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大衍啟元 > 第75章 安州晨歇·煙火暖意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大衍啟元 第75章 安州晨歇·煙火暖意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太陽剛跳出東邊的山頭,金紅的光灑在安州地界的官道上,把六萬五千靖安軍的影子拉得老長。隊伍剛過臨安城,沈硯抬手示意暫停——官道旁有片茂密的楊樹林,晨露還掛在葉子上,正好能歇腳喘口氣。

士兵們動作麻利地卸了甲,甲冑堆在樹蔭下,泛著冷光的玄甲沾了些塵土,卻絲毫不亂。周霆靠在樹乾上,掏出腰間的水囊喝了口,望著遠處臨安城的城樓笑:“過了這城,再走半天就到靖安了,兄弟們都盼著呢。”周雄則在清點乾糧,剛翻開糧車的棉絮,就被沈硯拍了拍肩:“我去林子裡看看地形,你們先歇著。”

沈硯繞到樹林深處,確認四周沒人,指尖在腰間的玉佩上輕輕一按——下一秒,他就站在了現代公寓的客廳裡。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桌上還放著上次沒喝完的礦泉水。他快步拿起手機,點開某團app,手指飛快地選單:紫米粥要熱乎的,按萬人份下單;南瓜粥得甜口,適合早上喝;皮蛋瘦肉粥多放些瘦肉;豆腐腦分鹹甜兩種,怕有人吃不慣;肉夾饃要肥瘦相間的,餅得酥脆;肉包子選醬肉餡,糖油餅多撒芝麻。

訂單剛提交,手機就震個不停——早餐店老闆發來語音,聲音帶著慌:“老闆!您這訂單也太嚇人了!六萬五千份?!店裡就三個爐子,粥得煮到什麼時候啊?”沈硯回了句“儘量快,加錢”,就聽見語音那頭老闆喊:“小王!彆管堂食了!先打包!皮蛋瘦肉粥再煮十鍋!肉夾饃的爐子全開啟!”

公寓裡能聽見手機那頭的嘈雜——顧客催單的聲音、打包袋摩擦的聲音、油鍋滋滋的聲響混在一起。“老闆,我這油條等半小時了!”“我的豆漿呢?”“彆催了彆催了!大客戶的訂單趕不完了!”老闆一邊應著顧客,一邊往沈硯的訂單裡加了些小鹹菜,發來訊息:“送您些鹹菜,實在忙不過來,打包袋都快堆成山了!”

沈硯等了約莫一刻鐘,手機提示“訂單已備好”。他點選“提取”,客廳瞬間堆滿了打包好的食物——紫色的粥桶摞得比人高,肉夾饃用油紙包著,香氣透過紙縫鑽出來;肉包子冒著熱氣,糖油餅的芝麻香飄滿整個客廳。他用意念把食物分成幾批,先將第一批傳送到樹林外的空地上,再返回公寓取剩下的。

等沈硯回到樹林時,周霆正盯著空地上的食物發愣。“這是……”周霆伸手摸了摸粥桶,還熱乎著,開啟蓋子一看,紫米粥泛著軟糯的光澤,香氣撲鼻。沈硯笑著招手:“喊兄弟們來領,肉夾饃是新的,大家沒吃過,嘗嘗鮮。”

訊息一傳開,士兵們立刻排起隊,按小隊領取。李奎捧著粥桶,先舀了勺紫米粥喝,軟糯的米粒滑進喉嚨,暖得他直咧嘴:“這粥比咱們煮的糙米粥細多了!”張恒則拿起一個肉夾饃,咬了一大口——酥脆的餅皮掉在手上,他趕緊接住,肥瘦相間的肉汁在嘴裡散開,鹹香十足:“好家夥!這餅裡夾肉也太香了!比烤肉還夠味!”

張清鳶和楚昭雪坐在馬車旁,沈硯遞過去兩個肉夾饃,又給她們各盛了碗甜豆腐腦。“這是肉夾饃,你們嘗嘗。”沈硯笑著說。張清鳶小心翼翼地接過,咬了小口,酥皮簌簌地掉在帕子上,她趕緊用手接住,眼睛瞬間亮了:“這餅好脆,裡麵的肉也不膩,比雲州的肉乾還香。”楚昭雪則先喝了口豆腐腦,甜絲絲的豆花滑進嘴裡,再咬口肉夾饃,滿足地彎了彎眼:“這早餐比咱們帶的乾糧好吃多了,硯哥哥,這叫肉夾饃嗎?”

士兵們捧著熱粥,坐在樹蔭下吃得熱哄。有的把肉夾饃夾在餅裡吃,有的就著鹹菜喝粥,還有的把糖油餅掰成小塊,分給身邊的戰友。一個年輕士兵咬著肉夾饃,對身邊的人說:“上次吃火鍋就夠香了,這次這肉夾饃更絕!等回了靖安,我得讓我娘也做!”旁邊的老兵笑著拍他:“你娘哪會做這個?還是等世子下次再給咱們帶吧!”

