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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衍啟元 第74章 雲州辭行·靖安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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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州的晨光剛漫過雲安郡的城樓,沈硯站在石階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仿橫刀——四個月前從靖安郡出發時父親親手遞給他的刀,此刻刀鞘上還沾著雲州特有的細沙。周霆已帶著周虎、周豹往鎮南關去,周虎肩上扛著捆測繩,邊走邊跟周豹說:“鎮南關那截鬆垮的牆基得好好補,咱們來雲州這些日子,得把北門戶紮牢些。”周雄捧著佈防圖跟在後麵,冊頁上“永安城”的位置畫了圈:“世子,永安城城牆去年泡軟的地方,今日得開工補夯,我已經讓人把從靖安帶來的糯米汁運過去了,混著石灰夯,能頂得住風沙。”

嚴滄從望海城方向來,玄鐵甲上裹著海風的鹹濕,他是望海本地長大的,開口就帶著熟稔:“沈硯,望海城水師的戰船都檢修完了,嚴峰、嚴嶽還在加固船甲,往後近海的巡防得加密,彆給漠北人留可乘之機。”身後的嚴啟山接著說:“北港的碼頭也清好了,臨溪郡的糧船過來能直接靠岸,省了轉運的功夫。”嚴啟海拎著糧賬湊過來,賬本上記滿臨溪郡的存糧數:“世子,臨溪郡往鎮南關、永安城的糧車都備好了,每車都混了些從靖安帶來的壓縮餅乾,守軍換崗時能墊墊肚子。”

沈硯接過佈防圖,指尖劃過“鎮南關-永安城-臨溪郡”的線路:“漠北人短時間內不會動,但咱們的佈防不能鬆。鎮南關守北,永安城控糧道,望海城鎖海路,這三處得盯緊。”他抬頭看向周霆的背影,揚聲補充:“周老將軍,鎮南關補牆時多派些人盯著,基石底下墊上青石板,彆讓風沙再把牆根淘空。”周霆回頭應了聲,周淩峰立刻拎著錘子跟上,腳步輕快。

嚴滄走到佈防圖前,指著臨溪郡的方向:“臨溪郡是糧中樞,糧道得加派護衛,嚴啟河已經帶著人去沿線巡查了,遇到鬆動的棧道會及時修。”嚴啟海點頭:“我還跟本地糧商約了,往後每月多調些雜糧過來,存進永安城的糧倉,萬一後續需要,能多撐些日子。”

張清鳶提著藥囊走過來,藥囊裡的草藥按功效分好類:“沈硯,我去雲安郡流民安置點看了,給傷號換了藥,還留了些治風寒的方子。咱們從靖安帶來的草藥還夠,我已經跟本地藥農說好了,讓他們多采些黃芩、柴胡,曬乾了送往各關隘。”楚昭雪捧著流民名冊跟在後麵,冊頁上沾著點臨溪郡的麥殼:“硯哥哥,流民裡有二十多個青壯,願意去永安城幫著補城牆,我已經把他們分好隊,等會兒就讓老兵帶著去,還能順便學些夯土的手藝。”

周豹這時扛著拒馬木柱過來,笑著說:“世子,我帶些人去永安城外圍挖壕溝,挖寬些,再在溝邊種上沙棘,既能擋牲口,也能擋些散兵。咱們從靖安來的時候,在邊境也這麼弄過,管用。”周淩雲跟著附和:“我去砍些帶刺的藤條,纏在拒馬上麵,更保險。”

沈硯點點頭,抬手按了按仿橫刀的刀柄:“都按你們說的來。周雄,你盯著永安城的補牆進度,每日報一次;嚴啟海,糧車發車後記得跟緊,彆誤了時辰;清鳶,各關隘的藥箱空了要及時補;昭雪,流民登記完了,再去看看臨溪郡糧道的棧道,有問題及時說。”

眾人齊聲應下,周霆帶著周虎、周豹往鎮南關去,馬蹄聲漸遠;周雄捧著佈防圖往永安城走,周淩雲、周淩峰拎著工具跟上;嚴啟海轉身回臨溪郡糧營,嚴啟山則回望海城水師;張清鳶蹲在藥囊旁分揀草藥,楚昭雪低頭整理名冊。

沈硯望著眾人忙碌的身影,又看向北方——雖暫無戰事,但雲州的防線得一寸寸紮牢。風裹著沙吹過城樓,他握緊仿橫刀的刀柄,晨光裡,刀身閃過的銀輝映著雲安郡的輪廓,踏實又堅定。

