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歸田:種花引仙途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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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在滿月之夜被花圃的奇異脈動牽引,撞見鶴髮童顏的雲虛子。
>老翁輕撫她培育的變異花卉,指尖流淌月光。
>“丫頭,你養的哪裡是花,分明是沉睡的精靈。”
>當他的掌心貼上那株野牡丹,整片花海驟然亮起熒光。
>鄰家孩童的驚叫劃破夜空:“娘!花成精了!”
月光如練,潑灑在靜謐的李家小院,將白日裡喧鬨的花圃浸染成一片流淌的銀白。白日爭奇鬥豔的喧囂沉寂了,花朵們彷彿集體陷入了某種神秘的冥想,葉片和花瓣的邊緣在月色下勾勒出朦朧的光暈,空氣裡浮動著比白日更加清冽、更加幽邃的冷香,絲絲縷縷,沁人心脾。
李墨卻毫無睡意。
白日裡那絲稍縱即逝的溫熱搏動感,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指尖殘留的微妙觸覺,空氣裡比彆處更清晰、更“親近”的細微聲響,還有花圃中那份難以言喻的靜謐與生機……種種異樣在寂靜的深夜被無限放大,攪動著她的心神。
她悄然起身,披上一件單薄的素色外衫,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赤足踏過微涼的、帶著夜露濕意的地麵,無聲無息地走向那片被月光浸透的花圃。
萬籟俱寂,唯有不知名的小蟲在草叢深處編織著單調而安詳的夜曲。她站在花圃邊緣,深深吸了一口氣。清冷的草木香氣湧入肺腑,帶著一種奇異的潔淨感,彷彿能滌盪靈魂。白日裡的疲憊和塵囂,在這一刻被徹底剝離。
她閉上眼,試圖再次捕捉那種奇特的脈動。
靜心。凝神。
時間在靜謐中流淌。起初,隻有蟲鳴和自己的心跳。漸漸地,彷彿一層無形的薄紗被輕輕揭開,感官變得異常敏銳。她“聽”到了——不是用耳朵,而是用某種更內在的知覺——土壤深處極其細微的沙沙聲,那是無數根鬚在黑暗中緩慢卻堅韌地伸展、探索;葉片上凝結的露珠滑落,滴入泥土的瞬間,那微不可聞的“嗒”的一聲被無限放大;甚至,她彷彿能感受到每一片花瓣在夜風中極其輕微的舒捲,如同無聲的呼吸。
就是這裡!
指尖再次撫上那株白日裡就讓她感覺奇異的鳶尾。修長挺立的葉片在月光下泛著墨玉般的光澤。這一次,感覺清晰了許多!不再是稍縱即逝的錯覺,而是一種持續的、微弱卻真實的律動,如同沉睡生命體平靜的心跳,透過冰涼的葉片傳遞到她的指腹,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溫熱。這溫熱並非灼熱,而是生機本身散發出的、令人心安的溫度。
她心頭一震,倏地睜開眼,目光急切地掃過月光下的花叢。
白天裡那株形態奇異、花瓣輕薄如蟬翼的琉璃蘭,此刻正發生著肉眼可見的變化!一層極其淡薄、宛如霧氣凝聚而成的月白色光暈,正從它半透明的花瓣內部緩緩滲出,縈繞在花朵周圍,隨著夜風輕輕搖曳,如夢似幻。那光芒微弱得幾乎要融入月色,卻又頑強地存在著,昭示著它的不凡。
李墨屏住了呼吸,目光被牢牢釘在那團微弱的光暈上,心臟在胸腔裡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這是什麼?她親手種下的花,為何會如此?
就在這心神搖曳、被眼前異象吸引全部注意力的瞬間,一個蒼老卻異常清朗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驚歎,毫無預兆地在身後響起:
“妙哉!當真是妙哉!”
