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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衍啟元 第73章 雲夢關易主;漠北人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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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剛漫過雲夢關的垛口,漠北軍陣前突然響起三聲牛角號,雄渾的聲響撞在關牆上,震得城磚縫裡的細沙簌簌往下掉。孛兒隻斤阿勒泰勒馬立在陣前,玄色披風被風扯得獵獵作響,他抬手將鎏金彎刀指向城頭,沉聲道:“巴圖,帶第一隊衝!”

孛兒隻斤巴圖應聲提韁,胯下白馬人立而起,他身後五千騎兵立刻舉起蒙皮盾牌,馬蹄踏得地麵咚咚震顫,像驚雷滾向關牆。趙承淵手指猛地攥緊玉帶鉤,銀紋甲的甲片隨動作輕響:“放箭!”十二座箭樓同時弓弦嗡鳴,密集的箭矢如黑雨般落下,有的穿透蒙皮盾牌,釘進騎兵的肩甲,有的擦著馬蹄釘入泥土,箭羽還在不住顫抖——可中箭的漠北騎兵竟沒一個落馬,反而咬著牙往前衝,連肩上的箭桿都顧不上拔。

孫毅拔劍出鞘,劍鞘上三道舊痕在晨光裡格外醒目,他指著衝在最前的漠北步兵:“將軍快看!三勇士來了!”城下人潮中,三個鐵塔似的身影正扛著攻城槌往前衝——左邊的漢子**著上身,腰間彆著兩把短斧,方纔被一箭射中肋骨,卻隻是伸手將箭桿折斷,血順著肋骨往下淌,染紅了半截腰腹,仍死死扣著攻城槌的繩索;中間的人裹著厚皮甲,樓輝方纔一箭射穿他的肩胛骨,箭簇從後背透出來,他卻讓身邊的士兵用布條將胳膊綁在攻城槌上,繼續往前頂,甲冑下的肌肉繃得像鐵塊;右邊的則背著一張巨弓,箭囊裡的狼牙箭已射剩一半,他每走三步就往城頭射一箭,剛才一箭擦著趙承淵的玉帶鉤飛過,釘進垛口的青石裡,箭尾還在嗡嗡震顫。

“滾石準備!”趙承淵話音剛落,閆峰已經讓人掀開了城牆內側的麻布,露出堆得齊腰高的青石滾石——每塊石頭上都纏著浸了火油的麻布,樓輝的手下正舉著火把候著。待漠北軍的攻城槌快碰到城門時,閆峰一聲令下:“推!”十幾個士兵合力將滾石推下城牆,火油遇火瞬間燃起烈焰,滾石帶著火星砸進人堆,當場砸倒三個漠北士兵。可沒等火光散開,旁邊的漠北人就衝過來,有的拖著同伴的屍體往旁挪,有的接過攻城槌繼續往前頂,連鞋底沾了火星都渾然不覺。

錢明提著長槍在東側城牆來回巡視,忽然瞥見城牆根有黑影在蠕動——是五個漠北士兵,腰間係著繩索,手裡的鐵爪已經扣住了垛口。錢明大喝一聲:“來得好!”抬手將長槍擲了出去,槍尖穿透一名士兵的肩胛骨,把人釘在城牆根。那士兵卻沒立刻斷氣,反而伸手去夠腰間的短刀,想拉個墊背的。錢明彎腰抄起身邊的短刀,踩著垛口往下跳,落地時一腳踩住那士兵的手腕,刀刃架在他脖子上,他仍瞪著眼嘶吼,直到刀劃開喉嚨才沒了聲息。其餘四個爬牆的士兵見同伴被殺,非但沒退,反而加快了攀爬速度,其中一個都快翻上城頭了,被錢明反手一長槍戳中胸口,整個人從城牆上摔下去,砸在下麵的漠北人堆裡,竟還掙紮著想去抓攻城槌的繩索。

歐陽澈站在箭樓裡,手指在《孫子兵法》的書頁上快速滑動,忽然抬頭對趙承淵說:“將軍,漠北軍後陣亂了!”趙承淵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阿勒泰的後軍起了火光——昨夜歐陽澈已讓孫毅帶了兩百輕騎,繞到漠北軍後方的糧草營地,此刻那些輕騎正放火燒糧草車,黑色的煙柱衝天而起,後軍的漠北士兵雖在奮力救火,可糧草車已燒著了大半,連拉車的馬都驚得四處亂撞。