雲州主城的州牧府正廳裡,燭火燃得旺,燈芯結著細碎的金紅燈花,蠟油順著黃銅燭台的紋路緩緩淌下,在底座積成半透明的小珠。八仙桌被映得發亮,桌麵的木紋裡浸著常年擦拭的油光,桌上二十四道菜肴冷熱交錯地碼著,連碗碟間的縫隙都飄著混了燭火微焦味的香氣,兩例湯在桌心冒著嫋嫋熱氣,竹籃裡的主食堆得冒尖,一眼望去滿是熱哄。

桌角立著兩瓶茅台,紅瓷瓶身纏滿暗金色纏枝蓮紋,紋路細得能看清花瓣的脈絡,軟木瓶塞透著淺褐的溫潤,瓶身沒半分尋常酒肆的字號,隻在瓶底壓著個極小的“茅”字。旁邊的陶甕裡盛著望海城送來的桂花米酒,酒液清透得能看見甕底的桂花碎,另一側的青瓷碗裡,蜜色的梅子釀沉著幾顆飽滿的青梅,酸香混著甜意,老遠就能勾著人的食慾。

沈硯剛把最後一盤青椒肉絲擺上桌,指尖還沾著點醬汁,他用帕子擦了擦,笑著招呼:“都坐,今日菜多,慢慢嘗。”眾人目光掃過桌麵,頓時被滿桌佳肴勾住了神——

冷菜先占了半圈桌角:鹵牛肉切得薄如蟬翼,紋理裡浸著琥珀色的鹵汁,夾起時還能看見汁水滴在碟中暈開的淺痕;夫妻肺片裹著亮紅的紅油,芝麻撒得均勻,牛舌、牛百葉切得寬窄一致,看著就清爽;水晶皮凍顫巍巍臥在白瓷碟裡,對著燭火能看見淡淡的透光,筷子一碰就輕輕晃;涼拌黃瓜拍得裂開紋路,上麵撒著蒜末和紅椒絲,脆生生的模樣透著解膩;拍蒜木耳黑亮爽滑,木耳泡得飽滿,嚼著帶勁;醬肘花切得厚片,皮裡裹著瘦筋,鹵香直往鼻子裡鑽;熏魚塊炸得金黃,表麵裹著甜醬,咬開是外酥裡嫩的魚肉;鹽水蝦擺得整齊,蝦殼透著淡粉,蝦線挑得乾淨,看著就新鮮。

熱菜更是豐盛,滿滿當當擺了十六道:清蒸龍蝦臥在長青花盤裡,蝦殼泛著珊瑚紅,蒜蓉鋪得厚厚一層,粉絲吸足了蝦的鮮汁,筷子一挑就能看見晶瑩的汁水;東坡肉紅亮如瑪瑙,顫巍巍浸在濃汁裡,表皮吹彈可破,筷子輕輕一夾就拉出絲,肥肉入口即化;宮保雞丁裹著紅油,雞肉塊切得均勻,花生米炸得金黃酥脆,嚼著帶響,還有幾顆鮮紅的泡椒點綴;紅燒排骨燉得脫骨,醬汁濃稠地裹在骨頭上,肉縫裡還嵌著香菇丁,香得人直咽口水;糖醋魚炸得外脆裡嫩,澆上的糖醋汁酸甜適中,魚身劃著花刀,方便夾取;辣子雞滿盤紅亮,雞肉塊炸得乾香,辣椒裡藏著芝麻,吃著夠味;蒜蓉西蘭花翠綠欲滴,蒜蓉的香裹著西蘭花的脆,還撒了點生抽提鮮;香菇扒油菜擺得整齊,油菜焯水後保持著嫩綠,香菇吸足了湯汁,軟嫩入味;鐵板魷魚滋滋冒著涼氣(剛從現代公寓端來,鐵板還帶著餘溫),魷魚須切得長段,裹著黑胡椒醬,嚼著彈牙;可樂雞翅泛著焦糖色,表皮裹著濃稠的可樂汁,甜香裡帶著肉鮮,連骨頭都想嘬乾淨;粉蒸肉鋪在米粉上,肉片肥而不膩,米粉吸足了肉汁,帶著淡淡的荷葉香(墊了現代帶來的乾荷葉);梅菜扣肉切片碼得整齊,梅菜吸足了肉的油香,肉片鹹香軟糯,配米飯正好;四喜丸子做得圓潤,紅、黃、綠、白四色點綴在丸子上,肉餡裡加了馬蹄碎,咬著帶脆;地三鮮裡的土豆炸得金黃,茄子吸足了醬汁,青椒脆嫩,家常的味道最下飯;乾煸豆角煸得微皺,表麵裹著肉末和辣椒,嚼著乾香;番茄炒蛋紅黃相間,番茄熬得出汁,雞蛋炒得蓬鬆,酸甜可口,最是開胃;青椒肉絲火候正好,青椒脆嫩,肉絲滑嫩,醬汁裹得均勻,配饅頭絕佳。