李墨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她像一隻受驚的鹿,猛地轉身,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深宮十年養成的警惕在這一刻被激發到了頂點——誰會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出現在她家後院?是追捕者?還是……
月光如水,清晰地勾勒出來人的輪廓。
一位老者。
鶴髮如雪,梳理得一絲不苟,在月華下流淌著柔和的光澤。麵容清臒,皺紋深刻,卻不見絲毫暮氣,反而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矍鑠與精神。尤其是那雙眼睛,在月光映照下,竟似蘊藏著星辰大海,深邃、明亮,充滿了洞悉世事的智慧與看破紅塵的通透。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式樣古樸的青色布袍,寬袍大袖,站在那兒,身姿挺拔如鬆,與周遭的夜色、花木奇異地融為一體,彷彿他本就該屬於這裡,屬於這片月光籠罩的天地。若非他主動出聲,李墨確信自己根本無法察覺他的存在。
老者並未理會李墨的驚駭,他的目光早已越過她,如磁石般牢牢吸附在花圃中那些發生異變的花卉上,尤其是那株縈繞著月白光暈的琉璃蘭。他的眼中閃爍著純粹的好奇與毫不掩飾的讚賞,彷彿一個孩童發現了最心愛的珍寶。
“如此稀薄的靈氣,竟能滋養出這般靈蘊初生的苗子……”他喃喃自語,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李墨耳中。他向前邁了一步,步履輕緩,落地無聲,如同踏在雲絮之上。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隨著他的靠近瀰漫開來,非蘭非麝,帶著山林草木的清新與一種悠遠古老的韻味,瞬間蓋過了花圃本身的冷香,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他徑直走到那株琉璃蘭前,微微俯身,動作輕柔得如同怕驚擾一個甜美的夢。他伸出右手,食指修長,骨節分明,皮膚竟透著一種玉石般的溫潤光澤。指尖並未真正觸碰到那薄如蟬翼的花瓣,隻是隔著寸許的距離,虛虛地拂過。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那縈繞在琉璃蘭花瓣周圍的淡薄月白光暈,彷彿受到了某種溫柔的召喚,竟如同活物般,絲絲縷縷地朝著老者的指尖彙聚而去,在他指尖形成一團稍顯明亮的光點,跳躍著,流轉著,如同有生命的螢火。琉璃蘭本身的光芒隨之黯淡了一瞬。
老者指尖微動,那彙聚的光點又如同溫順的溪流,緩緩散開,重新均勻地縈繞回花瓣之上,光暈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實、更加靈動了幾分。
李墨看得目瞪口呆,幾乎忘記了呼吸。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這老者是誰?是仙?是妖?他指尖流轉的,又是什麼力量?
老者似乎對琉璃蘭的表現頗為滿意,唇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他的目光移開,掃過花圃。當視線落在那株開出紅、黃、藍三色花朵的“霓裳”上時,他眼中興趣更濃。霓裳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豔麗奪目,三色花瓣層次分明,彷彿凝固的彩霞。
“五行駁雜,卻意外地達成了某種脆弱的平衡……”他饒有興致地評價道,如同在鑒賞一件稀世奇珍。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花圃角落裡那幾株野牡丹上。在張嬸口中“嬌氣難活”的野牡丹,此刻枝葉舒展,翠綠欲滴,頂端那細小的花苞在月光下似乎又膨大了一圈,緊緊包裹著,透出一種蓄勢待發的力量感。
老者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他轉頭,第一次正眼看向李墨。那雙星辰般的眸子彷彿能穿透人心,帶著溫和的審視,卻並無半分惡意。
“小丫頭,”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清朗而富有磁性,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傾聽,“你這小園子裡種的,可真是……彆有洞天啊。”
李墨被這目光看得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手指下意識地捏緊了披在身上的外衫。深宮歲月刻入骨髓的戒備讓她無法輕易放下心防。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老……老人家,您是……?”
“老朽?”老者捋了捋雪白的長鬚,眼中笑意更盛,帶著幾分頑童般的促狹,“不過是個貪看月色的山野閒人罷了。聞著你這園子裡的氣息特彆,循著味兒就溜達過來了。嘖嘖,冇想到,倒真是撞見了好東西。”
他不再看李墨,目光重新回到那幾株野牡丹上,彷彿它們纔是此刻的主角。他踱步過去,在花前站定,微微頷首,似乎在感受著什麼。
“這‘地脈紫金冠’的種子,倒是有些年頭冇見著了。”他輕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追憶,“性子最是桀驁,非靈秀之地不生根,非純淨之心不發芽。能在這等凡俗地界被你種活,還養得這般精神抖擻,丫頭,你這份心性……有點意思。”
地脈紫金冠?李墨心中劇震!張嬸明明說這是她從孃家帶來的“野牡丹”根莖!這老者竟一口道破其真名?他的話,每一個字都敲打在她緊繃的心絃上。“靈秀之地”?“純淨之心”?這老者究竟知道些什麼?
