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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畢業旅行被困沙漠,老公拒救援後悔瘋了 第16章 高山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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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積雪

他已經有些不記得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醫生診斷他可能因為溺水造成一部分腦損傷,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能開口說話。

柺杖在地毯上敲擊得悶聲作響,他呆望著半蹲在他麵前的人,鏡片下審度的目光像是在看待實驗籠中的兔子。

“竹言,還認得我是誰嗎?”

“叫爺爺。”

黑洞洞的瞳孔沒反應,他像一具被抽去靈魂的木偶。

然後他聽見極度失望的一句,“沒用了。”

先前圍在他身邊的那群人很快離開了,像是丟棄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般毫不猶豫。

緩慢呼吸,呼吸,呼吸——腦海裡的畫麵逐漸與記憶重疊。

汽車在柏油馬路上行駛著。那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曬到他手背上,鉛筆上,厚厚的數獨習題冊上也是光線斑駁的影子。

他在最後一個空格裡填下答案,揉揉眼睛看向窗外,大片鈷色的平靜湖泊,完全陌生的一條路。

“媽媽,這好像不是去外婆家的方向?”

駕駛座的女人紋絲不動,精緻的麵龐上是灰沉沉的死氣,如同晚清豔麗而敝舊的紙紮人。

“媽媽?”

逼狹的角度,汽車輪胎不斷碾壓在白線上,像灌醉了酒,搖搖晃晃。

“媽媽,停下!”

一種極其恐慌的預感席捲而來,紙張和筆散落一地,他半個身子湊到前排,拚命搖晃著女人。

車速越來越快,湖邊生長著秋天的白蠟樹,風中樹葉像顫抖的金箔。

緊張到窒息的呐喊聲中,拉長到永恒的風箏線崩裂,他眼睜睜看見車子飛馳著衝進湖麵,在巨大的水花中緩緩沉沒。

漫天飄灑著顫巍巍的金葉子,天地間的陰司冥幣。

水下幽閉而恐慌的世界,他拚命拍打著窗戶,等來的卻是一句隨著意識越來越模糊的,

“竹言,對不起。”

舊時的記憶猶如一張褪色膠片,深遠的昏黃變為雨夜藍黑,晉竹言靠著車窗,沉默地看著玻璃上的水珠,視線之內都變成潮濕迷濛的油畫。

他枯坐著,手裡緊握著伽芙遺落的袖釦方盒子,像白崖沒有任何思想的冰冷礁石。

手錶指標到零點,他的三十歲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來臨了。

手機收到訊息提示,螢幕短暫地亮了一下,又熄滅。

郵箱裡的信件彷彿有種喪鐘敲響前的美好安寧。

竹言:

三十歲生日快樂!此時此刻,我們應該正待在一起,共同迎接這個重大而具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到來。我不知道你從前都是怎樣度過每一個生日的,既然我已經來到你身邊,就有必要承擔起給予你快樂的職責。

麵對有關於儀式感的一切,我可能會很囉嗦,章程又多,在這裡向你預告,未來你或許需要小小地忍受我一下。

還記得桑戈的星空之下,我們第一次談心,我問過你的那個問題。其實,我也是初次體會愛情,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請你包容。我向來是不害怕,也不吝嗇於付出真心的,隻盼望著你能與我懷著同樣的想法去經營與維係這段戀情。

有時候,我也能感受到你可能對我並沒有完全坦誠,但每個人或許都會有難言之隱,我等待你主動向我敞開心扉的那一天。

竹言,你是值得被愛的。我可能沒有告訴過你,在去往桑戈的路上,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天,你的眼睛美得像一塊稀世的寶石。

伽芙
十一月二十日

深夜裡忽然響起門鎖按動聲,又急又快,十分暴躁的預警。

坐在沙發上等候已久的季瀾霆掛掉了始終無法撥通的電話,他黑沉著臉,待要發作,卻看見門口立著的慘白影子。

伽芙整個人都濕透了,滴滴答答,像從水裡撈出來的鬼。

見她這副模樣,一切質問的話都如鯁在喉,季瀾霆動作遲緩地靠近,小心翼翼問她:“小芙,你怎麼了?”