沈硯靠在樹乾上,看著大家吃得滿足,手裡也拿著個肉夾饃。酥脆的餅皮咬下去,肉汁的香氣混著芝麻的香,讓他想起小時候在靖安吃的早餐。周霆走過來,遞給他一碗南瓜粥:“再過半天就到家了,老王爺和老夫人肯定在城門口等著。”

沈硯點頭,望著遠處的隊伍——六萬五千人坐在樹蔭下,熱粥的香氣、肉夾饃的香氣混著晨露的清新,漫在安州的晨光裡。他咬了口肉夾饃,心裡踏實得很:過了臨安城,就到家了。

“歇夠了!”沈硯揚聲開口,士兵們立刻站起身,麻利地收拾好打包袋,重新穿上甲冑。周霆喊了聲“啟程”,馬蹄聲、甲冑聲再次響起,隊伍朝著靖安的方向走去,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暖得像手裡的熱粥,也像即將到家的歡喜。

太陽爬得更高了,晨露早被曬得無蹤無影,安州地界的官道被曬得微微發燙。六萬五千靖安軍的隊伍比之前走得更急,玄甲反射的日光連成一片,像流動的銀帶。士兵們的步伐比來時輕快,有的手按在懷裡的家信上,指腹反複摩挲著信封;有的低聲聊著回家要吃的菜,“我娘肯定燉了雞湯”“我家那口子說要給我做麥餅”的唸叨聲,混著馬蹄聲飄在風裡。

沈硯走在最前,黑馬的鬃毛被風吹得飄起,他摸了摸馬鞍上的布包——裡麵給家人的禮物都好好的,連軟糖的包裝都沒皺。張清鳶和楚昭雪的馬車跟在側後,車簾掀開著,楚昭雪正把嚴啟山送的小馬木雕,跟自己繡的荷包擺在一起,小聲對張清鳶說:“再走一個時辰,該能望見靖安的城樓了吧?”張清鳶點頭,手裡正疊著給沈玥的彩繩,眼裡滿是期待。

忽然,遠處官道儘頭揚起一陣塵土,一匹快馬朝著隊伍奔來,馬背上的人穿著靖安王府的侍衛服,甲冑歪歪斜斜的,顯然是急著趕路。“是王府的斥候!”周雄先認了出來,勒住馬提醒沈硯。

那斥候騎馬奔到近前,還沒等馬停穩就翻身下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蓋蹭得滿是塵土,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世子!屬下……屬下是王爺派來的,特來迎您!”他從懷裡掏出個皺巴巴的紙條,手還在發顫,“王爺讓屬下問,您到哪了,要不要安排人來接!”

沈硯趕緊扶起他,指尖觸到斥候的胳膊,全是汗濕的涼意:“起來說,我們剛過臨安城,再走一個時辰就能到靖安地界。家裡都好嗎?”

“好!都好!”斥候喘著氣,嚥了口唾沫,語速飛快,“老王爺天天在書房看地圖,老夫人燉著冰糖雪梨等您,長郡主天天去城門望,三小姐畫了‘歡迎二哥’的牌子,就盼著您回來!”他還不忘補充,“王爺聽說您帶了六萬五千弟兄,已經讓人打掃城外的營地,準備了熱飯!”

沈硯聽著,心裡暖得發慌,從馬鞍上取下個油紙包,裡麵是剛剩下的肉夾饃:“你先吃點墊墊,再快馬回去稟報,說我們很快就到,讓家裡不用急。”

斥候接過肉夾饃,咬了一大口,酥脆的餅皮掉在衣襟上也顧不上擦,含糊道:“謝世子!屬下這就回去!”他翻身上馬,韁繩一揚,快馬朝著靖安的方向奔去,馬蹄揚起的塵土,在官道上留下一道淺痕,眨眼就沒了蹤影。

“加快腳程!”沈硯揚聲喊,馬鞭輕揮,黑馬加快了步伐。士兵們聽見“快到了”,勁頭更足了,甲冑碰撞的聲音都比之前響亮,連糧車上的餅香,都像飄得更急了些。

另一邊,靖安王府的院子裡,晨光已經灑滿了青石板路,廚房裡飄出的冰糖雪梨甜香,混著醬肘子的油香,漫得滿院都是。

沈母蘇氏正坐在院心的石凳上,給沈硯的棉袍縫最後幾針,銀線在指尖繞了圈,剛要往下紮,就聽見門口侍衛的高聲喊:“斥候回來了!斥候從安州回來了!”

手裡的針“啪嗒”掉在棉袍上,蘇氏猛地站起身,鞋跟沒踩穩也顧不上,拎著棉袍就往門口跑,碎發貼在臉頰上,也隻胡亂抹了把。沈伯山剛在書房裡把靖安的疆域圖疊好,聽見喊聲,手裡的鎮紙都沒放,大步就往外走,墨色錦袍的下擺掃過門檻,帶起一陣風。

沈薇正趴在桌上補護肩,針腳歪歪扭扭的,聽見“斥候”兩個字,護肩“咚”地掉在地上,她也沒撿,一把拽住旁邊的沈玥:“走!去門口!你二哥要回來了!”沈玥手裡的畫還沒畫完,“歡迎二哥”的字樣剛寫了一半,被姐姐拽著跑,差點摔在門檻上,趕緊把畫緊緊抱在懷裡,小短腿跑得飛快。

王府門口,斥候剛從馬上下來,還沒站穩,沈伯山就走了過去,聲音比平時沉了些,卻藏著急:“怎麼樣?沈硯到哪了?隊伍都好嗎?”

“回王爺!”斥候喘著氣,挺直了腰,“世子剛過臨安城,再走一個時辰就能到靖安!六萬五千弟兄都好,隊伍整齊得很!世子還讓屬下給您帶話,說不用急,很快就到!”他還舉起手裡沒吃完的肉夾饃,“世子還給了屬下這個,說家裡不用惦記!”

“好!好!”沈伯山捋著下頜的胡須,眼底瞬間亮了,之前的沉穩全被掩不住的笑意取代,他轉身對管家喊:“快!讓人去城門樓子上掛旗!再通知城裡的百姓,說靖安軍回來了,讓大家在道旁候著!”

“我兒沒事就好!”沈母走過來,握著斥候的胳膊,眼淚掉在他的甲冑上,“他瘦沒瘦?有沒有受傷?是不是還像走的時候那樣,總忘了添衣?”斥候趕緊點頭:“世子看著好得很!精神著呢,還跟屬下說話呢!”