老者不再多言,他伸出那隻溫潤如玉的右手,這一次,不再是虛拂,而是緩緩地、輕柔地貼在了其中一株野牡丹翠綠挺直的莖稈上。
就在他掌心與莖稈接觸的刹那——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彷彿直接在靈魂深處響起的嗡鳴震盪開來!
以老者的手掌為中心,一道肉眼可見的、淡金色的漣漪瞬間擴散而出!這道漣漪並非實質,更像是由純粹的光暈構成,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的波紋,迅疾無比地掃過整個花圃!
被這金色漣漪掃過的瞬間,李墨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湧遍全身,彷彿浸泡在溫煦的春陽裡,四肢百骸都舒展開來,連日勞作的疲憊一掃而空,精神從未有過的清明透徹。與此同時,她清晰地“看”到——不,是感知到——花圃中所有的植物,每一片葉子,每一根枝條,每一朵花苞,都在這一刻爆發出驚人的生命力!一股龐大而溫和的無形力量,正從土壤深處、從根係、從莖葉中瘋狂地奔湧、彙聚、升騰!
緊接著,奇蹟降臨!
那株被老者手掌貼著的野牡丹,頂端的花苞猛地一顫!包裹得緊緊的花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張開,如同破繭的蝶翼。一點璀璨奪目的紫金色光芒,從裂開的花萼縫隙中迫不及待地透射出來!光芒越來越盛,瞬間將整株野牡丹籠罩其中!
彷彿點燃了燎原的星火!
“霓裳”三色花的花瓣上,紅、黃、藍三色光芒驟然亮起,彼此交融流轉,如同三色火焰在花瓣上燃燒、跳躍!
“琉璃蘭”縈繞的月白光暈瞬間暴漲,不再是朦朧的霧氣,而是凝成了實質般的乳白色光帶,圍繞著輕薄的花瓣急速旋轉,發出細微的、如同風鈴碰撞般的清越之音!
那株形態奇特、花瓣厚實如深紅絲絨的“墨玉朱顏”,此刻通體散發出幽深的暗紅色光芒,花瓣邊緣竟有絲絲縷縷的黑金色紋路浮現,如同燃燒的炭火,充滿了厚重而神秘的力量感!
就連最普通的牽牛花、鳶尾、蜀葵,葉片和花瓣上也浮現出星星點點、如同螢火蟲般的細碎光芒!綠光、藍光、粉光……各色微光交織在一起,將整個花圃映照得流光溢彩,瑰麗絕倫!無數細小的光點從花葉上逸散出來,如同無數微縮的星辰,在夜空中緩緩升騰、飛舞、旋轉,形成了一片如夢似幻的、籠罩著整個後院的星辰光幕!空氣中那清冽的草木冷香,在這一刻變得濃鬱了十倍、百倍,馥鬱醉人,彷彿吸一口就能洗滌靈魂,飄然欲仙。
李墨徹底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她站在一片流動的、呼吸的光之海洋中,瞳孔裡倒映著這顛覆了她所有認知的奇幻景象,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無與倫比的震撼!她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個光怪陸離、卻又真實得可怕的夢!
然而,這寂靜的夢幻並未持續多久。
“娘!娘!快看!快看啊!”
一聲充滿了極致驚駭、尖銳得幾乎變了調的童音,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刺破了這瑰麗的靜謐!
是隔壁張嬸家的小兒子,虎子!不知何時,這半大小子竟偷偷爬上了兩家院牆隔斷處堆放的柴垛,正伸長了脖子,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死死地盯著李家後院這片光華璀璨、如同仙境降臨般的花圃!他那張小臉在下方花圃逸散出的光芒映照下,寫滿了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的震驚,彷彿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妖怪!
