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啟元 第3章 洛城暫歇;巧物換銀
馬車碾過洛城的青石板路時,沈硯終於鬆了口氣。從破廟出發後,他們又走了三日,沿途雖偶有顛簸,卻沒再遇到危險,眼下這座城雖不及應天府繁華,卻也街巷縱橫、人聲鼎沸,總算有了幾分安穩模樣。
沈仲山扶著蘇氏下了馬車,看著眼前熙攘的人群,眉頭卻仍皺著:「咱們得先找個住處,再想後續的事。」他被貶往雲州,卻沒規定具體抵達時限,洛城地處中途,正好能歇腳調整,可身上的銀子本就不多,昨日又用了些,剩下的恐怕撐不了多久。
沈硯看在眼裡,心裡早有打算。他藉口「去前麵探探路」,悄悄拐進一條僻靜的巷子裡,閃身進了空間。公寓的書桌抽屜裡,還放著他之前為了做曆史模型買的一批小玩意兒——拇指大的銅製小燈籠,能開啟的迷你木盒,還有幾串用彩色玻璃珠串成的手鏈,都是現代工藝做的,在這時代格外新奇。
他選了幾樣最不紮眼的——三串玻璃珠手鏈,五個銅製小燈籠,揣進懷裡的粗布袋子裡,又把之前獵戶留下的碎銀子仔細收好,纔回到巷口。
「爹,我有個主意。」沈硯拉過沈仲山,壓低聲音把想法說了,「這些東西是之前那位外邦先生送的,樣式新奇,或許能賣些錢,夠咱們住店和買糧食。」
沈仲山看著兒子手裡的小玩意兒,銅燈籠精巧,玻璃珠在陽光下泛著瑩潤的光,確實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式。他猶豫了片刻,終究點了頭:「也好,隻是你要小心,彆惹麻煩。」
沈硯應下,揣著東西往集市方向走。洛城的集市很熱鬨,賣菜的、說書的、打鐵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他找了個角落,把東西擺在一塊乾淨的布上,剛放下,就有個穿著綾羅綢緞的小姑娘湊了過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玻璃珠手鏈:「這是什麼?好漂亮!」
「姑娘,這是外邦來的手鏈,戴在手上好看得很。」沈硯笑著開口,拿起一串手鏈遞過去。小姑娘接過戴在手腕上,對著陽光一看,珠子裡彷彿有流光在轉,頓時喜歡得不得了:「我要了!多少錢?」
「五十文就好。」沈硯報了個不高不低的價錢——他打聽過硬通貨的市價,五十文夠尋常人家買兩鬥米,對這富家姑娘來說不算貴。
小姑娘爽快地掏出銀子,買下了手鏈。周圍的人見有人買,也紛紛圍過來,看到銅製小燈籠能開啟,裡麵還能放小蠟燭,都覺得新奇。有個婦人拿著燈籠翻來覆去地看,連聲道:「這玩意兒做得真精巧,給孩子當玩物正好!」說著便掏了四十文買下。沒半個時辰,三串手鏈和五個小燈籠就賣光了,沈硯手裡多了三百多文錢,還有個酒樓的掌櫃特意過來,問他還有沒有類似的玩意兒,願意出高價收。
沈硯心裡一喜,卻沒立刻答應,隻說「後續若有,再送到酒樓」——他得留著餘地,不能一次性把東西都拿出來,免得引人懷疑。
揣著錢,沈硯先去糧鋪買了些米、麵和新鮮的肉,又繞到點心鋪,給沈玥買了她愛吃的桂花糕。等他找到一家乾淨的客棧,定了兩間帶炭火的上房,才折返去接家人。
「娘,姐姐,咱們有地方住了!」沈硯剛進巷口,就看到沈薇正牽著沈玥的手張望,連忙揮手。蘇氏靠在沈仲山身邊,看到沈硯手裡的包裹和客棧的門牌,緊繃的臉色終於放鬆下來。
進了客棧房間,沈玥抱著桂花糕吃得滿臉香甜,蘇氏摸著客棧裡乾淨的被褥,眼眶微紅:「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沈仲山看著桌上的米和麵,又看了看沈硯,語氣裡滿是欣慰:「硯兒,辛苦你了。」