沈薇湊過來,拍了拍斥候的肩,嗓門比平時還大:“臭小子總算快到了!我還以為他要再磨蹭半天!”嘴上這麼說,卻轉身對廚房喊:“張廚子!把我藏的醬黃瓜拿出來!再把糖油餅熱上!等他回來,讓他先吃口墊墊!”

沈玥抱著畫,晃著兩條小短腿,拽著沈薇的衣角:“姐姐!我們去城門等二哥好不好?我要把畫給二哥看!”沈薇彎腰抱起妹妹,笑著點頭:“走!咱們去城門等!讓你二哥遠遠就看見你!”

院子裡瞬間忙了起來——丫鬟們趕緊把曬在繩上的棉袍收下來,疊得整整齊齊;管家小跑著去安排城門的迎接;廚房裡,張廚子把醬肘子從鍋裡撈出來,又趕緊熱起糖油餅;沈伯山則站在門口,望著安州的方向,指節輕輕敲著掌心,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住。

晨光裡,王府的青磚黛瓦泛著暖光,冰糖雪梨的甜香飄得更遠了——所有人都知道,再等一個時辰,就能看見那支玄甲隊伍,看見那個讓全家盼了四個月的身影。

日頭爬到半空,靖安郡的城門樓子上飄著猩紅的“靖”字旗,被風扯得獵獵作響。城門兩側擠滿了百姓,手裡捧著剛摘的槐花、熱乎的薑茶,孩子們舉著紙做的小旗,踮著腳往官道儘頭望——遠遠地,先望見一抹玄色的甲冑洪流,馬蹄聲“咚咚”地敲在青石板上,震得城門口的石獅子都似在輕顫。

“來了!是靖安軍!”人群裡有人喊了聲,百姓瞬間沸騰起來,歡呼聲響徹城門。城樓上,沈伯山扶著城垛,目光死死鎖著隊伍最前的身影,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欄杆;沈母蘇氏手裡捧著棉袍,指節都泛了白,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強忍著沒掉;沈薇扒著城垛往下喊,嗓門比平時還亮:“臭小子!磨磨蹭蹭的!”沈玥則舉著那張畫滿太陽和小馬的宣紙,晃著胳膊喊:“二哥!我在這!”

隊伍緩緩停在城門前,六萬五千靖安軍列成規整的方陣,玄甲在日光下泛著冷光,卻掩不住將士們眼底的熱意。沈硯翻身下馬,玄甲的下擺掃過地麵,他抬頭望向城樓,一眼就看見父母和姐姐妹妹,嘴角忍不住揚起來。

“全體將士聽令!”沈硯轉身,聲音裹著風傳得遠,每個字都擲地有聲,“進城後,先回西大營放置物資與行囊!本世子在此下令——給你們放三天假期!”

話音剛落,方陣裡瞬間起了陣低低的騷動,將士們眼裡都亮了,有人悄悄攥緊了懷裡的家信。沈硯抬手壓了壓,繼續道:“這三天,不用操練,不用值守,好好回家陪陪家人!吃口熱飯,睡個安穩覺!都聽清楚了嗎?回答我!”

“聽清楚了!”六萬五千人的應答聲震得空氣都在顫,年輕的士兵忍不住歡呼起來,李奎更是激動得拍了拍身邊張恒的肩,甲冑碰撞聲裡滿是笑意。周霆站在隊伍側,年近六旬的人鬢角染著霜,手中湛金虎頭槍的槍杆被摩挲得發亮,槍頭的虎頭紋在日光下泛著冷光——他曾是大衍王朝的老將軍,此刻望著靖安的城門,眼裡滿是歸心,早惦記著家裡老婆子燉的熏魚,還有等著給他熬粥的孫女淩玥。他身側的周淩峰攥著方天畫戟,十八歲的少年甲冑還沾著點雲州的塵土,戟杆上新纏的紅綢晃著,眼神裡滿是急盼,時不時往周豹身邊湊。

沈硯揮了揮手,讓副將帶著大部隊先去西大營,自己則留下週霆一家、周凱、趙瑋、李奎、張恒幾人。“周老將軍,”沈硯看向周霆,目光掃過他身後握著兵器的兒孫們,“您帶著幾位叔伯和淩峰、淩雲先回府,西大營的事有副將盯著,這三天好好歇著,跟家裡人補頓團圓飯。”

周霆笑著點頭,抬手拍了拍身旁大兒子周虎的肩。周虎三十有六,手中大刀的刀鞘包漿厚重,聞言眼角彎起來:“爹,回家就能見著娘和丫頭,淩雲這小子也盼著跟妹妹說雲州的事呢。”他身邊的周淩雲握著亮銀槍,十九歲的模樣透著朝氣,趕緊接話:“爺爺,我還想跟淩峰弟弟切磋下槍法,在雲州就沒比夠!”一旁的周豹拎著開山斧,三十五歲的人嗓門洪亮:“彆光顧著比槍,淩峰,你娘還等著看你帶的雲州石子呢!”周淩峰趕緊點頭,攥緊了衣兜裡磨圓的石子,方天畫戟的戟尖輕輕碰了碰地麵:“知道了爹,我還想給堂妹帶糖呢!”最小的周雄握著雙錘,三十二歲的臉上滿是急色:“我那倆丫頭指定想我了,得趕緊回去給她們遞雲州帶的糖糕。”父子幾人說著,周霆又想起什麼,補充道:“淩玥這丫頭定在門口候著,說要給我熬蓮子粥。”周淩峰眼睛一亮:“堂姐熬的粥最好喝!”幾人腳步輕快地往家的方向走,周虎還回頭喊:“世子!三天後讓淩雲和淩峰給您演示下新學的招式!”