“花!花成精了!成精了!好多光!妖怪啊——!!!”
虎子用儘全身力氣嘶喊出來,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破音,在寂靜的夜空裡傳得老遠。
這一聲驚叫,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冷水,瞬間炸開了鍋!
李家小院裡,李父李母的房間窗戶“哐當”一聲被猛地推開,李母驚恐的聲音隨之響起:“墨兒?墨兒你怎麼了?!”
緊接著是李父急促的腳步聲。
隔壁張嬸家更是人仰馬翻,張嬸那特有的大嗓門帶著驚惶失措的顫音炸響:“虎子?!你個死孩子!大半夜嚎什麼?!什麼妖怪?!”
然後是凳子被絆倒的聲響和雜亂的腳步聲。
更遠處,幾戶被驚醒的人家也亮起了昏黃的油燈光,隱約傳來開門聲和疑惑的詢問。
寧靜的村莊之夜,被這突如其來的“妖怪”驚叫徹底撕裂!
流光溢彩的花圃,懸浮飛舞的光點,瑰麗夢幻的星辰光幕……這超越了凡人理解極限的景象,在虎子驚恐的指認下,瞬間被賦予了“成精”、“妖怪”的可怕標簽!
李墨渾身冰涼!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冇!她苦心經營的平靜生活,她小心翼翼守護的秘密,父母安樂的晚年……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因為這無法解釋的異象和虎子這聲石破天驚的尖叫而毀於一旦!深宮養成的本能讓她瞬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官府、流言、甚至……皇帝的耳目!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後背。
她猛地扭頭看向那位始作俑者——神秘的青袍老者。
月光下,雲虛子臉上的閒適與欣賞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察世事的瞭然和一絲極淡的無奈。他收回了貼在野牡丹莖稈上的手掌。就在他手掌離開的瞬間——
彷彿被無形的力量瞬間抽離,花圃中所有正在盛放、正在噴薄的奇異光芒,如同退潮般驟然收斂、黯淡下去!
那株野牡丹頂端剛剛裂開花萼、透出紫金光華的蓓蕾,光芒瞬間內斂,花瓣迅速合攏,重新變回一個緊緊包裹、毫不起眼的花苞,彷彿剛纔那驚鴻一瞥的璀璨綻放從未發生過。
“霓裳”花瓣上燃燒的三色火焰熄滅,恢覆成豔麗但平凡的花朵。
“琉璃蘭”急速旋轉的乳白光帶消散,隻餘一層比之前更淡薄的月白光暈,幾乎難以察覺。
“墨玉朱顏”花瓣邊緣浮現的黑金紋路隱冇,幽深的暗紅光芒褪去,重新變回那朵厚實絲絨般的深紅花朵。
所有普通花草葉片和花瓣上如螢火般的細碎光芒徹底消失。
那片籠罩整個後院、如夢似幻的星辰光幕,更是如同被一隻無形大手瞬間抹去,消散在清涼的夜風中,不留一絲痕跡。
前一刻還是流光溢彩、如同仙家勝境的花圃,後一刻便隻剩下被清冷月光籠罩的、比尋常更加生機盎然、卻再無半分異象的普通園子。空氣中濃鬱的異香也迅速淡去,隻餘下花草本身的清新氣息。
變化之快,如同幻夢一場。若非虎子那聲破了音的尖叫還在夜空裡迴盪,若非隔壁張嬸家越來越近的慌亂腳步聲和李家父母房間裡透出的焦急燈光,李墨幾乎要以為剛纔那震撼靈魂的一幕,真的隻是自己極度疲憊下產生的幻覺。
老者雲虛子轉過身,看向臉色煞白、身體微微發抖的李墨。他那雙星辰般的眸子裡,此刻清晰地映照出她的驚恐、無措和深深的憂慮。他微微歎了口氣,那歎息聲彷彿帶著千年的滄桑。
“丫頭,”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李墨耳中,奇異地壓下了周遭開始變得嘈雜的背景音,“莫怕。草木有靈,光華自顯,本是天地造化之奇,何來‘成精’一說?”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安靜、卻彷彿蘊藏著無窮生機的花卉,最後又落回李墨身上,眼神變得深邃而鄭重。
“隻是……這世俗凡塵,人心如濁水,見異象而思妖邪,亦是常情。”他微微搖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你這片園子,你這雙手……還有你這顆心,留在此地,怕已是難有真正的安寧了。”
李墨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老者的話語,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精準地刺破了她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恐懼。她捨棄一切換來的自由田園,終究還是保不住了嗎?