“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他是晉竹言?”在他麵前,伽芙什麼也不想裝了,劈頭蓋臉地問話。

“你都知道了……”季瀾霆語氣低微。

伽芙臉部肌肉都在顫抖著,發狠地將手提袋往他身上砸。

“季瀾霆!我把你當作最信任的人,你卻拿我當傻子!”

他就定在那兒,任由她發泄。

“小芙,我無意隱瞞你。”

“無意?”她更覺得火大,兩三步走過來,仰頭質問他:“晉家到底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一個二個幫著他,維護他!”

“聯姻聯姻,在你們眼裡,我就是個沒有感情的工具對嗎?看我被戲耍得團團轉,很好玩是吧?”

“不是這樣的……”他徹底慌了,抓住她的胳膊不鬆手。

“我從沒想過要把你推給一個陌生人。那時候你吵著鬨著要離開,我怕你賭氣在路上出事……至少他還算知根知底。對不起,妹妹,我沒料到這件事會對你打擊這麼大。”

“可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伽芙拚命掙脫束縛,一路忍到現在的眼淚終於掉下來。

“你知道嗎?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歡我的。因為他跟你們一樣,金錢、權利、地位永遠比我重要!”

她視線模糊,卻還是像失掉心愛,瘋魔似的,不管不顧地對他吼。

這些話如同刀子般捅在他身上。

季瀾霆後怕地捉住她手腕,也幾欲落下淚來。

“在我眼裡,沒有任何事能比你重要。妹妹,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希望你能夠幸福。”他眼睜睜看著她一點點淪陷,越來越不忍心告訴她這個並不純粹的真相,謊言的雪球越滾越大,他活該自作自受。

“打我罵我都好,要怎樣你纔能夠原諒我?”他的語氣已經接近卑微。

“原諒你?季瀾霆,我真是恨透你了。”臉上的眼淚冰涼,她恨恨地說:“這個家裡的一切都讓我感到惡心,從現在開始,我都不想要再見到你們了!”

伽芙賭著一口氣,家人不再是家人,至少工作不會背叛她,她現在就收拾東西回桑戈,再也不回來了。

然而她沒料到這句話會對季瀾霆造成什麼樣的刺激,見她欲走,他像抱住救命浮木一樣緊緊抱住伽芙。原來也是這樣,那時候他還小,媽媽像往常一樣出國考察,他甚至都沒能和她好好告彆。現在輪到伽芙,他就算是死,也不能讓她離開,因為他有一種強烈的,即將永彆的預感。

“小芙對不起……對不起,哥哥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放手。”伽芙冷冷的,這事沒得商量。

“不放。”他按著她後腦,將她用力往懷裡壓,像是要融進骨血裡。漫長的歲月中,他們早就生長成兩顆根係相連的樹,命運交織的牽絆。

“季瀾霆,你覺得這樣真的有意思嗎?”掙紮的混亂中,伽芙臉埋在他胸膛上,含混而窒息地出聲。

“我怕我放手就會失去你!”話音落下,一滴滾燙的淚水悄無聲息地砸在地毯上。

伽芙顫抖得愈發厲害,泣不成聲地控訴:“可我實在太難受了,我沒辦法再待在這裡,連一秒鐘也不行,求你了……”

“小芙……”

兄妹倆像兩卷薄脆焦曲到極致的紙殼,不計後果地撞上去相擁,身體在碾壓的力道下被分解,最後嘩啦啦地往下掉著碎屑。

“至少不是現在。”

他捧住她的臉,也像是怕碎,謹慎地擦去她臉上淚痕,“聽哥哥的話,去洗個熱水澡,再好好睡一覺。冷靜下來,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總得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從小到大,不管什麼樣的難關,我都是陪在你身邊的對不對?”