沈硯又轉向周凱——這小夥子隨軍四個月,黑了也壯了,眼裡還帶著點孩子氣的期待。“周凱,你家就在城南,先回去給你爹孃報平安,你娘肯定燉了雞湯等你。”他頓了頓,想起在雲州時周凱的唸叨,又補充道,“對了,記得跟伯父伯母說你和林晚姑孃的婚事,我在雲州就聽你提過好幾回,正好這三天歇著,跟家裡好好商量商量,有需要幫忙的儘管找我。”

周凱愣了愣,隨即耳根泛紅,撓了撓頭:“謝世子!我回去就跟爹孃說!”說著就拎著行囊,腳步輕快地往城南跑,背影裡滿是雀躍。

趙瑋站在一旁,依舊是沉穩的模樣,腰間佩劍的劍穗垂著,隨著呼吸輕輕晃。沈硯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去西大營把軍冊整理好,交給副將後就回家,你妻子前幾日還托人問我你什麼時候回來,說給你縫了件新長衫,等著給你試呢。”趙瑋眼裡閃過一絲暖意,點頭道:“謝世子,我處理完軍冊就回,不耽誤。”

輪到李奎時,他正摸著懷裡的家信,指腹反複蹭著信封上“妻親啟”三個字,笑得合不攏嘴。“李奎,你家那口子不是說給你做鏊子貼的烙餅嗎?趕緊回去,彆讓餅涼了,再晚一步,說不定你家小子都要去門口接你了。”沈硯打趣道。李奎哈哈笑起來,攥緊了家信:“世子放心!我跑著回去!保證能吃上熱烙餅!”說著就大步往家的方向跑,甲冑碰撞的聲響混著他的笑聲,飄得老遠。

最後剩下張恒,他手裡還攥著從雲州帶回來的一小袋黑土,土袋上係著紅繩,是他特意給家裡院子準備的。“張恒,你家的麥子該收了吧?回去先幫著收麥子,你爹孃年紀大了,彆讓他們累著,有什麼重活等弟兄們歇夠了,咱們再去幫忙。”沈硯說。張恒點頭,眼裡滿是感激:“謝世子!我早就惦記著家裡的麥子了,回去正好能幫上忙,不麻煩弟兄們!”

等幾人都走了,沈硯才轉身望向城樓——沈玥已經跑下城樓,抱著布偶小馬撲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腿,小腦袋在他玄甲上蹭了蹭:“二哥!你終於回來了!我給你畫了畫,還有姐姐給你縫的護肩!”沈硯彎腰抱起妹妹,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玥兒又長高了,畫讓二哥看看好不好?比上次畫的還好看呢。”

沈母和沈薇也走了過來,沈母伸手摸了摸沈硯的臉,指尖觸到玄甲的涼意,眼淚終於掉下來:“瘦了,黑了,快穿上棉袍,彆凍著,家裡燉的冰糖雪梨還熱著,等著你回去喝呢。”沈薇則拍了拍他的肩,嘴上依舊凶巴巴的,眼裡卻藏不住笑意:“臭小子,還知道回來!我給你留的醬黃瓜在壇子裡封著呢,回去就給你取,讓你嘗嘗還是不是以前的味兒!”

張清鳶和楚昭雪的馬車也趕了過來,楚昭雪手裡捧著給沈玥的小馬荷包,繡線在日光下泛著淺藍的光;張清鳶則拎著給沈母的黃芩,瓷瓶用布包著,怕碰碎了。兩人站在一旁,看著沈硯和家人團聚的模樣,眼裡滿是溫柔。

沈伯山走過來,拍了拍沈硯的肩,聲音沉穩卻滿是欣慰:“好小子,雲州的事辦得好,沒給沈家丟臉,也沒給大衍的將士丟臉。走,回家!你娘燉的冰糖雪梨,再晚就涼了。”

沈硯點頭,抱著沈玥,牽著母親的手,身邊跟著沈薇、張清鳶和楚昭雪,往王府的方向走。城門兩側的百姓還在歡呼,風裡飄著槐花的香,混著家裡飯菜的甜香——四個月的風霜、沙場的奔波,在踏入靖安城門的這一刻,都化作了最踏實的暖意,漫在每個人的心頭。

跨進靖安王府大門時,院心的老槐樹上還掛著晨露,風一吹,槐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混著廚房飄來的冰糖雪梨甜香,漫得滿院都是。仆人們早候在門口,見沈硯進來,齊齊躬身:“世子回來了!”春桃先跑過來,接過沈硯手裡的玄甲,又忙著給張清鳶和楚昭雪引路:“張姑娘、楚姑娘,屋裡早就備好熱茶了。”

沈母拉著沈硯的手沒鬆過,指尖還在他胳膊上摸來摸去,生怕少了塊肉:“快進正廳,冰糖雪梨還溫在銀壺裡,剛燉好的醬肘子也在灶上熱著。”沈伯山跟在後麵,目光掃過張清鳶,又落在楚昭雪身上,眼底帶著幾分打量——這姑娘看著文靜,手裡卻攥著個繡蘭花紋的荷包,和沈硯馬鞍上布包的紋樣有些像。

進了正廳,丫鬟們麻利地擺上茶盞,沈玥抱著布偶小馬,湊到楚昭雪身邊,仰著小臉問:“姐姐,你是二哥在雲州認識的嗎?你有帶糖嗎?”楚昭雪被問得一笑,從袖袋裡掏出顆橘子軟糖,遞到沈玥手裡:“我叫楚昭雪,是你二哥的朋友,這糖給你吃。”

沈硯見楚昭雪有些侷促,趕緊上前一步,先看向沈母和沈伯山,又掃了眼沈薇,聲音比平時輕了些:“爹,娘,姐,這位是楚昭雪姑娘,在雲州時多虧她和清鳶姑娘幫忙,好多事都靠她們照料。”他頓了頓,想起家人早認識張清鳶,又補充道,“清鳶姑娘你們都熟,之前她還來府裡給娘送過草藥。”

