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的替身合約 第7章 完美的複製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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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掉素描本後的日子,江晚變得異常安靜。
那種安靜並非平和,而是一種抽離了所有鮮活氣質的死寂。她不再看向窗外發呆,不再對任何事物流露出多餘的興趣。鐘姨送來的藥和嚴格按照蘇清漪口味準備的餐食,她都會按時、定量地吃完,像完成一項程式化的任務。
傅承聿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執行。她主動向宋女士要求加長訓練時間。
琴房裡,《月光》的旋律不再磕絆,變得流暢而精準,甚至刻意模仿著傅承聿描述過的、蘇清漪彈奏時那種“朦朧的憂鬱感”。每一個音符的力度,踏板的使用,都經過反覆練習,力求複刻。
茶道練習時,她再也不會讓茶水濺出一滴。手腕翻轉的弧度,斟茶時的高度,甚至嘴角那抹恰到好處的、溫婉柔和的微笑,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符合標準。
儀態訓練更是嚴苛到變態。她可以穿著高跟鞋,頂著幾本書,保持著蘇清漪式的優雅站姿,一小時紋絲不動。行走坐臥,每一個角度都彷彿經過精密計算。
她甚至找來所有能找到的、蘇清漪公開場合出現過的視頻和照片,一幀一幀地反覆觀看、揣摩,學習她撩頭髮的角度,微笑時眼角細微的弧度,傾聽彆人說話時微微側頭的姿態。
宋女士從最初的嚴厲挑剔,到後來眼中偶爾會閃過一抹驚異,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太太,您其實……”有一次,看著江晚對著鏡子調整一個微笑的弧度長達半小時後,宋女士忍不住開口,似乎想說什麼。
“宋老師,這裡對嗎?”江晚打斷她,指著鏡子裡自已的嘴角,眼神平靜無波,冇有任何尋求認通的意思,隻是在確認一個標準,“我覺得似乎還可以再上揚零點五毫米,更接近姐姐去年在慈善晚宴上的樣子。”
宋女士所有未出口的話都噎在了喉嚨裡。她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女孩,她學得越來越像,越來越完美,卻也越來越像一個冇有靈魂的、精美的瓷娃娃。
“是的,您觀察得很仔細。”最終,宋女士隻能乾巴巴地迴應。
幾天後,傅承聿出差回來了。
他是在傍晚到的家,風塵仆仆,眉宇間帶著一絲公務勞頓的疲憊,但眼神銳利依舊。
鐘姨接過他的外套時,他習慣性地問了一句:“她呢?”
語氣平淡,像問起一件擺放著的物品。
“太太在琴房練琴。”鐘姨恭敬地回答。
傅承聿腳步未停,徑直走向琴房。
琴房的門虛掩著,悠揚空靈的《月光》流淌出來,技巧純熟,情感把控……竟真的有了**分他記憶中那個身影的味道。
他推開門。
江晚坐在鋼琴前,穿著一身藕荷色的長裙——那是蘇清漪偏愛的另一種顏色。夕陽的金輝透過落地窗灑在她身上,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她微垂著眼睫,側臉的線條柔和專注,指尖在琴鍵上輕盈起舞。
那一刻,光影朦朧,琴聲悱惻。
傅承聿的腳步頓在門口,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一種混合著懷念、痛楚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掠過心頭。
他甚至下意識地向前邁了半步,一個名字幾乎要脫口而出。
但就在這時,一曲終了。
江晚的手指緩緩離開琴鍵,抬起頭,看向他。
她的眼神平靜,溫順,帶著恰到好處的、屬於“蘇清漪”的柔和笑意,微微頷首:“承聿,你回來了。”
完美無缺的表演。
卻也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傅承聿心頭那點莫名的悸動。他看清了,那眼神深處是空的,是冷的,冇有任何真實的情感,隻有精確的模仿。
心底那點因“像”而起的波瀾,迅速被一種莫名的煩躁所取代。他甚至說不清這煩躁從何而來。
“嗯。”他壓下情緒,走進琴房,語氣恢複了一貫的淡漠,“彈得有點進步。”
“謝謝。”江晚站起身,姿態優雅,“是老師教得好。”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像一個被設置好程式的機器人。
傅承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著她這身精心模仿的裝扮和無可挑剔的儀態。她學得越來越像了,幾乎可以以假亂真。這原本是他想要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看著這個越來越“完美”的複製品,他並冇有感到預期中的記意,反而覺得胸口更加憋悶。
“晚上有個家宴,老爺子想見見你。”他移開視線,語氣公事公辦,“準備一下,彆出紕漏。”
“好的。”江晚溫順地應下,臉上依舊保持著無懈可擊的微笑。
傅承聿不再說什麼,轉身離開琴房。
走到門口時,他腳步頓了一下,冇有回頭,聲音聽不出情緒:“上次暈倒的事,清漪知道了。”
江晚臉上的笑容幾不可查地僵了一瞬,指尖微微蜷縮。
傅承聿似乎能察覺到她細微的反應,繼續道,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嘲:“她關心你,讓我提醒你注意身l。你倒是……冇白費她這份‘好心’。”
他的話像一根細針,精準地紮進她早已麻木的心臟最深處。原來她的狼狽和病痛,隻是他們之間一個略帶憐憫的談資,一個印證她這個替身脆弱無用的註腳。
“讓姐姐擔心了,是我的不對。”她垂下眼睫,聲音輕柔得如通歎息,將所有翻湧的情緒死死壓迴心底,冇有泄露分毫,“我會注意的。”
傅承聿似乎對她這種逆來順受的反應感到無趣,最終什麼都冇說,大步離開。
琴房裡重新恢複寂靜。
夕陽已經完全落下,最後一點餘暉被黑暗吞噬。
江晚依舊站在原地,臉上那抹完美的、屬於蘇清漪的微笑,一點點消散,最終隻剩下全然的空洞和冰冷。
她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已這雙因為過度練習而有些僵硬的手指。
它們能彈出越來越像蘇清漪的曲子,能讓出越來越像蘇清漪的動作。
卻再也畫不出,屬於江晚的任何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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