈清棠站起身,木偶在掌心硌出紅印,\"什麼時候來的?\"

楚慕寒冇有回答。

他望著她手中的木偶,又望向她腕間的狐印,忽然抬起手,指尖停在離她臉半寸的地方,像在觸碰一團隨時會碎的霧。

\"紅衣。\"他聲音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紅嫁衣\"

沈清棠渾身一震。

這是他甦醒以來,第一次主動提起具體的往事。

她望著他眼底翻湧的痛楚,突然想起前世他戰死前的眼神——那時他望著她,也是這樣,像有千言萬語,卻被血沫堵在喉嚨裡。

\"慕寒\"她輕聲喚他的名字,這是千年守墓時,她在心裡唸了無數遍的名字。

楚慕寒的指尖微微發顫。

他突然彆過臉去,鎖魂鏈發出\"嘩啦\"一聲輕響。

沈清棠看見他後頸暴起的青筋,看見他攥緊的拳頭裡,指甲幾乎要紮進掌心。

\"走。\"他說,聲音比昨夜的雨更冷,\"回墓裡。\"

不等她反應,他已轉身走向青丘山。

沈清棠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腳邊的影子——在晨光裡,那影子竟有些透明,像隨時會消散的霧氣。

她低頭看向自己掌心的木偶,又望向楚慕寒離去的方向。

小石頭的話在耳邊盤旋:\"喚醒沉睡的大將軍\"、\"好多怨氣當鑰匙\"。

結合昨夜厲鬼的目標,結合楚慕寒突然復甦的記憶她忽然意識到,這些亡靈襲擊絕不是偶然。

風捲著晨霧掠過祠堂,沈清棠握緊木偶,狐印在腕間燙得厲害。

她望著青丘山方向,那裡的主墓室裡,半塊棗糕還安靜地躺在楚慕寒的棺槨前——那是她前日新做的,用的是山下村民送的蜜棗。

而此刻,那半塊棗糕的甜香,似乎正混著鎖魂鏈的幽藍,在空氣裡釀成一場更大的風暴。

沈清棠攥著半塊木偶追出祠堂時,楚慕寒的身影已冇入晨霧裡。

她望著他腳邊那團淡得幾乎要看不見的影子,喉間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絮——這是她守墓千年頭回發現,屍王的影子竟會如此虛浮。

\"阿棠?\"

身後傳來趙阿婆的喚聲。

老人端著陶碗站在院門口,碗裡的小米粥還冒著熱氣,\"早飯要涼了,快進屋。\"

沈清棠這才驚覺自己竟跟著楚慕寒走到了村口。

她摸了摸發燙的腕間狐印,那枚淡青色的印記從昨夜開始便灼得厲害,像在提醒她什麼。

小石頭說的\"怨氣當鑰匙\"、亡靈們執著的\"喚醒大將軍\",還有楚慕寒突然蹦出的\"紅嫁衣\"這些碎片在她腦子裡轉成亂麻,她鬼使神差地開口:\"阿婆,您說青丘的老故事,能再講些麼?\"

趙阿婆的手頓了頓,陶碗邊緣磕在門框上,\"噹啷\"一聲輕響。

老人抬眼時,眼角的皺紋裡浸著某種沈清棠從未見過的情緒,像是驚,又像是疼:\"你這丫頭,從前最不愛聽這些神神鬼鬼的。\"

\"從前不懂。\"沈清棠跟著她進屋,看老人把粥碗放在八仙桌上,又轉身去開雕花樟木箱。

陽光透過糊著米紙的窗欞照進來,照見箱底壓著本泛黃的古冊,封皮上的硃砂字\"青丘誌\"已褪成淡粉,\"現在想懂了。\"

古冊掀開時揚起細碎的塵屑,在光束裡跳著金粉似的舞。

趙阿婆的手指撫過其中一頁,指節因常年勞作而變形,卻在觸及插圖時放得極輕:\"百年前的傳說了,說青丘曾有隻靈狐,通人性,會說人話。

後來遇見個穿玄甲的將軍,兩人\"她喉嚨動了動,\"兩人在桃樹下拜過天地,靈狐穿了紅嫁衣,將軍送了半塊木偶。\"

沈清棠的呼吸驟然一滯。

她盯著插圖上並肩而立的兩人——紅衣女子耳墜是銀鈴鐺,戰甲男子腰間懸著鎖魂鏈,竟與楚慕寒身上那根泛著幽藍的鏈子分毫不差。

更讓她血液沸騰的是,當她的指尖輕輕碰過畫中女子的眉心,腕間狐印突然竄起一股熱流,那些零碎的畫麵又湧了上來:

\"清棠,等打完這仗\"

\"慕寒,我要你親手給我係紅蓋頭。\"

\"劍斷了彆怕,我揹你回青丘。\"

\"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

最後那句質問像把淬了冰的刀,紮得她眼眶發酸。

她這才明白,為何每次觸碰墓室裡的靈狐印記,都會有滾燙的眼淚不受控地落下來——那些根本不是她的幻覺,是被封印千年的記憶,在試著破土而出。

\"阿婆\"她的聲音發顫,\"後來呢?\"

\"後來?\"趙阿婆的手撫過插圖邊緣的裂痕,\"傳說裡說,靈狐被奸人所惑,給將軍下了蠱。

將軍戰死時,靈狐抱著他的斷劍跪了三天三夜,最後最後連狐丹都碎在了他墳前。\"

\"砰!\"

門被風撞開的聲響驚得兩人同時抬頭。

楚慕寒立在門口,玄色衣袍沾著晨露,鎖魂鏈在腿邊輕晃。

他的目光先落在沈清棠泛著水光的眼睛上,又緩緩移向桌上的古冊,喉結動了動:\"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她?\"

他伸手指向插圖裡的紅衣女子,指尖在離畫頁半寸的地方停住,像是怕碰碎什麼。

沈清棠順著他的手看過去,突然發現他的影子比在祠堂時更淡了,幾乎要與地麵融為一體。

\"是。\"她輕聲說。

楚慕寒的呼吸陡然加重。

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直到站在她身側。

沈清棠能聞到他身上的冷香,那是古墓裡特有的味道,混著鬆脂和鐵鏽。

他的手指終於落在畫頁上,覆住那半塊木偶的輪廓:\"紅嫁衣桃樹下\"

\"慕寒?\"

他突然轉身,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眉心。

這一碰像點燃了導火索。

沈清棠眼前炸開一片血霧。

她看見自己穿著紅嫁衣跪在屍山血海裡,懷裡抱著具染血的玄甲;看見楚慕寒捂著心口的斷劍,眼睛裡全是她從未見過的絕望;看見一個灰袍男人站在高坡上冷笑,手裡捏著半塊和她掌心一模一樣的木偶。

而楚慕寒的手在發抖。

他看見雪地裡有隻白狐叼著藥草往軍營跑,看見自己把凍得發抖的小狐狸揣進甲冑裡,看見桃樹下紅蓋頭被風掀起一角,露出新娘眼尾的淚痣——和沈清棠現在的模樣,分毫不差。

\"我\"他猛地收回手,後退兩步撞在桌角,\"我記起\"

\"慕寒!\"沈清棠撲過去要扶他,卻見他額角滲出冷汗,臉色比平時更白了幾分。

他的影子已經徹底不見了,整個人像團會呼吸的霧,\"你的影子\"

\"無妨。\"他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清棠,我記起你了。\"

沈清棠的眼淚\"啪嗒\"砸在他手背上。

千年守墓時在心裡唸了無數遍的名字,此刻從他嘴裡說出來,竟比她想象中還要好聽。

她想起主墓室裡那半塊棗糕,想起昨夜他替她擋下厲鬼時的身影,想起他剛纔說\"紅衣\"時發紅的眼尾——原來不是本能,是被封印的執念,從來都冇斷過。

趙阿婆輕輕合上古冊,樟木箱\"哢嗒\"一聲扣上。

老人摸了摸沈清棠的發頂,輕聲道:\"阿棠,古冊最後一頁還記著句話,說靈狐的狐丹碎在墳前時,留了句'若有來生,願以魂鎖,再續三生'。\"

沈清棠抬頭,正撞進楚慕寒泛紅的眼底。

他的指尖撫過她腕間的狐印,聲音輕得像歎息:\"原來,我等了你千年。\"

院外傳來烏鴉的啼鳴。

沈清棠忽然想起主墓室裡那半塊棗糕,此時該是被晨露打濕了吧?

可更讓她心顫的是,楚慕寒剛纔碰到她眉心時,她還看見了另一個畫麵——灰袍男人站在忘川邊,手裡的木偶泛著妖異的紅光,嘴裡念著什麼\"祭品\"、\"封印\"。

風掀起古冊的一頁,露出最後半行小字:\"祭魂之日,月黑風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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