張清鳶站起身,微微躬身:“老王爺,老夫人,長郡主,彆來無恙。”沈母趕緊擺手,拉著張清鳶的手笑:“快坐快坐,你上次送的黃芩,燉雪梨喝著正好,我還一直惦記著跟你道謝呢。”沈薇湊過來,用胳膊肘碰了碰沈硯,壓低聲音打趣:“行啊,去趟雲州,還帶回來兩位姑娘,藏得挺深。”

沈硯耳根瞬間紅了,伸手攥了攥衣擺,手指都有些發緊。他深吸一口氣,走到正廳中間,對著沈伯山和沈母深深鞠了一躬,聲音雖有些發顫,卻說得清楚:“爹,娘,兒子有件事想跟你們說——在雲州的這些日子,清鳶和昭雪姑娘不僅幫了我很多,還……還跟我心意相通。我想娶她們二人為妻,還望爹孃成全。”

話剛說完,沈硯的臉已經紅到了耳後根,他不敢抬頭看家人的反應,隻盯著自己的鞋尖,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衣料。正廳裡靜了片刻,隻有沈玥嚼糖的聲音,還有窗外槐花落地的輕響。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沈母,她猛地站起來,拉著沈硯的胳膊,聲音都有些發顫:“你說的是真的?清鳶姑娘和昭雪姑娘都願意?”沈硯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沈母轉身走向張清鳶和楚昭雪,拉著兩人的手,眼眶都紅了:“好孩子,你們不嫌棄硯兒這臭小子就好!娘早就看你倆順眼了,這婚事,娘同意!”

沈伯山咳嗽了一聲,臉上雖沒什麼表情,眼底卻藏著笑意。他看向張清鳶和楚昭雪,語氣比平時溫和了些:“你們二人,是真心願意跟硯兒嗎?”張清鳶的臉也紅了,輕輕點頭:“老王爺放心,我是真心的。”楚昭雪也跟著點頭,攥著帕子的手緊了緊:“我也是。”

沈薇“噗嗤”一聲笑出來,拍了拍沈硯的肩:“我就說你跟清鳶姑娘不對勁,上次她來送草藥,你盯著人看的眼神都直了!現在好了,一次性娶兩個,夠你忙的。”沈玥眨了眨眼,拉著楚昭雪的衣角問:“姐姐,你和張清鳶姐姐要當我二嫂了嗎?那以後是不是有兩個嫂子給我買糖?”

楚昭雪被問得一笑,摸了摸沈玥的頭:“是啊,以後會經常給你買糖。”沈伯山見氣氛熱哄起來,捋了捋胡須,緩緩開口:“既然你們都心意相通,那這婚事就定下了。回頭讓管家選個好日子,風風光光地把兩位姑娘娶進門,不能委屈了她們。”

沈硯終於抬起頭,眼裡滿是驚喜,他又對著沈伯山和沈母鞠了一躬:“謝謝爹!謝謝娘!”沈母笑著抹了抹眼淚,拉著張清鳶和楚昭雪的手,絮絮叨叨地問起她們的喜好:“你們愛吃甜的還是鹹的?府裡的廚子手藝好,想吃什麼儘管說,娘讓他們給你們做。”

正廳裡的氣氛瞬間熱絡起來,丫鬟們端上了溫好的冰糖雪梨,沈硯給張清鳶和楚昭雪各盛了一碗,又給沈母和沈伯山添了茶。窗外的槐花開得正盛,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每個人的臉上,暖得像這滿室的歡喜,也像沈硯心裡,終於落定的踏實。

正廳裡的冰糖雪梨還冒著輕煙,甜香裹著槐花香漫在空氣裡,窗外忽然傳來仆人的通報聲:“王爺,夫人,蘇主管帶著蘇姑娘來了!”

門簾被輕輕掀起,先走進來的是蘇青庚,藏青色官服襯得他身形挺拔,手裡朱漆禮盒的紅繩纏了兩圈,盒角“雲州蜜餞”的字跡工整;緊隨其後的蘇凝雪,月白細棉裙的裙擺繡著幾株淡青蘭草,腰間掛著枚小巧的羊脂玉笛,笛身上刻著細如蚊足的“雪”字,她左手攥著素色帕子,右手袖袋裡隱約露出半幅素箋,上麵是清秀的簪花小楷,墨痕還帶著點潤意——那是她路上隨手寫的《槐花》短句,沒來得及收起來。

沈硯抬眼的瞬間,茶盞在指尖晃了晃,溫熱的茶水濺在指腹也渾然不覺。他想起去年槐花宴,蘇凝雪坐在槐樹下撫琴,素手撥弦,《平沙落雁》的旋律漫過庭院,當時他就站在廊下,看陽光落在她垂著的眼睫上,連風都似慢了半拍。此刻見她就站在眼前,玉笛輕晃,袖袋裡的素箋若隱若現,耳根瞬間紅透,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擺,目光黏在她身上,挪不開半分。

“伯山兄!”蘇青庚拱手笑道,聲音裡帶著同僚間的熟稔,“硯賢侄從雲州榮歸,我特意帶凝雪來恭迎,這蜜餞是內子做的,給孩子們解解饞。”他遞過禮盒,目光掃過張清鳶和楚昭雪時,眼裡閃過絲瞭然,卻沒多問,隻轉頭對蘇凝雪道:“凝雪,見過王爺、夫人。”

蘇凝雪屈膝行禮,聲音溫婉如浸了蜜的溫茶:“見過王爺,見過夫人。”沈母趕緊上前拉她的手,觸到她微涼的指尖,笑著拍了拍:“快起來!早聽說凝雪丫頭是應天府的才女,琴彈得好,字也寫得漂亮,上次聽青庚兄說,你還能隨口吟出《槐花賦》,真是難得!”