桌心的兩例湯更是講究:瓦罐佛跳牆燉得濃稠,海參、鮑魚、魚翅、花膠在湯裡浮沉著,湯麵泛著淡淡的油光,鮮味兒直往骨子裡滲,瓦罐底下還墊著溫炭,保持著熱度;不鏽鋼湯鍋裡的酸辣湯翻滾著,豆腐絲、木耳絲、雞蛋花、胡蘿卜絲飄在紅湯裡,胡椒的辛香混著醋的酸意,喝一口渾身暖烘烘的,湯勺舀下去還能撈著滿滿的料。

竹籃裡的主食也透著新奇:白米飯是五常大米燜的,顆粒分明、軟糯香甜,嚼著比雲州本地的糙米更細膩,還帶著淡淡的米香;饅頭是雪白的白麵做的,個頭飽滿,捏著比平時吃的雜糧饃鬆軟十倍,掰開是細密的氣孔;餡餅分了肉餡和素餡,皮薄得能看見裡麵的餡料,肉餡是豬肉大蔥的,咬一口油香四溢,素餡是韭菜雞蛋的,鮮得掉眉毛;烙餅是層層疊疊的油酥款,表麵撒著芝麻,掰開來酥得掉渣,嚼著滿是焦香,還帶著點蔥花的香。

周霆最先湊到桌前,盯著清蒸龍蝦眉頭微挑:“世子,這紅殼子的物件是什麼?瞧著像海蝦,卻比望海城的海蝦大了好幾倍!”沈硯笑著遞過筷子:“這是龍蝦,清蒸著吃最鮮,您嘗嘗就知道了。”周豹更直接,伸手就拿起一個肉餡餡餅,“啪”地掰開,肉香瞬間冒出來,他燙得直咧嘴還忍不住喊:“這餅也太好吃了!皮薄餡足,比咱們平時貼的玉米餅子香多了!”

嚴滄則盯著佛跳牆的瓦罐,伸手摸了摸罐壁:“這裡麵燉的都是好東西吧?聞著就鮮得很,比望海城的海鮮湯還夠勁。”沈硯給他盛了一碗,海參、鮑魚浮在湯麵上,嚴滄小口抿了口,眼睛立刻亮了:“好家夥!這湯得燉不少時辰,你這孩子,藏著這麼好的吃食,早該拿出來了!”

周虎忙著擺陶碗,拿起一塊熏魚咬了口,脆生生的口感讓他眼前一亮:“這魚炸得夠味!甜醬裹得正好,不膩!”趙瑋則夾了一筷子宮保雞丁,花生米的酥脆讓他點頭:“這花生米炸得火候正好,雞肉也嫩,世子這菜做得講究!”

張清鳶和楚昭雪挨著沈硯坐下,沈硯先給她們各舀了一勺酸辣湯,笑著說:“這湯開胃,先喝點墊墊,再嘗嘗彆的。”楚昭雪輕輕喝了口,酸得眉眼彎彎:“這湯真好喝,比家裡的薑湯更解膩,裡麵的豆腐絲也嫩。”張清鳶則拿起一個素餡餡餅,小口咬了咬,軟嫩的餅皮裹著韭菜雞蛋的鮮香,她忍不住點頭:“這餡餅做得真精緻,比雲州城裡點心鋪的還好吃,韭菜也新鮮。”

沈硯拿起酒壺,先給嚴滄的瓷杯斟了小半杯茅台,琥珀色的酒液滑入杯中,對著燭火能看見淡淡的掛壁:“嚴老將軍,這四個月多虧了您,雲州的牆補了,糧道通了,水師也穩了,這杯我敬您。”嚴滄端起杯子抿了口,酒液入喉先是微辣,隨後回甘漫開,他忍不住咂咂嘴:“好!夠醇厚!比望海城的米酒烈多了,適合咱們這些守邊關的!”