“小芙,好不好?”他還像是麵對小孩子的她,輕聲誘哄道。

哭過了,也鬨過了,她忽然生出一種極致倦怠的疲憊感,渾身上下都沒力氣。

伽芙什麼話也不想說,像失了魂魄,步伐墜重地走進浴室。

淋浴噴頭開啟,熱水衝刷下來,慢慢在玻璃上氤氳出霧氣。她抱膝坐著,自囚於這方密閉盒子中,冰涼的身體逐漸回溫。

脖子上的傷口還疼,那是暴力拉拽項鏈後遺留的痕跡,她從來都是這樣,生氣上頭的時候彷彿沒知覺,什麼都不管不顧。至於那條價值不菲的南洋澳白,大概已經混在汙濁的雨水裡,一顆接似一顆地衝進下水道裡了。

火燎似的痛意讓她找回一絲清醒,但這也並不代表著怒氣平息,仔細想想,她隻是覺得尤為失望,對於自己的愚蠢更是不可原諒。最親近之人的謊言如同熱帶颶風,往往具有摧毀一切的效應,季瀾霆知道,爸爸也未必不知情,看似順利的出逃隻不過是他們權衡之後的結果。她不想再聽話了,她就是想看看,對於這個不再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女兒,他們究竟會做到什麼地步。

至於晉竹言,她恨自己盲目地付出了真心,子安、謝邈、外婆、甚至是季瀾霆,周圍不斷出現異常的訊號,可她依舊自我麻痹,選擇視而不見。

這世界上哪有這麼多例外,她也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隻怪她實在太傻,這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次。

伽芙吸吸鼻子,將濕黏黏的頭發攏到腦後。她總算恢複了一點力氣,扶著牆站起身,認認真真地洗了個澡。

縱使世界一片空茫,至少她還剩下自己。

隻有她才永遠不會背叛自己。

季瀾霆輕輕推開門,被窩裡的人已然安眠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藉助門縫漏進來的一點光線視物,他坐在床邊,替她掖了掖被角。

偶然瞥見她頸項上一圈破皮紅痕,覺得又氣又憐惜,她該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會把自己弄成這樣。也怪自己不仔細,竟沒能在第一時間發覺。

他不知道伽芙和那個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怒從心起,第一反應是興師問罪,隻是她才受重創,發現他和晉竹言過多接觸更會覺得膈應。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為伽芙出這口氣,他也不是好對付的人。

從剛才的劇烈反應來看,他有些無法估量這段戛然而止的戀情對伽芙造成的傷痛。季瀾霆曲起指節,猶疑地蹭了蹭她臉頰,還好,是乾燥的。然而麵對這樣安安靜靜,無悲無喜的她,一種延遲的恐慌又像潮水漫上來。在她徹底好起來之前,他不能再讓她逃離視線了。

季瀾霆站起身,掩上門出去。

明天,他得找個人來看顧她。

待到那一丁點光亮被收回,伽芙在黑暗中睜開眼。

她從未比現在清醒過。

第二天清晨,當季瀾霆再次走進伽芙臥室時,她早已坐上返程的航班。

桑戈的雨已經停了,她也該摒棄一切雜念,重新回歸到最重要的事情上去。

是謝邈來接的她,也才兩天不見,伽芙神色鬱鬱,像換了個人似的。見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她笑了笑,像在談論無關緊要的天氣,“我和他分手了。”

謝邈心裡詫異,頗有些複雜地注視了她一會兒,半晌才道:“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也是常聽人說失戀痛,真正忙起來倒也不覺得。伽芙發現自己對愛情的那點淺薄認知都是道聽途說來的,輪到她時太短暫,如同夏日升空的焰火,都還沒來得及仔細體會。

不過有時候她也疑心自己是不是喜歡得不夠深,飯店的那天晚上,晉竹言的問句在她腦海中糾纏不休,附骨之疽一般。

那枚戒指實在沒必要留在她這裡,如同燙手山芋火星子。她找了個時間郵寄到晉竹言的私人地址,火急火燎地等了幾天,怕弄丟,結果最後還是原封不動地寄回來,附帶一張紙條:[既然送出去,就已經是你的東西了。伽芙,對不起,我為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道歉。希望你一切都好。]