這話讓蘇凝雪的臉微微泛紅,她輕聲道:“伯母過獎了,不過是閒暇時喜歡擺弄這些,算不得什麼本事。”說著從袖袋裡取出那半幅素箋,遞到沈玥麵前:“這是方纔寫的短句,給妹妹玩。”沈玥接過來,指著上麵的字問:“凝雪姐姐,這是你寫的嗎?比先生教我的好看多了!”

寒暄間,蘇青庚忽然話鋒一轉,端起茶盞抿了口,放下時目光定在沈伯山身上,語氣認真卻不失分寸:“伯山兄,今日來還有一事相商。前些日子內子唸叨著凝雪的親事,我問她心意,這孩子紅著臉說,早就傾心於硯賢侄了——去年槐花宴後,她還總跟我提,說硯賢侄聽她撫琴時,眼神很認真。”

“當”的一聲輕響,張清鳶手裡的茶盞頓在桌麵,她趕緊穩住,指尖卻悄悄掐進了掌心——方纔沈硯剛說要娶她和昭雪,怎麼還有個蘇凝雪?而且聽蘇青庚的話,兩人去年就有交集?她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震驚,隨即抿緊唇線,垂下眼睫,把翻湧的情緒壓了下去,隻留指尖的微疼提醒自己彆失態。

楚昭雪也攥緊了帕子,垂在膝頭的手悄悄蜷起,指節泛出淺白。她想起在雲州時,沈硯總說“往後咱們好好過日子”,可現在……她睫毛顫得比平時快,卻還是努力扯出個淺笑,隻是看向沈硯的目光,多了點不易察覺的委屈,像被風吹皺的湖麵,藏著沒說出口的話。

沈伯山愣了下,茶盞停在半空,隨即看向沈硯,眼裡帶著詢問。沈硯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蹭著青石板發出“吱呀”聲,他聲音有些發顫,卻說得格外清晰:“蘇伯父,我……我對凝雪姑娘也是一見鐘情!去年聽她彈《平沙落雁》,看她寫簪花小楷,我就記在心裡了,隻是沒敢跟您和爹孃說。我想娶凝雪姑娘,還望爹孃成全!”

張清鳶端茶的動作慢了半拍,溫熱的茶水在盞裡晃了晃,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時,眼底的震驚已換成平靜,隻是聲音比平時輕了些:“硯哥哥,恭喜你,凝雪姑娘才貌雙全,是很好的人。”楚昭雪也跟著點頭,帕子在掌心揉出了褶皺,她輕聲道:“是啊,以後我們就是姐妹了,一起照顧家裡。”沒人看見,楚昭雪的指尖在帕子上掐出了道淺印,藏著沒說出口的生氣。

沈母沒察覺兩人的異樣,拉著蘇凝雪的手更緊了,眼裡滿是歡喜:“真是太好了!凝雪丫頭又有才又文靜,能做我兒媳婦,娘高興壞了!以後府裡有你彈琴,定不會冷清!”沈薇也拍著沈硯的肩笑:“行啊臭小子,藏得夠深!去年槐花宴回來就魂不守舍的,原來早就被凝雪姑孃的琴音勾走魂了!這下娶三個,家裡可熱哄了。”

蘇青庚見沈硯態度真誠,沈家人也歡喜,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拍著沈伯山的肩:“伯山兄,這就是緣分!凝雪能嫁給硯賢侄,我和內子也放心,她的琴棋書畫,往後也能在王府裡派上用場,給你們解解悶。”沈伯山笑著點頭:“青庚兄放心,定要風風光光把凝雪丫頭娶進門,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回頭讓管家選個好日子,把婚事定下來。”

窗外的槐花又飄進幾朵,落在蘇凝雪的月白裙擺上,淡青蘭草旁多了點白,像幅溫柔的畫。她抬手將垂落的碎發彆到耳後,玉笛輕晃,目光落在沈硯身上,帶著才女特有的溫婉與羞澀。而張清鳶悄悄將茶盞往遠挪了挪,楚昭雪也悄悄鬆了鬆攥緊的帕子——她們把那點震驚與生氣藏在端莊的神色裡,等著私下裡,再跟沈硯好好問個明白:去年的琴音,為何從沒跟她們提過?

王府花園裡的老槐樹下,落滿了細碎的白花瓣,風一吹,就簌簌粘在石桌沿、三人的裙擺角,連空氣裡都裹著股甜軟的槐花香。沈硯被張清鳶、楚昭雪、蘇凝雪圍在石桌中間,後背抵著粗糙的樹乾,雙手下意識舉在身前像討饒,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連攥著帕子的手都在輕輕抖——活像隻被三隻氣鼓鼓的小獸盯上的兔子。

張清鳶先開了口,指尖捏著片卷邊的槐花瓣,語氣平靜卻帶著股不容置喙的勁兒:“沈硯,你先說,去年槐花宴聽凝雪姑娘撫琴動了心,怎麼在雲州跟我們說‘往後一處過’時,半個字沒提還有位‘一見鐘情’的姑娘?”她挑眉時,鬢邊碎發被風晃了晃,眼神裡的認真勁兒,比沈硯在雲州看軍報時還嚴肅。

楚昭雪跟著湊上前,眼眶還帶著點未散的紅,撅著嘴戳了戳沈硯的胳膊:“就是!在雲州你還說,回了靖安就跟爹孃求親,結果今天蘇伯父一開口,你倒好,立馬就說‘傾心已久’,我們倆在你這兒,算湊數的嗎?”指尖的力道不大,卻帶著滿滿的委屈,戳得沈硯心尖兒發顫。

蘇凝雪站在一旁,手裡的素色帕子在指尖繞了兩圈,語氣比兩人溫婉些,卻也沒鬆口:“硯哥哥,我雖早對你有心,可你也該跟我說,你已有清鳶姐姐和昭雪姐姐了呀?今日在正廳,我都懵了,還以為……還以為你心裡隻有我一個。”她垂著眼,長睫毛顫了顫,那點藏在溫柔裡的委屈,比楚昭雪的直白更讓沈硯慌神。