巴圖見攻城槌被滾石砸得裂了縫,又回頭瞥見後軍的火光,氣得紅了眼,他拔出腰間的彎刀,催馬往前衝了兩步,想親自帶頭去扛攻城槌。孫毅見狀,立刻從箭囊裡抽出一支穿雲箭,搭在弓上拉滿弦,瞄準巴圖的馬腿——這支箭的箭簇是特製的三棱形,能穿透馬鎧。“咻”的一聲,箭矢破空而去,正好射中馬腿關節處,巴圖的坐騎痛得人立而起,將他甩下馬背。可巴圖剛落地,就立刻爬起來,提著彎刀往城門衝,身邊的親兵想扶他,都被他一把推開:“彆擋著!”

阿勒泰在陣後看得清楚,後軍的糧草燒了一半,再耗下去士兵要斷糧,可他看著衝在前麵的巴圖,又看著那些中箭、被砸傷卻仍往前衝的士兵,手指攥得發白。直到身邊的親衛提醒:“大汗,糧草若儘,就算拿下城門也守不住!”阿勒泰才閉了閉眼,抬手讓牛角號吹起收兵的訊號。可漠北軍聽到號聲,竟沒一個立刻後退——中箭的士兵互相攙扶著,扛攻城槌的人仍沒撒手,直到巴圖回頭吼了句“先退!明日再來!”,隊伍才緩緩往後撤,撤退時還不忘把受傷的同伴架在肩上,沒丟下一個人。

趙承淵看著退去的漠北軍,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銀紋甲上的“趙”字被汗水浸得更顯亮。孫毅收劍入鞘,劍鞘的舊痕在陽光下泛著光:“這群漠北人,受傷了竟還不退,明日怕是更難對付!”樓輝攥著破損的弩機走過來,弩機的木柄上還沾著血漬,弓弦因為剛才射得太猛又鬆了些:“方纔那扛攻城槌的,肩胛骨被射穿了都沒撒手,若不是他們糧草被燒,今日怕是要硬攻到天黑!”

錢明提著染血的長槍回來,甲冑上的塵土混著血跡結成硬塊,他臉上還添了道新的劃傷——是剛才爬牆的士兵劃的:“這群人硬得像石頭,殺到最後都不投降,連斷氣前都想撲過來咬一口!”歐陽澈合上書,花白的胡須翹了翹:“今夜的伏擊得加派人手,他們雖退了,可這股狠勁沒減,夜裡怕是會來偷營報複。”趙承淵點點頭,目光重新投向遠方的漠北軍營地——那裡正有人在埋屍體、包紮傷員,炊煙比早晨稀了不少,可營地裡的牛角號聲仍時不時響起,像是在給自己人打氣。他握緊腰間的玉帶鉤,沉聲道:“好,今夜咱們就嚴陣以待,讓他們知道,雲夢關不是靠硬拚就能拿下的。”

暮色剛把雲夢關的影子拉得老長,漠北軍營地就升起了成片篝火,頭盔倒扣在火上成了炊具,沸水滾得咕嘟響。孛兒隻斤阿勒泰坐在馬紮上,手指捏著桶泡麵撕開塑封,紅油順著指尖濺到玄色甲片上——這是沈硯特意給的稀罕物,沸水一泡就軟,還裹著油脂,填肚子最快。“都抓緊吃!”他揚聲喊,彎刀鞘在石地上敲出脆響,“一碗麵的功夫,吃完披甲,三更天就撞開這關!”

巴圖蹲在篝火旁,牙齒咬開火腿腸的鋁皮,油脂蹭在嘴角也顧不上擦。這腸是沈硯給的,肉糜塞得緊實,嚼著滿是香味,他邊吃邊往箭囊裡塞了兩塊壓縮餅乾——也是沈硯那拿的,壓得比鐵還硬,一塊能頂半天餓。“少帥,等會兒我先劈城門!”左邊那名漠北勇士正用短斧撬開自熱米飯的蓋子,蒸汽裹著肉香冒出來,肩胛骨上的箭傷被繃帶勒得發緊,他卻隻往傷口旁塞了塊壓縮餅乾,嚼得咯吱響:“沈硯這米餅真頂用,捱了箭也不覺得虛!”中間那名勇士胳膊還綁在胸前,單手捧著泡麵桶往嘴裡扒,湯汁滴在綁帶上也不管,吃完直接把空桶往地上一扣,抄起攻城槌的木柄晃了晃,木頭上的血漬在火光下泛著暗光。