周豹、李奎這些武將見了,立刻湊過來要嘗,沈硯給他們每人倒了小半杯,周豹仰頭就飲,辣得他直咧嘴,卻又笑著喊:“痛快!比咱們平時喝的燒刀子帶勁!”趙瑋性子穩些,小口品著,點頭道:“這酒綿裡藏勁,喝著不衝,但後勁怕是不小,得慢些喝。”

酒過三巡,沈硯放下瓷杯,指尖在溫熱的杯壁上輕輕摩挲,目光掃過滿桌人,語氣軟了些:“說起來,我離家已經四個月了。夜裡躺在州牧府的書房,總想起父親在靖安郡的書房裡,蘸著茶水畫疆域圖,手邊總溫著一壺米酒;母親燉的冰糖雪梨,甜得能解乏,每次我練完刀,她都端來一碗;姐姐沈薇手巧,總繡些蘭花紋的帕子,偷偷塞給我;還有妹妹沈玥,天天纏著我教她騎馬,說要跟我一樣守邊關,可我走的時候,她還哭著說要等我帶糖回去。”

周雄捧著陶碗喝了口米酒,碗沿沾著米粒,他輕聲道:“世子想家是應當的,如今雲州已定,確實該回去看看。咱們這些跟著來的,也盼著能早點回靖安,看看家裡人。”周淩雲年紀小,捧著梅子釀喝得歡,嘴角沾著釀汁,聞言抬頭道:“世子去哪,我們就去哪!到了靖安,我還想嘗嘗世子說的靖安酥糖!”

沈硯笑了,給周霆又添了些茅台,酒液緩緩注入杯中,泛起細小的酒花:“雲州這邊,就托付給嚴老將軍一家了。明日咱們就啟程回靖安郡,不用等旁人點頭——周老將軍一家,清鳶、昭雪,還有周凱、趙瑋、李奎、張恒,咱們一起走。”

楚昭雪手裡的梅子釀碗輕輕晃了晃,蜜色的酒漿濺在指尖,她趕緊用帕子擦了擦,耳尖紅得滴血;張清鳶則悄悄握住沈硯的手,指尖帶著梅子釀的清甜,眼裡滿是暖意。嚴滄看著兩人的模樣,笑著打趣:“等回了靖安,世子辦喜事,可得再拿些今日這樣的好酒、這樣的好菜,我雖不能去,也得讓啟海他們替我多喝幾杯、多吃幾口,沾沾喜氣!”

“一定!”沈硯仰頭飲儘杯中酒,又給張清鳶和楚昭雪夾了塊東坡肉,肉塊顫巍巍的,醬汁滴在碟中,“這肉燉得爛,你們多吃點,路上要走半個月,得把身子養得結實些。”周豹這時已經跟李奎碰了第三次杯,兩人手裡拿著啃剩的排骨,說著雲州佈防的趣事,陶碗碰撞的聲響混著酒香、菜香,在燭火裡飄得很遠。

燭火搖曳,茅台的醇厚、米酒的清甜、梅子釀的酸甜,混著佛跳牆的鮮、清蒸龍蝦的嫩、東坡肉的香,裹著白米飯的軟糯、烙餅的酥脆,還有滿桌人的笑意。沈硯看著身邊的人——有同生共死的舊部,有即將拜堂的心上人,還有托付後背的戰友,忽然覺得這四個月的風沙都化作了此刻的暖意。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椒肉絲,配著白米飯嚼著,熟悉的味道裡,竟隱約嘗到了靖安郡府裡老仆做的家常菜味。

“吃吧,”他笑著說,“吃飽了,喝足了,明日咱們就回靖安。”

周霆夾了塊熏魚,嚼得酥香,酒液在嘴裡轉了圈才嚥下,忽然歎了句:“說起來,我家老婆子最會做熏魚,當年在靖安郡時,每到秋裡就醃上一壇,掛在房簷下熏,比今日這還多了層鬆木的香。”他放下筷子,指節敲了敲桌麵,眼裡帶著點懷念,“上次家書裡說,她給虎兒的兒子縫了件小棉袍,藍布麵,繡了隻老虎,說等咱們回去正好穿。”

周虎正啃著排骨,聞言笑得露出牙,油汁沾在嘴角也不在意:“可不是嘛!我家那小子才三歲,上次寫信說,天天盼著爺爺回去教他耍刀——不過您可彆慣著他,去年把我那柄舊刀的穗子都扯斷了!”說著他夾了塊東坡肉,往周淩雲碗裡塞,“淩雲,多吃點,你小子隨軍這幾個月瘦了,回去讓你娘給你燉隻老母雞補補。”周淩雲捧著碗點頭,米飯上堆著肉,含糊道:“我娘說,等我回去就做我愛吃的韭菜盒子,比今日這餡餅還香!”