“老人家……”她張了張嘴,聲音乾澀沙啞,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祈求,“我……我該怎麼辦?”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這無法掌控的力量,這即將到來的風暴,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無助。眼前這位神秘莫測的老者,似乎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浮木。
雲虛子看著她眼中那份真實的驚惶和對平靜生活的眷戀,白眉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冇有立刻回答,而是抬頭望了一眼深邃的夜空,那輪皎潔的滿月高懸,清輝遍灑人間。
“夜深了,先顧眼前吧。”他收回目光,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靜,“小娃娃的驚叫,左鄰右舍的疑慮,總得有個說法。”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在空氣中看似隨意地一劃。一道極其微弱、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淡金色光痕一閃而逝,如同投入湖麵的水滴,漾開一圈無形的漣漪,迅速擴散開去,將整個李家小院及其周圍一小片區域籠罩其中。
李墨隻覺得周圍的空氣似乎微微凝滯了一瞬,隔壁張嬸家傳來的慌亂腳步聲、張嬸焦急呼喚虎子的聲音、以及遠處幾戶人家亮起燈光後隱約的交談聲……彷彿隔了一層無形的屏障,瞬間變得遙遠、模糊、甚至有些失真起來,如同隔水聽音。
“一點小小的障眼法,能暫時混淆視聽,讓外麵的人覺得此地並無異常,所見所聞皆是尋常夜色。”雲虛子淡然解釋,彷彿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此法隻能暫解燃眉之急,拖不了太久。小娃娃親眼所見,心有餘悸,恐難儘釋其疑。”
他目光轉向院牆方向,那裡,虎子驚恐的尖叫似乎還在迴盪。他屈指一彈,一道米粒大小、微不可察的淡綠色光點無聲無息地射出,瞬間冇入隔壁院子柴垛的方向。
“讓他做個模糊不清的‘怪夢’,總比堅信自己看到了‘花妖’要好些。”雲虛子語氣平淡。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將目光投向李墨,眼神變得格外深邃,彷彿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視靈魂深處。
“至於你,丫頭……”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每一個字都彷彿敲打在李墨的心坎上,“可曾想過,為何你種的花,會與旁人不同?為何你的指尖,能感受到草木的心跳?為何這滿園凡花,能在老朽一點微末引子下,便光華大放,靈蘊自生?”
他向前一步,月光下,他的身影彷彿與這方天地、與這片生機勃勃的花圃融為一體。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高山深穀般浩瀚又如同春日細雨般溫潤的氣息,無聲地瀰漫開來,讓李墨躁動驚惶的心緒不由自主地平複下來。
“你養的,”雲虛子一字一頓,目光灼灼,帶著洞穿一切的瞭然,“哪裡是花?”
他微微一頓,蒼老的聲音在寂靜的月夜裡,如同驚雷炸響在李墨的識海深處:
“分明是沉睡的精靈!而你自身……”
他的視線如有實質,落在李墨下意識交疊在小腹前的雙手上,那雙手,白日裡沾染泥土,此刻在月光下卻顯得格外瑩白。
“……便是喚醒它們的鑰匙。你身具靈根,天生便與這草木精粹、自然生機相契相生!隻是明珠蒙塵,不自知罷了。”
靈根?!鑰匙?!
這兩個詞如同兩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在李墨的腦海之中!瞬間將她所有的認知炸得粉碎!
深宮的束縛與孤寂,假死脫逃的驚險,歸隱田園的短暫安寧,花圃異象帶來的困惑與震撼,以及此刻被點破的“靈根”真相……過往的一切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飛速閃過,最終定格在眼前這片沐浴著月光、看似尋常卻內蘊無窮生機的花圃之上。
原來……那些奇異的感知並非錯覺!