阿勒泰吃完麵,起身繞著營地走,見士兵們都在狼吞虎嚥——有的把壓縮餅乾泡進肉湯裡,有的舉著火腿腸檢查弓箭,連傷兵都靠在篝火旁,手裡攥著自熱米飯的盒子,眼神盯著雲夢關的方向。他知道,沈硯給的這些吃食比尋常乾糧頂用,不然士兵們扛著傷哪有體力撐到現在。走到攻城槌旁,他指尖碰了碰木柄上的裂痕,沉聲道:“等會兒分三隊輪著撞,就算砸斷槌,也得用刀劈開門縫!”

三更的梆子聲剛從雲夢關方向傳來,漠北軍的牛角號突然劃破夜空。阿勒泰拔出鎏金彎刀,刀尖指著城頭黑影:“衝!”五千士兵立刻扛起攻城槌、舉著盾牌往前衝,腳步聲壓得低,卻在寂靜夜裡格外清晰。巴圖衝在最前麵,彎刀彆在腰間,手裡還攥著半塊壓縮餅乾,邊跑邊往嘴裡塞——方纔沒吃完,這會兒嚼著正好攢勁。

城頭的趙承淵早被歐陽澈叫醒,見遠處黑影湧動,立刻低喝:“放箭!”箭樓裡的弓弦瞬間嗡鳴,箭矢像流星般往下落,有的射中盾牌,有的釘進士兵肩甲。可漠北士兵沒一個停步:中箭的人把箭桿折斷,嘴裡還咬著火腿腸;扶著傷兵的人懷裡揣著自熱米飯,連攻城槌都沒鬆過。

孫毅握著劍在城頭來回走,見攻城槌快到城門,立刻喊:“滾石!”閆峰讓人掀開麻布,青石滾石帶著火星往下砸,砸倒兩名護槌士兵。可後麵的人立刻踩過同伴身體,接過攻城槌繼續頂,懷裡的壓縮餅乾掉在地上也顧不上撿——沈硯給的吃食早讓他們攢足了勁,這點痛算不得什麼。錢明守在東側,見有士兵爬牆,直接把長槍往下戳,槍尖穿透盾牌,可那士兵仍伸手夠垛口,手裡還攥著半根火腿腸,直到斷氣手指都沒鬆開。

中間那名勇士終於扛著攻城槌撞到城門,“咚”的一聲巨響,城門晃了晃。他胳膊上的繃帶被震鬆,鮮血滲出來染紅木柄,卻隻是喊:“再加把勁!”左邊的勇士劈斷城門前的鐵索,火星濺到臉上也渾然不覺,嘴角還沾著泡麵的紅油。巴圖見城門裂了縫,立刻拔彎刀衝上去,肩頭中了箭也不管,嘴裡還嚼著壓縮餅乾,硬生生把箭桿掰斷繼續往前撲。

阿勒泰在陣後看著,見城門縫隙越來越大,突然下令:“騎兵上!”可就在這時,城頭突然澆下熱油,燙得最前麵的士兵慘叫,攻城槌的木柄也被澆得發焦。趙承淵站在城頭沉聲道:“火油準備!”樓輝立刻扔出浸油的麻布,火摺子一扔,火光瞬間照亮城門,把漠北軍逼退半步。

可漠北軍沒退——沈硯給的吃食還在肚裡撐著勁,哪肯就這麼撤。阿勒泰提著彎刀親自衝上去,吼道:“不惜一切代價!今天必須拿下!”士兵們跟著瘋了似的往前衝,有的踩著同伴屍體爬城門,有的用刀劈燒著的麻布,攻城槌撞門的聲響越來越密。趙承淵皺緊眉頭對歐陽澈說:“他們揣著沈硯給的乾糧扛勁,這麼拚下去,城門撐不了多久!”歐陽澈剛要開口,突然見東側黑影裡有異動——是錢明帶著一隊人繞去了漠北軍後陣。