嚴滄喝了口茅台,指尖摩挲著瓷杯沿,笑著接話:“望海城的秋裡,最宜吃螃蟹,滿黃滿膏,我家啟海最會挑,每次都能撿著殼薄肉肥的。去年這個時候,我們父子幾個在海邊搭了個灶,清蒸螃蟹就著米酒,能吃到月上中天。”他看向沈硯,眼裡帶著溫和,“等明年秋裡,你要是得空來雲州,我帶你去趕海,撿些花蛤、蟶子,煮鍋鮮美的湯,比今日這佛跳牆多了股海腥氣,是咱們雲州的家常味。”

沈硯聽著,夾了一筷子蒜蓉西蘭花給張清鳶,又給楚昭雪盛了勺酸辣湯,笑著應道:“一定來。說起來,我娘最會做冰糖雪梨,去年冬天我練刀受了寒,她連著燉了半個月,梨肉燉得化在湯裡,甜得能暖到心口。”張清鳶握著湯匙,輕聲道:“我前幾日收拾行囊,帶了些雲州的乾百合,回去給伯母燉雪梨時加進去,能更潤些。”楚昭雪也跟著點頭,眼裡帶著期待:“我還想學學伯母的手藝,往後硯哥哥要是累了,我也能給他燉碗暖湯。”沈硯聞言,指尖輕輕碰了碰她們的手背,眼底滿是軟意。

李奎剝了隻鹽水蝦,蝦肉白嫩,蘸了點醋塞進嘴裡,含糊道:“我家那口子最會做烙餅,跟今日這不一樣,她是用鏊子貼的,一麵焦脆一麵軟,裹著炒雞蛋吃,能吃三張!上次寫信說,家裡的麥子收了,磨了新麵,就等我回去烙餅呢!”張恒聽著笑了,碰了碰他的酒杯:“你可彆回去就吃撐,路上練刀都提不動勁!”李奎也笑,又剝了隻蝦往張恒碗裡放:“你懂什麼?這叫想家的滋味!”

周雄捧著碗白米飯,就著青椒肉絲吃,忽然想起什麼,對沈硯道:“世子,我家小子今年六歲,上次寫信問我,什麼時候能見到您說的靖安酥糖,還畫了張糖的樣子,歪歪扭扭的,我給您帶來了,您瞧瞧。”說著從懷裡掏出張疊得整齊的紙,展開來,上麵是孩童稚嫩的筆觸,畫著一塊方方正正的糖,旁邊還寫了個“甜”字。沈硯接過紙,看著畫忍不住笑:“回去我讓人多備些酥糖,給孩子們分著吃,讓你家小子嘗嘗,是不是跟他畫的一樣甜。”

楚昭雪看著那張畫,眼裡泛起笑意,對沈硯道:“硯哥哥,沈玥妹妹要是見了這畫,肯定也會畫一張,她上次在信裡說,等你回去,要你教她畫糖,還說要把糖畫給府裡的小丫鬟們看。”張清鳶也跟著補充:“我還帶了些雲州的彩繩,回去給玥妹妹編個小荷包,裡麵裝些軟糖,她肯定喜歡。”

周豹啃完最後一塊排骨,用帕子擦了擦手,湊過來道:“世子,我家那丫頭最愛吃甜食,上次我跟她寫信說,雲州有梅子釀,她就天天盼著我帶回去,說要嘗嘗是不是比家裡的桃花釀甜。今日這梅子釀我得多喝幾口,回去跟她說說味道!”說著又給自己倒了碗梅子釀,酸甜的酒液滑入喉嚨,笑得滿足。

燭火越燃越旺,燈花偶爾“劈啪”一聲爆開,落在燭台上。滿桌的菜漸漸少了些,酒杯碰撞的聲響、說笑聲、夾菜的“叮叮”聲混在一起,裹著茅台的醇、梅子釀的甜,還有飯菜的香,漫在正廳裡。嚴滄看著眾人,忽然舉杯:“今日這頓酒,是為雲州安穩,也是為咱們明日啟程——往後不管在靖安還是雲州,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事儘管開口!”