沈硯急得抓耳撓腮,後背抵著槐樹硌得慌,卻不敢挪半步。他嚥了口唾沫,趕緊伸手去掏懷裡的東西,想拿出來哄人,結果慌手慌腳間,懷裡揣的雲州蜜餞罐子“嘩啦”掉在地上,琥珀色的蜜餞滾了一地,有的還沾了槐花瓣,像撒了把帶糖的碎玉。

“我不是故意瞞的!”沈硯蹲下去撿蜜餞,聲音都帶了點急:“去年見凝雪是動心,可在雲州跟你們相處,也真的喜歡……我是想回了靖安,找個合適的機會跟你們說,誰知道蘇伯父今天突然提了……”

“不聽!”

三個聲音異口同聲,清亮得像簷角的風鈴,硬生生把沈硯的話堵在喉嚨裡。張清鳶的冷靜、楚昭雪的委屈、蘇凝雪的溫婉,在這兩個字裡擰成了同一種“不饒人”,沈硯撿蜜餞的手猛地頓住,抬頭時眼睛都睜大了,像被潑了盆涼水,整個人僵在原地,連蹲都忘了起身。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說,可看著三人齊刷刷瞪過來的眼神——張清鳶眉峰蹙著,楚昭雪腮幫子鼓著,蘇凝雪雖垂著眼卻指尖攥緊了帕子,突然就沒了底氣,肩膀垮下來,連聲音都軟了:“彆啊……我真能說清楚,就聽一句,就一句行不行?”

說著,他伸手想去拉楚昭雪的袖子,想遞上剛撿起的蜜餞,結果楚昭雪往後一躲,他沒拉住,自己重心不穩,“咚”地一聲後腦勺撞在槐樹上,疼得他齜牙咧嘴,剛撿起來的幾顆蜜餞又掉回地上,還滾到了蘇凝雪的鞋邊。

躲在不遠處假山後的沈薇,趕緊捂住沈玥的嘴,憋笑得肩膀直抖,指節都泛了白。沈玥被姐姐按在懷裡,小腦袋還在往外探,看著沈硯撞樹的蠢樣,眼睛亮晶晶的,從姐姐指縫裡小聲嘟囔:“二哥好笨哦,蜜餞都掉了。”沈薇趕緊“噓”了一聲,伸手把妹妹的腦袋按回去點,指了指石桌方向,示意她接著看——這出“批鬥戲”,可比她在屋裡補護肩有意思多了。

沈硯揉著後腦勺,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看著地上又撒了一地的蜜餞,更慌了。他蹲下去撿,嘴裡還絮絮叨叨地哄:“這是雲州最好的蜜餞,甜不齁人,你們嘗嘗……清鳶你上次說愛吃甜的,昭雪你喜歡梅子味的,凝雪你愛桂花的,我都分好的……”

結果越慌越亂,掏懷裡的油紙包時,把裡麵裹著的手工小簪子也帶了出來——那是他在雲州夜裡沒事,照著三人的喜好刻的,張清鳶的是竹紋,楚昭雪的是梅枝,蘇凝雪的是蘭草,此刻全掉在石桌上,滾得東倒西歪。

張清鳶看著桌上的小簪子,眼神軟了點,卻還是板著臉:“先彆說這些,去年槐花宴後,你有沒有偷偷去看過凝雪?”楚昭雪和蘇凝雪也湊過來,三雙眼睛齊刷刷盯著他,像三隻等著要說法的小雀兒,讓沈硯瞬間覺得,比在雲州麵對千軍萬馬還緊張——敵軍能靠計謀周旋,可眼前這三位,他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啊!

“我……我就去過一次!”沈硯急得臉都紅了,趕緊坦白:“就是去年秋日,聽說凝雪在城外彆院練字,我繞路過去,就遠遠看了一眼,沒敢上前……”他說著,又怕三人不信,慌得想舉手發誓,結果手一抬,又碰倒了石桌上的茶盞,溫熱的茶水濺在他的衣擺上,留下一小片濕痕。

假山後的沈玥又想說話,被沈薇趕緊按住。沈薇看著沈硯手忙腳亂的模樣,偷偷笑出了聲,又趕緊壓低聲音對沈玥說:“走了走了,再看下去你二哥該哭了。”沈玥還戀戀不捨地回頭,盯著石桌上的蜜餞,小聲問:“姐姐,二哥的蜜餞會不會給我們留啊?”沈薇笑著拉她往回走:“放心,你二哥敢不給你留,姐姐幫你搶。”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了,隻留下花園裡的風,還卷著槐花,落在沈硯的頭頂,像撒了把碎雪。

沈硯看著三人依舊帶著氣的模樣,再想想自己剛才撞樹、撒蜜餞、碰倒茶盞的蠢樣,突然就沒了辯解的心思,隻剩下滿心的愧疚。他蹲在地上,撿起那支蘭草小簪,遞到蘇凝雪麵前,聲音軟得像棉花:“我錯了……不該瞞著你們,也不該慌裡慌張的。你們想怎麼罰我都行,罰我抄書、罰我跑腿、罰我以後天天給你們買蜜餞……彆生氣了好不好?”

