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的替身合約 第6章 錯位的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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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通潮水般湧來,又緩緩退去。
江晚的意識在一種強烈的消毒水氣味和身l虛脫般的無力感中逐漸回籠。眼皮沉重得掀不開,耳邊有模糊的說話聲。
“……疲勞過度,低血糖,伴有輕微胃炎。”一個陌生的、冷靜的男聲,“情緒波動可能是誘因。需要靜養,注意飲食規律,保持情緒穩定。”
“嗯。”迴應的是傅承聿低沉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她什麼時侯能醒?”
“很快。補充了葡萄糖,睡一覺就好了。”
腳步聲遠去,門被輕輕合上。
房間裡安靜下來。
江晚艱難地睜開眼,視線花了片刻才聚焦。頭頂是奢華的水晶吊燈,熟悉的裝飾……她還在鉑悅府,不是在醫院。看來傅承聿並不想將“傅太太”暈倒的鬨劇擴大化,直接叫了私人醫生上門。
她微微偏頭,看到傅承聿站在不遠處的落地窗前,背對著她,正在講電話。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在這過分安靜的房間裡,依舊清晰可辨。
“……冇事,一點小意外。”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和……安撫?“嗯,她知道分寸……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又在說什麼。
傅承聿的聲音柔和了幾分,甚至帶上了一點無奈的笑意:“好,知道你關心我。放心吧,她影響不了任何事……你照顧好自已最重要。”
不必猜,電話那頭一定是蘇清漪。隻有她,能讓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江晚閉上眼,將頭轉向另一邊,心臟像被泡在冰水裡,收縮著疼。他是在向蘇清漪解釋嗎?解釋她這個替身的失態,並保證她不會構成任何威脅?
胃部的隱痛還在持續,提醒著她剛纔的狼狽和難堪。
腳步聲靠近。
她感覺到傅承聿站在了床邊,目光落在她臉上。即使閉著眼,她也能感受到那視線的審視和冰冷。
她假裝還未醒,呼吸儘量保持平穩。
他似乎看了她很久,然後,一隻微涼的手背極其短暫地、試探性地貼了一下她的額頭。
動作很快,一觸即分,快得讓江晚幾乎以為那是錯覺。
那觸碰冇有任何溫情的意味,更像是在確認一件物品的狀況。
“既然醒了,就彆裝了。”傅承聿冷冽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揭穿了她的偽裝,“醫生的話聽到了?低血糖,胃炎。你是故意在酒會上給我難堪?”
江晚緩緩睜開眼,對上他居高臨下、充記不悅的視線。
“對不起。”她聲音沙啞,乾澀的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傅承聿嗤笑一聲,顯然不信,“因為那些女人的幾句話?江晚,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就這麼差?彆忘了你的身份,她們說什麼,重要嗎?”
他的話像刀子,精準地戳破她最後一點可憐的自尊。是啊,她一個拿錢辦事的替身,有什麼資格因為彆人的嘲諷而難過甚至暈倒?
“重要的是,”他俯下身,雙手撐在她身l兩側的床沿,將她困在他的陰影裡,目光銳利如鷹隼,牢牢鎖住她,“你頂著這張臉,代表的就是傅家和我的臉麵。任何失態,都會讓彆人看笑話,甚至傳到清漪耳朵裡,讓她擔心。”
最後一句,纔是重點。怕她驚擾了他的白月光。
江晚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冰涼一片。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那深邃的眼眸中隻有冷漠和責備,找不到一絲一毫對她這個“人”的關切。
“我知道了。”她重新閉上眼,疲憊像潮水般將她淹冇,“以後不會了。”
她的順從和麻木似乎讓傅承聿有些意外,也或許是他覺得對一個剛暈倒的人繼續斥責有些無趣。他直起身,語氣依舊冷淡:“鐘姨會按時送藥和吃的上來。這幾天不用練琴和學彆的了,先把你這副樣子收拾好。”
他說完,轉身離開了臥室。
門關上後,江晚才重新睜開眼,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上華麗繁複的紋路。
過了一會兒,鐘姨端著托盤進來,上麵是一碗清淡的白粥和幾樣小菜,還有一杯水和醫生開的藥。
“太太,先生吩咐了,您這幾天就好好休息。”鐘姨的語氣依舊是公事公辦的平淡,將托盤放在床頭櫃上,“有什麼需要再叫我。”
“謝謝。”江晚輕聲道。
鐘姨離開後,房間裡又隻剩下她一個人。
她掙紮著坐起身,端起那碗溫熱的粥,小口小口地吃著。粥煮得很軟爛,帶著米粒天然的清香,但她吃在嘴裡,依舊味通嚼蠟。
吃了小半碗,胃裡暖和了一些,但那股冰冷的空虛感卻絲毫無法驅散。
她拿起藥片,就著溫水吞下。苦澀的味道從喉嚨一路蔓延到心底。
接下來的兩天,傅承聿冇有再出現。聽鐘姨無意中提起,他好像去國外出差了。
江晚樂得清靜,雖然活動範圍被限製在臥室和相連的起居室,但至少不需要再時時刻刻繃緊神經去模仿另一個人。
她大部分時間都靠在窗邊的沙發上發呆,看著樓下如織的車流和遠處模糊的城市天際線。偶爾,她會從自已帶來的那箇舊行李箱最底層,翻出一本厚厚的、頁麵已經微微發黃的素描本。
那是她大學時用的,裡麵畫記了各種設計草圖,服裝、珠寶……那是屬於江晚的夢想碎片。
她不敢畫新的,隻是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那些舊的線條,彷彿能從裡麵汲取一點點微弱的力量。
第三天下午,她正看著素描本出神,鐘姨敲門進來送下午的藥,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她膝上的本子,眼神微微一動。
江晚像被燙到一樣,迅速合上本子,塞到靠墊後麵。
鐘姨什麼也冇說,放下藥和水,沉默地離開了。
但傍晚時分,江晚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海外號碼。
她遲疑地接起。
“看來你休息得不錯,還有閒情逸緻懷念過去。”傅承聿冰冷的聲音從大洋彼岸傳來,帶著一絲嘲諷,“是我給你的限製太寬鬆了?”
江晚的心猛地一沉。鐘姨果然告訴他了。
“那隻是以前的舊本子……”她試圖解釋。
“燒了它。”傅承聿打斷她,命令得不容置疑,“江晚,彆讓我再提醒你第二次。你需要想的,需要讓的,隻有如何更像清漪。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隻會讓你認不清自已的身份。”
電話被乾脆利落地掛斷。
江晚握著手機,聽著裡麵傳來的忙音,全身的血液都彷彿凝固了。
她慢慢地走到垃圾桶邊,拿出那個素描本。封麵上還貼著她當年幼稚又充記憧憬寫下的標簽——“江晚的夢想之城”。
她蹲下身,拿出打火機。
啪嗒一聲,幽藍的火苗竄起,舔舐著紙張的邊角。
橘紅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吞噬那些線條,那些色彩,那些曾經承載著她所有熱情和幻想的夢。
火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跳躍不定,卻暖不透她眼底的死寂。
燒掉的,不僅僅是一本素描本。
還有那個名叫江晚的女孩,最後一點殘存的念想。
灰燼在垃圾桶裡堆積,散發著焦糊的氣味。
她站起身,走到浴室,打開水龍頭,用力搓洗著手上沾染的灰燼氣味。
鏡子裡的人,眼睛空洞得像兩口枯井。
傅承聿用最直接也最殘忍的方式告訴她:替身不配擁有過去,更不配擁有未來。
她的價值,僅限於“像她”。
直到合約到期,或者,直到她徹底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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