城門被攻城槌撞裂的瞬間,趙承淵提著染血的劍衝了下去,銀紋甲上的“趙”字早已被血浸透。他迎麵撞見巴圖,兩人彎刀對撞,火星濺在彼此臉上——趙承淵的玉帶鉤早被砍斷,肩頭還插著半支箭,卻仍死死攥著劍柄,直到巴圖的刀從他肋下穿過,他才轟然倒地,最後一眼還盯著城內百姓聚居的方向,手指在地上摳出兩道血痕。

孫毅的劍斷在漠北勇士的斧下,他撿起斷劍往對方喉嚨裡捅,卻被另一名士兵從背後刺穿胸膛。他咳著血轉過身,看見閆峰正用身體護著幾名百姓,被攻城槌的木柄砸中後背,肋骨斷裂的脆響在混亂中都聽得見,閆峰倒下去時,還死死拽著一名孩子的衣角,想把人往桌下藏。

樓輝的弩機早沒了箭,他抱著弩機砸向爬城頭的漠北人,被人一腳踹下城牆,摔在石板路上時,正好撞見錢明——錢明的左手已被砍斷,隻剩右手握著半截長槍,捅穿一名漠北士兵的喉嚨後,被人從背後用短斧劈中頭顱,血順著臉頰往下淌,他仍瞪著眼,長槍還釘在對方身上沒鬆。歐陽澈的《孫子兵法》早被血染紅,他想護著身邊的老婦人,卻被漠北人一腳踹倒,彎刀從他花白的胡須間劃過,老人的哭喊和他的悶哼混在一起,很快就沒了聲息。

城門徹底垮塌時,漠北士兵像潮水般湧進來。阿勒泰站在城門口,沒阻止士兵們的動作——有人舉著火把往屋簷下塞,乾草遇火瞬間燃起烈焰,賣麵的王老漢想撲滅火,被人一腳踹進火裡,他在火中掙紮,慘叫聲被木材燃燒的劈啪聲蓋過,最後隻剩一團焦黑的影子。

巷子裡,一名抱著孩子的婦人想往巷尾跑,被兩名漠北士兵拽住頭發拖回來。孩子嚇得哭,士兵直接搶過孩子,往石牆上一摔,腦漿濺在婦人臉上。婦人瘋了似的往士兵身上撲,被人用刀從肩頭劈到腰腹,內臟順著傷口流出來,她倒在地上,手指還在往孩子的方向夠,直到馬蹄踏過她的手背,骨頭碎裂的聲響混著馬蹄聲遠去。

繡坊的門被踹開時,裡麵的女子們正想往地窖躲。漠北士兵衝進去,扯著女子的頭發往外拖,有的女子反抗,被人用刀劃破臉頰,有的被按在繡架上,衣物被撕扯得稀爛,繡線纏在她們掙紮的手臂上,染紅了原本素白的綢緞。最年長的繡娘想護著徒弟,被人用繡花針釘在門框上,她看著徒弟被拖拽的背影,眼淚混著血往下流,直到刀光閃過,頭顱滾落在滿地繡品上,鮮血染透了剛繡好的“平安”二字。

街麵上,漠北士兵提著百姓的頭顱當戰利品,有的把孩童挑在槍尖上取樂,有的闖進糧鋪,把米缸掀翻,糧食撒了一地,還往上麵踩。血腥味、火焰的焦糊味、女子的哭喊聲、老人的哀求聲混在一起,飄在雲夢關的夜空裡。有百姓想從城牆上跳下去逃生,卻被漠北人用箭射穿膝蓋,摔在城牆下,沒死透的人在地上掙紮,被路過的馬蹄反複踩踏,直到沒了動靜。

巴圖站在縣衙門口,手裡把玩著趙承淵的玉帶鉤,看著士兵們把搶來的布匹、糧食往馬背上搬,聽著身後傳來的慘叫,嘴角勾起一抹笑。左邊那名漠北勇士扛著兩個年輕女子走過來,女子的嘴被布塞住,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勇士把人往地上一扔,對巴圖說:“少帥,這兩個還能走,帶回營裡正好!”巴圖點點頭,目光掃過燃燒的街道,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滿地屍體上,像一道猙獰的疤。