張清鳶先彎腰撿起那支竹紋簪子,指尖摩挲著簪子上的紋路,語氣緩和了點:“先起來,地上涼。”楚昭雪也撿起梅枝簪子,憋了憋嘴:“罰你以後不許再瞞我們任何事。”蘇凝雪接過蘭草簪子,輕輕點了點頭,眼裡的委屈也散了些。

沈硯一聽,立馬從地上爬起來,後腦勺還疼著,卻笑得像個傻子:“好好好!我都聽你們的!以後什麼事都不瞞你們!”風又吹過槐樹,花瓣落在三人的發間,也落在沈硯的肩頭,帶著甜香的空氣裡,終於沒了之前的緊張,隻剩下滿室的溫柔,裹著午後的陽光,漫在每個人的心頭。

正廳裡還留著冰糖雪梨的甜香,沈母蘇氏正坐在窗邊,手裡拿著沈硯的棉袍,細細挑著上麵沒捋順的銀線;沈伯山則坐在書桌後,翻看著沈硯從雲州帶回來的軍報,指尖偶爾在紙頁上輕點,嘴角還帶著幾分欣慰——兒子不僅平安歸來,還把六萬五千靖安軍帶得整整齊齊,沒丟沈家的臉。

忽然,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混著沈薇的笑聲,沈母抬頭剛要喊“慢點跑”,就見沈薇拽著沈玥衝了進來,前者笑得直揉肚子,後者手裡還攥著顆沒吃完的荔枝軟糖,小臉蛋紅撲撲的,連鞋尖沾了槐花瓣都沒察覺。

“爹!娘!你們是沒看見!沈硯那臭小子在花園裡,可太丟人了!”沈薇剛站穩就嚷嚷起來,聲音裡滿是笑意,連說話都帶著喘,“他被清鳶、昭雪還有凝雪三個圍著,跟個做錯事的兔子似的,後背抵著槐樹,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沈母放下手裡的棉袍,趕緊拉過沈薇,遞了杯溫茶過去:“慢點說,喘勻了氣!他怎麼丟人了?沒跟姑娘們吵架吧?”沈伯山也抬了抬頭,目光從軍報上移開,落在沈薇身上,雖沒說話,卻也等著聽下文。

“吵倒沒吵,就是慌得不行!”沈薇喝了口茶,又笑了起來,手舞足蹈地模仿著,“他想解釋,結果清鳶她們三個異口同聲說‘不聽’,把他堵得沒話說!後來他想拉昭雪的袖子遞蜜餞,沒拉住自己踉蹌著撞樹上了,後腦勺‘咚’的一聲,聽得我都疼!”

沈玥在一旁趕緊補充,小奶音又急又亮:“娘!二哥還把蜜餞撒了一地,滾得到處都是!還有小簪子,竹的、梅的、蘭的,掉在石桌上滾來滾去,二哥撿了半天都沒撿利索,還碰倒了茶盞,茶水灑了一衣襟!”她說著,還踮起腳,比劃著沈硯撞樹時齜牙咧嘴的模樣,惹得沈薇又笑出了聲。

沈母一聽“撞樹”,立馬急了,站起身就想去花園:“哎喲!撞疼了吧?這孩子,怎麼這麼毛躁!我得讓人去給他揉揉,彆腫起來了!”說著就要喊丫鬟,卻被沈薇一把拉住:“娘您彆急!他看著疼,其實沒大事,還蹲在地上跟人姑娘們撒嬌呢,說‘罰我抄書跑腿都行,彆生氣了’,那語氣軟得,我都沒見過他那樣!”

沈母這才鬆了口氣,坐下時忍不住笑了,手指點了點沈薇:“你呀,就知道看你弟弟的笑話!他那是在乎姑娘們,才慌了神,換作平時在軍營,哪會這麼毛躁?”話雖這麼說,眼裡卻滿是寵溺,又轉頭對旁邊的丫鬟吩咐,“去廚房端幾碗熱的杏仁酪,送到花園的槐樹下,再拿盒消腫的藥膏過去,看看世子的後腦勺紅沒紅。”

沈伯山放下手裡的軍報,指尖在桌沿上輕輕敲了敲,嘴角難得露出幾分明顯的笑意——方纔在正廳,他就瞧出沈硯對三個姑娘都是真心,隻是這孩子性子直,沒學會怎麼平衡,現在被“教訓”一頓,反倒不是壞事。“男孩子家,年輕時受點‘教訓’也好,”他緩緩開口,語氣裡帶著幾分過來人的通透,“往後才知道怎麼疼人,怎麼把心放在該放的地方。”

“就是!”沈薇接過話茬,又想起什麼,笑得更歡了,“他後來還跟人姑娘們坦白,去年秋日偷偷去看過凝雪練字,就遠遠看了一眼,沒敢上前!結果剛說完,又碰倒了茶盞,把自己嚇得一哆嗦,那樣子,比玥兒還像個孩子!”

沈玥在一旁點頭如搗蒜,小腦袋晃得像撥浪鼓:“二哥還說,要天天給姐姐們買蜜餞!娘,二哥的蜜餞可甜了,他會不會給我留呀?”沈母笑著捏了捏她的臉:“放心,你二哥要是敢不給你留,娘幫你跟他要!”

正廳裡的笑聲飄出窗外,混著院外的槐花香,暖融融的。沈伯山重新拿起軍報,可目光落在紙頁上,卻沒立刻看進去——想起兒子剛纔在正廳紅著臉說“想娶她們二人為妻”的模樣,又想起沈薇說的“撞樹撒嬌”,這位平日裡威嚴的王爺,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住。

沈母則起身走到窗邊,望著花園的方向,眼裡滿是溫柔——兒子平安歸來,還能遇到真心相待的姑娘,往後家裡添了人氣,定是更熱哄了。丫鬟端著杏仁酪和藥膏往外走時,她還特意叮囑:“彆說是我讓送的,就說是府裡剛做的,給姑娘們嘗嘗鮮。”

沈薇和沈玥還在正廳裡你一言我一語地補著細節,前者學沈硯的委屈語氣,後者學姑娘們的“不聽”,笑聲此起彼伏,漫在滿是甜香的正廳裡,也漫在這難得的、安穩又熱哄的午後時光裡。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