眾人紛紛舉杯,瓷杯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沈硯看著身邊的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對家的期待,對未來的暖意,他忽然覺得,這桌菜不僅填了肚子,更暖了心。他舉起杯,笑著說:“對,咱們是一家人,回了靖安,再擺一桌家常宴,讓大家嘗嘗我娘做的菜,聽聽我家玥兒的笑聲。”

“好!”眾人齊聲應著,仰頭飲儘杯中的酒,暖意從心口散開,漫到四肢百骸。窗外的夜風吹過,帶著雲州的沙粒,卻沒了往日的寒涼——因為每個人心裡都裝著對家的念想,裝著對彼此的情誼,這夜宴的家常話,比任何暖爐都更能驅寒。

天還沒亮透,雲州主城的校場上已騰起漫天霜霧,六萬五千靖安軍列成規整的方陣,玄色甲冑在微光裡泛著冷硬的光澤,腰間長刀斜挎,刀柄纏的紅綢帶還沾著昨夜的霜粒,風一吹,紅綢掃過甲片,簌簌作響。沈硯站在州牧府門口,指尖碰了碰馬鞍上的布包——裡麵是給父親的茅台(紅瓷瓶裹著暗紋軟布,怕路上磕著)、母親的望海乾貝(用三層油紙包著,防潮),給姐姐沈薇的雲州織錦帕(帕角繡著淺藍蘭花,是雲州特有的冰紋繡),給妹妹沈玥的軟糖與彩繩荷包(軟糖分了橘子、桂花兩種口味,荷包是楚昭雪繡的小馬紋樣),布包邊角還縫著小小的“靖”字,是出發前張清鳶就著燭火連夜縫的,針腳細密得看不見線頭。

“世子,全軍整備完畢!騎兵三千在前開道,步兵五萬列中陣,糧車兩千輛隨後(每輛車上都蓋著厚棉絮,裹著烙餅、餡餅和醃肉),弩兵一萬殿後,一刻鐘後可啟程。”周霆大步走來,甲冑碰撞發出清脆的“哢嗒”聲,他手裡攥著泛黃的軍冊,指尖在“六萬五千”的數字上反複摩挲,“兄弟們都等著呢,昨晚好些人就把家書疊得方方正正,塞在甲冑內側——周淩雲那小子,還把雲州的黑土裝了小布袋,說要帶回靖安種在自家院子裡,盼著能長出血麥。”

沈硯點頭,翻身上馬時動作比往日輕快,仿橫刀的刀柄擦過馬鞍上的布包,沒了守邊時的沉滯。他抬眼望向校場,最前排的騎兵正悄悄調整頭盔,後排的步兵互相整理甲冑係帶,還有個年輕士兵偷偷摸了摸懷裡的平安符——那是出發前母親塞給他的。“傳令下去,啟程!”沈硯揚聲開口,聲音裹著晨霜傳得遠,校場上立刻響起整齊的應答,馬蹄聲、甲冑碰撞聲、車輪碾霜聲混在一起,震得地麵的霜粒都簌簌往下落。

周雄牽著馬跟在沈硯身側,手裡攥著張疊得整齊的短箋——是沈硯親筆寫的,隻有短短三行:“雲州事了,率軍歸府,勿念。”“斥候剛從靖安方向折返,信已親手交給王府管家,老王爺和老夫人應當今早能看到。”周雄壓低聲音,指了指遠處的黑石關方向,“黑石關到靖安郡府得走三天,此刻回信怕是剛出王府大門,還趕不上咱們的隊伍,索性等咱們到了,再當麵聽老王爺說話。”他瞥了眼身旁的步兵方陣,士兵們步伐齊整,甲冑上的霜粒漸漸化了,在陽光下泛著細碎的光,“方纔路過糧車時,聽見兄弟們在說,等回了靖安,要先去城門口的餛飩攤,吃碗熱乎的豬肉餛飩。”

張清鳶和楚昭雪的馬車跟在中軍側,車簾掀開一角,能看見裡麵鋪著厚厚的棉墊,墊上放著個小藥箱——張清鳶正彎腰整理裡麵的草藥,把給沈母治風寒的黃芩單獨裝在小瓷瓶裡,瓶身上貼著紅紙,寫著“黃芩”二字。“硯哥哥,黃芩我用蠟封了瓶口,不怕路上受潮,等回了王府,給伯母燉冰糖雪梨時加兩勺,比靖安本地的黃芩更潤喉。”楚昭雪坐在一旁,手裡攥著繡蘭花紋的荷包,正把軟糖一顆一顆往裡塞,“玥兒愛吃甜的,我特意挑了不粘牙的,等見麵時給她,她肯定高興。”