阿勒泰走進一家綢緞莊,裡麵的掌櫃早已被砍死在櫃台後,他隨手拿起一匹紅綢,擦了擦彎刀上的血,然後把綢子往地上一扔,任由士兵們把貨架推倒。窗外,一名漠北士兵正用火把點燃一座戲台,戲台上還掛著“國泰民安”的匾額,火焰很快吞噬了匾額,“安”字的殘骸在火中扭曲,像在無聲地哀嚎。

雲夢關的夜空被火光染成暗紅色,哭喊聲直到後半夜都沒停歇。有的百姓躲在地窖裡,聽著上麵傳來的腳步聲和慘叫聲,連呼吸都不敢大聲;有的被發現後,男人們被砍殺,女子們被擄走,孩童們要麼被摔死,要麼被當成玩物,扔來扔去。街道上的血水流進排水溝,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偶爾有沒死透的人發出微弱的呻吟,很快就被漠北人的笑聲蓋過——這座白日裡還守得固若金湯的關城,此刻成了人間煉獄,每一寸土地都浸著血,每一聲哭喊都裹著絕望。

雲夢關破城的訊息傳到應天府時,巳時的陽光剛照進紫宸殿。新帝趙瑜捏著枚玉扳指——三日前掐死奄奄一息的父皇時,從老人頸間摘的,明黃龍袍下,袖口還沾著雍王趙瑾的舊血。皇後早被他軟禁在冷宮,登基大典那日,一道白綾送了終。

殿外闖進來個衣衫襤褸的信使,肩上插著斷箭,血滴在金磚上。“陛下!雲夢關沒了!趙承淵將軍全殉國了!漠北人在城裡……”他舉著塊染血的綢布,是趙承淵甲上撕的,“趙”字浸成了黑紫。

“放肆!”趙瑜摔了玉扳指,龍袍掃翻香爐,香灰撒在登基禮器清單上。“趙承淵帶三萬兵,怎麼會守不住?你想借邊關事翻朕的賬?”他踹向信使傷處,斷箭紮得更深,“朕斬雍王、餓死牢裡七個弟弟,登基那日送皇後白綾——這江山是朕的,你也敢造謠?”

戶部尚書埋著頭,指尖發顫——前幾日禦史提援兵,被趙瑜腰斬,首級掛在午門,烏鴉都啄空了眼窩。他不敢吭聲,怕落得和雍王、皇後一個下場。

“朕派的援兵呢?”趙瑜盯著兵部尚書,聲音冰寒。尚書跪地發抖:“陛、陛下,糧草還在調,盔甲還得等兩日……”話沒說完,玉鎮紙砸過來,擦著他額角碎在柱上。

“等兩日?”趙瑜坐回龍椅,手指摳著龍紋扶手,“朕登基三日,你們連這點事都辦不好?是覺得朕殺的人不夠多,還是想讓世家借丟關翻賬?”

信使突然往前爬:“陛下!救救百姓!漠北人屠城!孩子被摔、女子被……”趙瑜眼神一冷:“拖下去淩遲。”侍衛架走信使,慘叫聲混著烏鴉叫,飄得老遠。

趙瑜喝了口冷茶,壓下喉嚨裡的腥氣——那是弑父時濺的血味。“援兵先壓著,”他指尖敲著案,“查趙承淵的親兵,看有沒有內奸。午門的首級再掛七日,讓所有人記著,擋朕的路是什麼下場。”

兵部尚書心裡清楚,趙瑜根本不在乎百姓和援兵,他隻怕有人借丟關翻他殺兄、除弟、賜死皇後、弑父的賬。陽光落在龍袍上,金線刺眼,卻照不進趙瑜眼底的黑暗。援兵還在等調令,關內的哭喊聲,飄了千裡,也沒進應天府的門。

雲州主城的書房裡,風沙還沾在窗欞上——沈硯三日前才剛收服最後一座郡城,案上攤開的雲州十三郡地圖還沾著未乾的墨痕,標記“已平定”的朱紅圈旁,還放著半截染了血的箭矢,是前日剿匪時留下的。