沈硯笑著搖頭,心裡卻在盤算——賣小工藝品隻能解燃眉之急,洛城是通往青陽關的要道,往來商旅多,訊息也靈通,或許能在這裡查到些關於朔漠馬隊,或是柳承業的線索。他摸了摸懷裡的複合弓,指尖傳來熟悉的冰涼觸感,眼底多了幾分堅定:安穩隻是暫時的,想要保護家人,想要翻案,還得主動去尋機會。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洛城的街道上亮起了燈籠,隱約傳來酒樓的吆喝聲。沈硯靠在窗邊,看著這暫時的太平景象,知道他們在洛城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晚飯時,客棧夥計端來熱氣騰騰的炒青菜和燉肉,沈玥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啃著肉,眼睛都亮了。蘇氏看著女兒的模樣,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輕聲對沈仲山道:「這一路多虧了硯兒,不然咱們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沈仲山點點頭,目光落在沈硯身上,欲言又止。他總覺得兒子這次「醒」來後變化太大,不僅遇事沉穩,還能想出用「外邦玩意兒」換錢的法子,可每次想問,又怕戳到兒子的心事。
沈硯看出父親的猶豫,主動開口:「爹,明日我想再去集市一趟,看看能不能再賣點東西,多攢些錢。另外,也想問問往來的商旅,有沒有關於雲州的訊息。」他知道父親一直惦記著雲州的差事,雖說是貶官,卻也是他們眼下唯一的「歸宿」。
沈仲山自然應允,隻反複叮囑:「萬事小心,彆跟人起衝突。」
第二日天剛亮,沈硯就進了空間。這次他沒拿玻璃珠手鏈,而是選了十個迷你木盒——木盒巴掌大,盒蓋能開啟,裡麵還刻著簡單的花紋,是他之前為了做模型打磨的,既不顯眼,又透著精巧。他用粗布把木盒包好,揣在懷裡往集市去。
剛到昨日擺攤的角落,就見那酒樓的王掌櫃正站在原地張望,看到沈硯,立刻笑著迎上來:「小兄弟,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掌櫃的找我有事?」沈硯故作疑惑。
「是這樣,」王掌櫃壓低聲音,「昨日我把你那手鏈給我家小孫女看,她喜歡得不行,還讓我再找幾個。你這兒還有類似的玩意兒嗎?隻要樣式新奇,價錢好說。」
沈硯心裡一喜,從布包裡拿出兩個迷你木盒,遞了過去:「掌櫃的看看這個?外邦來的小盒子,能裝些首飾、碎銀子,也彆致。」
王掌櫃接過木盒,開啟盒蓋,看到裡麵的花紋,眼睛一亮:「這玩意兒好!做工精細,還實用。小兄弟,這樣的盒子你有多少?我全要了!」
「我這兒還有八個,掌櫃的要是全要,算您三百文怎麼樣?」沈硯報了價——單個木盒他昨日問過,尋常木盒也就二十文,他這帶花紋的,算三十文一個不算貴。
王掌櫃爽快答應,當場付了錢,又道:「小兄弟,以後你要是還有這類新奇玩意兒,儘管往我酒樓送,價錢絕對比旁人高!」
沈硯應下,又在集市擺了會兒攤,把剩下的木盒以每個三十五文的價錢賣光,手裡又多了兩百多文。他沒急著回客棧,而是繞到集市邊緣的茶攤——這裡常坐往來商旅,最是訊息靈通。
他點了碗茶,假裝閒聊,跟鄰座一個挑著貨擔的商人搭話:「大哥,看您這打扮,是要去青陽關方向吧?那邊近來太平嗎?」
那商人喝了口茶,歎了口氣:「太平?哪有太平!前幾日我從青陽關過來,聽說那邊來了不少朔漠商人,個個帶著刀,看著就不像善茬。還有人說,柳大人最近在往青陽關運糧食,不知道是要做什麼。」
「柳大人?是兵部的柳承業大人嗎?」沈硯心裡一動,故意追問。
「可不是嘛!」商人點點頭,「聽說柳大人跟朔漠那邊關係好,這次運糧,怕是又要做什麼交易。小兄弟,你要是往那邊去,可得小心點。」
沈硯謝過商人,心裡沉了下去——柳承業往青陽關運糧,結合之前獵戶說的「朔漠馬隊」,恐怕真如父親當年懷疑的那樣,在暗中與朔漠勾結。他攥緊了手裡的錢袋,心裡有了個主意:或許,他不用急著去雲州,青陽關,纔是解開父親冤屈的關鍵。
回到客棧時,沈硯把茶攤聽到的訊息一字不落地告訴了沈仲山。沈仲山捏著茶杯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茶水濺出幾滴在衣襟上都沒察覺,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激動:「柳承業!他竟然還在做這種通敵的勾當!不行,我得寫奏摺,把這事稟明陛下,就算拚了這條命,也要揭穿他的真麵目!」
「爹,您冷靜點。」沈硯連忙按住父親的手,眼神沉了下來,「您以為陛下真的不知道嗎?當年您拿著通商賬本要彈劾柳承業,陛下連麵都不見,就定了您的罪——他不是昏聵,是根本不在意柳承業和朔漠的勾結,隻要柳承業能幫他穩住主和派,能讓他安坐龍椅,這點『小事』,他根本不會管。」