嚴滄帶著嚴啟海、嚴啟山在校場邊緣送行,手裡拎著個沉甸甸的粗布袋子,袋口露出些雪白的乾貝和深綠的海菜。“沈硯,這是望海剛曬好的乾貝和裙帶菜,給老王爺和老夫人嘗嘗鮮——望海的海味,比靖安的河鮮多了股鹹鮮氣,燉豆腐最香。”嚴啟海補充道,“我已經跟靖安郡的糧商打過招呼,往後雲州的新米下來,第一時間用快船送過去,保證老夫人煮的米飯,還是軟乎乎的。”嚴啟山則把個巴掌大的硬木小馬遞過來,木雕的馬鬃刻得根根分明,馬蹄下還墊著片小小的木牌,寫著“平安”二字:“給玥兒姑孃的,讓她拿著玩,盼著你們一路平安。”

沈硯接過布袋子,指尖觸到乾貝的乾爽,心裡暖得發慌。他勒住馬,回頭望了眼州牧府的青磚門樓,又望向校場上連綿的靖安軍——玄色的甲冑像一片墨色的海,在晨光裡緩緩流動。“嚴老將軍,多謝您這四個月的幫襯。”沈硯聲音誠懇,“等開春了,我讓人把靖安的明前茶送過來,咱們在望海的海邊搭個灶,煮茶論兵,看看海上的日出。”

“好!”嚴滄拍了拍他的肩,甲冑碰撞聲裡滿是笑意,“路上小心,過了黑石關,往後的路就平了,就是夜裡冷,讓兄弟們多裹件衣。”

“走了!回靖安!”沈硯揚聲喊,馬鞭輕揮,黑馬踏著霜霧向前。騎兵方陣率先動了,玄甲在晨光裡連成一片,像流動的墨;步兵緊隨其後,步伐整齊得能震落路邊矮樹上的霜粒;糧車軲轆碾過霜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棉絮下的烙餅還冒著淡淡的焦香。

路邊的百姓早早候在道旁,有的端著冒著熱氣的粗瓷碗,裡麵是滾燙的薑茶;有的手裡拿著剛烤好的麥餅,往士兵手裡塞。“世子慢走!回靖安好好歇著!”一個白發老婦捧著碗薑茶,往沈硯的馬邊遞,“這薑茶暖身子,路上喝!”沈硯彎腰接過,指尖碰到碗沿的溫度,心裡一熱:“多謝大娘!”

李奎騎著馬跟在步兵側,接過百姓遞的麥餅,咬了一大口,含糊道:“嬸子,您這餅真香!回了靖安,我讓我家那口子跟您學!”張恒則時不時停下馬,檢查糧車上的棉絮,把被風吹開的邊角重新掖好:“這些餅得護好,兄弟們路上的乾糧全靠它們了,可不能涼了。”

沈硯走在最前,風裡還帶著雲州殘留的沙腥氣——他知道,要再走三天,過了黑石關、穿過青狼嶺,才能聞到靖安特有的槐花香。他摸了摸馬鞍上的布包,彷彿能摸到裡麵乾貝的質感、軟糖的甜意,還有家人收到信時的模樣:母親肯定會拿著信,跟姐姐說“硯兒要回來了”,妹妹說不定會蹦著去找管家,問“哥哥什麼時候到”,父親則會把信疊好,放在書房的硯台下,等著他當麵說雲州的事。

“加快些腳程,爭取今日過了黑石關!”沈硯勒緊馬韁,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期待。騎兵們應聲加快步伐,馬蹄聲更急了,甲冑上的霜粒化得更快,在地麵上留下點點濕痕。張清鳶的馬車裡,楚昭雪正掀開簾子,望著遠處的隊伍,輕聲對張清鳶說:“等過了黑石關,再走兩天,就能望見靖安的城門樓子了吧?”張清鳶點頭,眼裡也滿是期待:“嗯,到時候就能喝到伯母燉的冰糖雪梨了。”

六萬五千靖安軍的隊伍像一條墨色的長龍,順著官道緩緩向前,霜霧漸漸散了,晨光越來越暖,把每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沈硯望著前方的路,心裡滿是踏實——不管還要走多久,隻要朝著靖安的方向,每一步都是在靠近家,靠近那碗溫熱的冰糖雪梨,靠近家人的笑臉。