親兵掀簾進來時,手裡的信紙被風颳得邊角發卷,紙上沾著沿途的沙塵,右下角的血指印暈得模糊——是傳遞訊息的斥候從雲夢關逃出來時,胸口滲血蹭上的。“世子,雲夢關……沒了。”親兵聲音發顫,把信紙遞過去,“漠北人在城裡屠城,北巷堆著十幾具孩童屍體,有的頭骨都碎了;繡坊的姑娘被擄走後,好些人被拋在街邊,衣服都撕爛了……趙承淵將軍帶著守軍拚到最後,刀斷了還徒手掐著漠北兵,全殉國了。應天府那邊,新帝趙瑜昨日剛登基,到現在沒派一兵一卒去援。”

沈硯手指剛碰到信紙,指節就猛地攥緊,信紙被捏出幾道深褶,沙塵簌簌往下掉。他才剛滿二十,眉眼間還帶著點未脫的少年氣,可收服雲州十三郡時練出的沉穩,此刻全被怒意衝散——他早聽聞趙承淵將軍鎮守雲夢關十餘年,硬生生把風沙擋在關外,連雲州這邊都能收到“趙將軍在,北境安”的話,現在這位護了半生百姓的將領沒了,關內卻成了煉獄。

“屠城……”沈硯聲音發啞,低頭盯著信上“女子遭辱後被棄,老人護孫被砍”的字眼,指腹反複蹭過那些墨字,像是能摸到紙上滲出的血溫。他猛地抬手,袖管掃翻了案上的茶盞,青瓷“哐當”砸在地上,滾燙的茶水濺在他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隻盯著親兵問:“漠北軍還剩多少人?在關內搜刮什麼?趙瑜除了不派援兵,還做了什麼?”

“漠北軍大概剩四萬,阿勒泰和巴圖在城裡搶糧草、拉壯丁,聽說還要往南打。”親兵嚥了口唾沫,又道,“應天府那邊,有禦史朝堂上提援雲夢關,當天就被腰斬了,首級掛在午門;還有個信使去報急,也沒了下落,現在京裡沒人敢再提援兵的事。”

沈硯猛地站起來,腰間的佩劍撞在桌腿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這劍是父親沈伯山送他的成人禮,劍鞘上刻著的“靖安”二字,在光下泛著冷光。他走到窗邊,望著雲州城外連綿的戈壁,風沙吹得他墨色衣擺獵獵作響:“傳我命令,雲州北境所有關口加派三倍斥候,日夜盯著漠北軍動向;再備足物資,讓李奎、張恒帶三千重騎兵,攜足夠的壓縮餅乾、泡麵、火腿腸,悄悄繞去雲夢關外圍,能救一個百姓是一個,彆聲張,免得被漠北軍盯上,也彆讓應天府抓著由頭。”

親兵剛要退下,沈硯又喊住他:“等等,把這封信快馬送回靖安郡,給父親。”他指尖在信上“趙瑜不援”四個字上按了按,眼神沉得像雲州的夜,“告訴父親,雲州這邊我能穩住,但應天府那位,眼裡根本沒有邊關百姓,再這麼下去,大衍的北境要守不住了。”

與此同時,應天府東方的安州地界,靖安王府的書房裡燭火搖曳,把沈伯山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書架上——架上擺著的兵書是他接手王府後新添的,封皮還泛著新書的光澤,他案頭還堆著幾卷吏部的舊檔,是從前當侍郎時沒來得及整理的,墨香混著燭油味,倒比兵書更顯熟悉。

幕僚捧著兩封信進來時,沈伯山正用指尖蘸著茶水,在案上畫大衍的疆域圖,筆觸帶著文臣慣有的規整,卻在“雲夢關”三個字上反複描了幾遍,指尖蹭得茶水發花。“王爺,雲夢關的急報,還有世子從雲州發來的信。”幕僚把信遞過去,聲音壓得很低,“現在四大州都在傳雲夢關的事,安州的幾個郡城,百姓湊在街角偷偷說新帝不顧邊關;連安州的世家,今日都派人來府裡探口風——畢竟您從前是吏部侍郎,如今臨危接掌王府才半年,他們也摸不準您的心思,問您要不要……”

沈伯山拿起雲夢關的急報,信紙剛展開,他的手指就頓住了——信裡寫著“老婦護孫,被漠北兵用刀挑開肚子”,他忽然想起前日小女兒纏著他說“爹爹,等開春了,我想去雲夢關看花燈”,心口像被重錘砸了一下,悶得發疼。他又拿起沈硯的信,看到“救百姓、守北境”幾個字時,緊繃的下頜線才稍稍鬆了點,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兒子雖年輕,卻比他這個剛從吏部轉任的王爺,更懂邊關的分量。