原來……那些花朵的異常生長與光華,根源在自己身上!
原來……她捨棄金絲籠,尋得的這片田園,並非最終的歸處,而是一道通往更加廣闊、更加不可思議世界的大門!
巨大的衝擊讓她心神劇震,身體不受控製地晃了晃,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旁邊一株開得正盛的蜀葵粗壯的莖稈。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那帶著涼意和植物特有韌性的莖稈瞬間——
一股遠比之前清晰、強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溫熱洪流,帶著無比蓬勃的生命氣息,如同決堤的江河,猛地從那株蜀葵的莖稈中奔湧而出,順著她的指尖,蠻橫地衝入她的手臂,瞬間席捲全身!
“呃!”
李墨悶哼一聲,猝不及防之下,隻覺得全身經脈彷彿被一股溫暖而龐大的力量瞬間充滿、撐開!那力量並不狂暴,反而帶著草木的溫柔與生機的滋養,卻過於磅礴,讓她一時難以承受。眼前陣陣發黑,耳邊嗡嗡作響,心臟狂跳如擂鼓,彷彿要從胸腔裡蹦出來!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酥麻、脹痛和極致舒暢的奇異感覺,衝擊著她的四肢百骸!
她感覺自己像一顆被埋藏在陰暗地底、乾涸了太久的種子,突然被一場沛然的春雨徹底澆透!深埋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生命潛能,在這股來自草木精粹的洪流沖刷下,正被粗暴地、卻又無比清晰地喚醒!
她扶著蜀葵莖稈的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指尖所觸之處,那株本就高大的蜀葵,彷彿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刺激,所有的葉片在月光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油亮、更加舒展!頂端幾朵待放的花苞,更是劇烈地顫抖著,包裹的花萼片片張開,碩大豔麗的花朵迫不及待地綻放開來,比白日更加嬌豔欲滴,散發出濃鬱的、帶著蜜糖般甜香的氣息!這變化隻發生在幾個呼吸之間,快得驚人!
雲虛子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眼中冇有絲毫意外,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瞭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激賞。他並未出手乾預,隻是負手而立,如同一位耐心的園丁,等待著種子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感覺到了嗎?”他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李墨混亂的識海,“這便是你自身潛藏的力量,與這天地間草木精粹最自然的共鳴。無需刻意引導,心之所向,力之所及。此乃天賦,亦是……宿緣。”
李墨努力穩住身形,大口喘息著,試圖平複體內那股奔騰激盪的洪流。那股力量來得凶猛,去得卻也迅速,如同潮水般退去,隻留下四肢百骸被徹底沖刷、滋養後的通泰與輕盈。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感充斥著她的頭腦,彷彿蒙塵的明珠被拭去了塵埃。月光似乎更亮了,夜風拂過皮膚的感覺更加清晰,甚至能分辨出其中不同花朵的細微香氣。整個世界在她眼中、耳中、感知中都變得前所未有的生動和清晰。
天賦……宿緣……
這兩個沉甸甸的詞,伴隨著體內殘留的溫熱悸動,重重地砸在她的心頭。她緩緩抬起頭,看向月光下負手而立、如同謫仙般的青袍老者。那雙星辰般的眸子正溫和地注視著她,帶著洞悉一切的睿智和一絲等待答案的耐心。
恐懼、驚惶、對平靜生活被打碎的憂慮依舊存在,如同沉在心底的巨石。然而,在這巨石之上,一種全新的、更加洶湧澎湃的情緒正在瘋狂滋生、蔓延——那是對未知力量的好奇,是對自身潛能的震驚,是對老者口中那扇被推開的新世界大門的……無法遏製的嚮往!
宮廷的囚籠被她親手打破,田園的寧靜或許也終將因這“天賦”而難以維繫。那麼,眼前這條老者所指出的、通往更廣闊天地的“道”,是新的束縛,還是……真正的自由?
她的目光變得複雜而深邃,有掙紮,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點燃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火焰。她看著雲虛子,聲音帶著經曆巨大沖擊後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地問道:
“老人家……您說靈根……這靈根……究竟是什麼?這力量……又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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