伽芙看了來氣,想也沒想地將那兩行險峻疏朗的字型揉皺成團,隨著戒指盒壓箱底去了。

季瀾霆倒是沒少給她打電話,隻是她不肯接。資訊發了一大堆,都已讀未回,他等不住地想要見她,才終於收到她紆尊降貴的回信:[不要來找我,如果你還當我是妹妹,就給我幾天冷靜時間。]

這樣一來,伽芙的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高山植物的考察已經告一段落,這兩天大家都陸陸續續將行李和考察工具撤下來。小隊打算回民宿慶祝一番,伽芙快走到一半,纔想起自己落了東西。

謝邈與她並行,見她變了臉色,立刻問道:“很重要的東西嗎?”

“我的畫冊。”其實還有那個戒指盒,收拾東西的時候被她隨手塞在帆布袋裡了,畢竟也是個家傳的物件,在她手上弄丟了可惜。

謝邈知道那本畫冊是伽芙用了很久的,見她焦急地想要回去找,立刻說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師兄,我知道在哪兒,你先下山。”

兩個人身上都負重,一來一回未免太過折騰,伽芙將揹包脫下來交給謝邈,決定獨自去找。

“我很快回來。”

“伽芙!”

他看著她急匆匆地離開,竟也腦子抽了沒去攔。這條路他們走過無數次,伽芙也不是不辨方向的人,再不濟還有電話聯係,想來不會出什麼問題。

謝邈今天也累極了,他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決定就在原地等伽芙回來。

晉竹言正在去機場的路上,他正要啟程前往西雅圖洽談一個重要合作案,整個人依舊整潔到一絲不茍,隻是麵容格外憔悴。

老爺子訊息靈通,知道他和伽芙的事情後,幾乎是大發雷霆。這幾天季氏也不消停,合作終止後,開始惡意破壞供應鏈。雖然這並不足以對晉氏造成嚴重的打擊,但他這次反常的冷處理對他將來進入董事會卻是阻力。

晉竹言手指摩挲著左腕的袖釦,終於在空茫無依中找到一絲安慰,隻是非常稀薄,像咖啡杯被喝得見底後殘餘的那點溫度。

他已經被厭棄了,卻還三天兩頭戴著她扔掉不要的東西,近三十年人生中最好的禮物。要讓她看見,恐怕更覺得他無恥到沒有下限。

忽然間,他對她有種近乎病態的牽念,可他已經很久沒有得到過她的訊息。謝邈已經算是與他斷交,季瀾霆對他的仇視更甚,他再也沒有辦法靠近她身邊。

明明給過他坦白的的機會,可惜他偏選擇了一種最殘忍的方式讓她知道。

都是他自作自受。

飛機就快要起飛,晉竹言指尖停留在那個開啟過無數次的對話方塊中,猶豫半晌,終究還是按滅螢幕。

他不應該再去打擾她。

季瀾霆今天總覺得眼皮直跳,灕江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令他心煩。前幾天收到謝邈資訊,伽芙得了重感冒,大概是那天晚上淋雨太多的緣故。她不想見麵,他也沒辦法親自照顧她,不知道她現在好些了沒有。

“季總,車已經備好了。”助理進來提醒,他今晚有個飯局。

“知道了。”

他起身,順手將桌麵上歪掉的相框擺正。他摸了摸光滑的木質一角,垂下手往外走。

灰暗的天空,細密的雨珠結成一張巨大的蛛網,捕獵似的網下來。司機撐開一把黑傘去開車門,季瀾霆站在階上眉頭緊皺,他總是擔心,還是忍不住給伽芙打電話,隻是那邊遲遲未接通。

謝邈聽見鈴聲響,下意識地去摸自己手機,然而並沒有來電顯示。

他想到另外一個不屬於他的揹包,心臟轟然一聲,有種極其糟糕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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