“趙瑜剛登基就犯了大忌。”沈伯山把信放在燭火旁,信紙邊緣被烤得發卷,他卻沒燒,隻是用手指輕輕敲著案麵,節奏裡帶著吏部斷案時的審慎,而非武將的果決,“邊關告急不援,還殺提建議的人,這是失民心;漠北人都快打到家門口了,還攥著權柄怕人多嘴,這是失軍心。四大州本就因常年賦稅重有怨氣,現在怕是更不穩了。”

幕僚點點頭,又往前湊了湊:“安州的柳家、陳家,今日派來的人都暗示,要是王爺願意出頭,他們願意出糧出丁……”話沒說完,沈伯山抬手打斷他,眼神深得像藏著山:“不急。”他起身走到書架前,伸手握住靖安劍的劍柄,姿勢還帶著生澀——這劍是王爺身份的象征,卻不是他握了十幾年的毛筆,“趙瑜現在像頭被惹急的狼,誰先出頭,誰就先被他咬。我們先沉住氣,雲州讓硯兒穩住,靖安郡這邊,把糧倉再清一遍、兵甲再檢修些——這些事我從前沒管過,得慢慢理清楚。等什麼時候,大衍的百姓都盼著有人護著他們,等漠北人的刀再逼近些,那時候動,才名正言順。”

他回頭看向幕僚,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卻也藏著幾分文臣的縝密:“給世子回信,讓他救百姓時務必小心,彆跟漠北軍硬拚,也彆落話柄給應天府;另外,告訴郡裡的人,誰要是敢私下傳皇室是非,按軍法處置——現在還不是亂的時候,我這個王爺,更得穩得住。”

燭火跳了跳,映著沈伯山鬢角的白發,他望著案上的疆域圖,指尖落在“雲夢關”那片暈開的墨跡上,沉默了許久——從前在吏部管官員考覈時,他想的是如何選賢任能,如今成了靖安王,才知護著一方百姓,比批奏摺難上百倍。他護了半生的大衍,如今卻要看著百姓遭此劫難,而朝堂之上,新帝還在為權柄沾沾自喜,這亂世,怕是真的要來了。窗外,靖安郡的夜雨淅淅瀝瀝落下,打在青石板上,像是在為雲夢關的亡魂,輕輕哀悼。

沈硯在書房裡等了兩夜,窗欞上的風沙落了又積,案上的茶換了三回,從滾燙涼到溫吞,終於聽到帳外傳來斥候急促的腳步聲——是李奎派回來報信的人,身上的甲冑還沾著未乾的血,一進門就“噗通”跪在地上,聲音抖得不成樣。

“世子……雲夢關外圍的莊子,全、全沒了。”斥候的喉結滾了滾,從懷裡掏出一塊染血的布片,遞過去時手還在顫,“這是從一個孩子身上找的,漠北人把莊子裡的人趕到曬穀場,男人被綁在木柱上,用彎刀一片片割肉,說是‘練手’;女人……女人被他們拖進破屋,我們去的時候,屋梁上掛著好幾個,衣服被撕得稀碎,舌頭都被割了,連喊都喊不出來。”

沈硯的手指剛碰到那塊布片,就像被燙到似的縮了一下——那是塊孩童穿的百家布肚兜,青布麵上繡著歪歪扭扭的小老虎,針腳還帶著新手的笨拙,此刻卻被血浸得發黑,邊緣的布絲硬邦邦的,攥在手裡像塊冰。他從前在雲州剿匪,見過土匪搶糧殺人,卻從沒想過,漠北人對中原百姓的狠,能狠到這個地步。

“還有更……更過分的。”斥候埋下頭,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說出來會被風沙吞了,“我們在莊子西頭的枯井裡,發現了十幾個老人,全被活埋了半截,隻露著上半身,漠北人往他們頭上扔石頭,說‘看中原老東西硬不硬’。有個老婆婆還活著,看見我們就伸手抓,嘴裡含著血沫,隻喊‘救我孫兒’,可我們挖了半天,隻在井邊找到個被踩爛的撥浪鼓,木頭鼓身裂成兩半,紅綢帶沾著泥,再也轉不起來了。”