天剛亮,靖安王府的青石板路還凝著層薄露,沾著晨霧泛著冷光。丫鬟秋紋握著竹掃帚剛掃開半條路,西廂房就“咚”地撞開了門——沈薇趿著鞋跑出來,頭發用根木簪隨便挽著,碎發貼在額角,手裡攥著件玄甲護肩,針腳歪歪扭扭的,顯然是昨夜縫到犯困,指尖還沾著點墨痕。

“娘!是不是雲州來的信?我弟弟的信?!”她聲音比晨霧裡的鳥鳴還亮,跑起來帶起的風掀著衣擺,路過晾衣繩時,差點撞翻春桃手裡的銅盆,露水滴在她鞋麵上,也隻胡亂蹭了蹭。

院心的石凳旁,沈母蘇氏正把十一歲的沈玥摟在懷裡,手裡捏著張牛皮信封,眼淚剛掉在“歸府”二字上。沈薇一把搶過信紙,指尖攥得太緊,紙邊都皺成了團,唸的時候聲音有點發顫,卻硬拔高了調門:“‘雲州事了,率軍歸府’?我這弟弟!寫封信跟擠牙膏似的,就不能多說句自己瘦沒瘦、傷沒傷?”

話雖這麼說,她卻盯著信紙反複看了三遍,眼眶悄悄紅了,又趕緊彆過臉,假裝扯亂發:“玥兒,你那破畫呢?彆跟上次似的,把你二哥畫成歪嘴猴子,讓人看見笑話!”

沈玥抱著布偶小馬,晃著兩條小短腿跑過來,舉著張皺巴巴的宣紙:“姐姐你看!我畫了大太陽!還有二哥騎馬!”紙上的沈硯腦袋比馬還大,馬腿畫成了三條,沈薇“嗤”了一聲,伸手奪過筆,卻仔細把馬腿補成四條,又在旁邊添了個小小的蘭花紋——那是她弟弟每次縫護肩都要繡的圖案,她記了好多年。

“娘,廚房的醬肘子燉了沒?”沈薇放下筆,突然往廚房方向瞅,“還有我上月藏在壇底的醬黃瓜,得找出來!我這弟弟在雲州肯定吃不上順口的,回來準得跟我搶著吃!”說著就往廚房跑,路過書房時,還探頭跟沈伯山喊:“爹!我弟弟回來您可彆總揪著軍務說,讓他歇兩天!他要是敢累著,我先扒他的皮!”

沈伯山坐在書桌後,看著女兒風風火火的背影,無奈地笑了,指腹摩挲著硯台下沈硯的舊家書:“你比誰都急,還嘴硬——上次他出征,你在城牆上哭成那樣,現在倒裝起厲害來了。”

廚房門口,沈薇正翻著醬菜壇子,丫鬟忍著笑說:“長郡主,您上週就把醬黃瓜藏起來了,說等二公子回來吃,現在還脆著呢。”她“哦”了一聲,耳根有點紅,又板起臉:“誰特意給他藏的?就是怕放壞了浪費!”

這時沈母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你呀,嘴上跟你弟弟逞凶,心裡比誰都惦記。上次他走,你在城牆上喊‘敢不回來就扒皮’,夜裡卻偷偷縫這護肩。”沈薇手一頓,手裡的醬菜壇子差點滑掉,趕緊岔開話題:“娘,您給我弟弟縫的棉袍呢?我看看領口的蘭花繡歪了沒,他最挑剔這個——要是歪了,回來又得跟我抱怨!”

蘇氏把棉袍遞過去,沈薇捧著看了半天,小聲說:“娘,我那護肩沒縫好,等弟弟回來,您教教我,下次他再出去,我給他縫個結實的……省得他總把護肩磨破。”頓了頓,又補充道:“要是他敢少一根頭發回來,我真扒他的皮!”

晨光漸漸驅散薄霧,照在棉袍的蘭花紋上,泛著淺藍的光。沈玥拽著沈薇的衣角,晃著布偶小馬:“姐姐我也要寫!我要寫‘二哥快帶糖回來’!”沈薇蹲下身,把筆遞過去,自己握著妹妹的手,一筆一劃在畫的角落寫,筆尖放得極輕:“慢著點,彆把‘糖’字寫出框,不然你二哥看不見。”

廚房裡的冰糖雪梨飄出甜香,混著醬黃瓜的鹹,漫在院裡。沈薇望著雲州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護肩上歪扭的針腳——四個月了,從城牆上看著弟弟率軍遠去,到現在終於盼到歸信,她好像還能聽見當時自己哭著喊“你敢不回來”的聲音,隻是現在想起,心裡隻剩“回來就好”的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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