沈硯猛地攥緊那塊肚兜,指節用力到發白,布片的邊角硌得掌心生疼,他卻渾然不覺。他想起三日前收服最後一座郡城時,城裡的老丈拉著他的手說“世子守住雲州,我們就能好好種莊稼了”,想起那些圍著他要糖吃的孩童,眼睛亮得像星星——可現在,雲夢關的孩子,連個完整的撥浪鼓都留不住。

“風沙裡裹著焦糊味,混著血的腥氣,飄了十幾裡地。”斥候接著說,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砸在地上的沙塵裡,暈開一小片濕痕,“我們救了個六歲的小姑娘,她躲在柴房的草堆裡,腿被漠北人的馬蹄踩斷了,不敢哭,隻咬著草稈子。問她爹孃在哪,她就指著曬穀場的方向,說‘爹孃變成血了,流到我腳邊,好燙’……世子,漠北人不是人,他們把中原人當牲口宰,連孩子都不放過啊!”

“當牲口宰……”沈硯低聲重複著這句話,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猛地抬手按住腰間——那不是尋常的古製橫刀,是父親去年送他的成人禮,刀身用現代鍛鐵技術仿製,刃口經過特殊處理,泛著比普通鐵器更冷冽的銀輝,刀鞘上“靖安”二字不是刻的,是用精密模具壓出的細紋,握在手裡沒有傳統木鞘的粗糙,反倒帶著一絲工業打磨的規整。他“唰”地拔刀,刀身劃破空氣時沒有傳統橫刀的滯澀,隻發出一道短促銳利的破空聲,竟直接將窗欞上積的厚沙劈成兩半,連木欞都被削去一角,切口平整得像用尺量過。

這把刀他練了一年,知道它的厲害——尋常鐵器砍三兩下就捲刃,可這把仿橫刀,連劈十塊青石都不會崩口。可此刻,他握著這把用新工藝鍛打的刀,卻覺得刀刃再利,也斬不儘漠北人的兇殘。

“傳我命令。”沈硯轉過身,刀指地麵,銀亮的刀身映著他眼底的紅血絲,連聲音都帶著金屬般的冷硬,“讓李奎、張恒再帶五百輕騎,把剩下的壓縮餅乾全帶上,不光要救百姓,還要把漠北人的動向摸清楚——他們在哪紮營,有多少糧草,夜裡換崗的時辰,全給我查明白。另外,讓醫官帶著傷藥跟過去,能治一個是一個,哪怕隻剩一口氣,也要救。”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案上那半截染血的箭矢上——那是前日剿匪時,一個護著女兒的獵戶留下來的。他抬手用刀背蹭過箭矢上的血跡,刀背的冷意透過血跡傳到指尖,忽然想起父親送刀時說的話:“這刀用了新法子鍛,比老刀結實,就是想讓你護住自己,也護住該護的人。”

“告訴李奎,遇到落單的漠北兵,彆留活口。”沈硯的聲音冷得像雲州的寒夜,刀刃輕輕劃過青磚,留下一道細淺卻清晰的痕跡,“但記住,彆硬碰硬——這刀再利,也架不住四萬漠北軍。我們現在要的不是報仇,是護住更多人。等父親那邊有訊息,總有一天,我要用這把刀,讓漠北人知道,中原的百姓,不是好欺負的。”

斥候領命退下時,沈硯收刀入鞘,動作利落卻帶著一絲刻意的輕緩——他怕太快的動作,會讓刀鞘碰撞發出聲響,驚擾了帳外那些還在等著訊息的親兵。他又拿起那塊百家布肚兜,指尖輕輕撫過上麵的小老虎繡紋,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也給他繡過這樣的肚兜,說“帶著它,能保平安”。

可雲夢關的孩子,帶著這樣的肚兜,還是沒能平安。

沈硯把肚兜疊好,放進貼身的衣袋裡,胸口貼著那片冰涼的布,再往下,就是腰間那把仿橫刀的刀柄——現代工藝的冷硬,和百姓血淚的溫熱,隔著一層衣料,卻都燙得他心口發疼。他抬手擦了擦眼角——風沙迷了眼,疼得厲害,卻不敢讓彆人看見。他是靖安郡的世子,是握著“新刀”的守護者,是六萬五人靖安軍的統帥。現在,他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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