沈仲山愣住了,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這些年他雖被貶,卻始終抱著「君明臣賢」的念想,總覺得是柳承業矇蔽了聖聽,可兒子的話,卻像一把錘子,敲碎了他最後的幻想。
「更何況,」沈硯的聲音壓得更低,眼底閃過一絲冷意,「應天府裡那位,現在怕是自身難保了。他當年殺兄弑叔奪來的皇位,十三位皇子個個盯著,雍王、靖王背後都有世家支援,等他哪天病重,應天府裡怕是要血流成河。這時候您遞奏摺,彆說扳不倒柳承業,說不定還會被哪方勢力當槍使,咱們全家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得沈仲山徹底清醒。他看著眼前的兒子,忽然覺得陌生——那個曾經隻會讀書的文弱少年,如今竟能把朝堂局勢看得如此透徹。可這份透徹背後,藏著多少無奈與冰冷,他不敢深想。
「那……那我們怎麼辦?」沈仲山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茫然,他一輩子忠君愛國,如今卻發現君不可忠,國將不國,一時間竟沒了方向。
沈硯握住父親的手,語氣堅定:「爹,陛下靠不住,朝堂靠不住,咱們的事,隻能自己解決。柳承業勾結朔漠,總要留下證據,青陽關是他們交易的必經之地,隻要我們能找到證據,就算不能稟明陛下,也能讓柳承業身敗名裂,還您一個清白。」
他頓了頓,又道:「而且,等我們有了足夠的力量,就算皇帝想管,也管不了了。這大衍的天,早就該變了。」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極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沈仲山看著兒子眼底的光,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野心與底氣。他沉默了許久,終於緩緩點了點頭,握緊了兒子的手:「好,爹聽你的。咱們不靠彆人,就靠自己,把這冤屈洗了,把柳承業的罪行,公之於眾。」
窗外的風刮過客棧的窗欞,發出輕微的聲響。沈硯知道,父親心裡那座「忠君」的高塔已經坍塌,而他們接下來要走的路,會比之前更難,卻也更明確——不再寄望於任何人,隻靠自己的雙手,在這亂世裡殺出一條生路,討回所有欠他們的東西。
他摸了摸懷裡的複合弓,又想起空間裡那些現代物件,心裡愈發篤定:這場屬於他們父子的「戰爭」,從洛城開始,絕不會止步於洛城。
父子倆正說著,門外傳來沈薇的聲音:「爹,硯兒,該吃飯了。」
沈硯應了一聲,扶著沈仲山起身。飯桌上,蘇氏看著父子倆神色間的凝重,沒多問,隻一個勁地給沈玥夾肉,又往沈硯碗裡添了勺熱湯:「硯兒,白天跑集市累了吧?多喝點湯補補。」
沈硯接過湯碗,心裡一暖。他知道,家人的安穩,就是他最該守住的東西。飯後,沈玥纏著沈硯講故事,沈硯便撿了些現代聽過的寓言,編了個「小狐狸智鬥大灰狼」的故事,聽得沈玥眼睛發亮,連打哈欠都捨不得閉眼。
等哄睡了妹妹,沈硯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閃身進了空間。他沒急著休息,而是翻出了書桌裡的筆記本和筆——這是他唯一能記錄資訊的東西。他在本子上寫下「柳承業-青陽關-糧食-朔漠馬隊」幾個關鍵詞,又畫了個簡單的路線圖:洛城→青陽關→雲州。
「想要查柳承業的證據,必須去青陽關。」沈硯盯著筆記本,手指輕輕敲擊桌麵,「可青陽關是邊境要塞,盤查嚴格,咱們又是罪臣家屬,怎麼進去?」
他想起白天王掌櫃說的「高價收新奇玩意兒」,心裡忽然有了主意——或許,他可以借著「販賣外邦貨物」的由頭,跟著商旅一起去青陽關。一來,商旅有通關文牒,方便進出;二來,販賣貨物也能讓他繼續賺錢,甚至接觸到更多訊息。
打定主意,沈硯又在空間裡翻找起來。這次他沒拿小工藝品,而是盯上了廚房裡的不鏽鋼小勺子、小鏟子——這些東西輕便,耐用,而且在這時代,不鏽鋼的光澤和質感,足夠「新奇」,卻又不會像玻璃珠那樣惹眼。
他選了二十把小勺子、十把小鏟子,用粗布包好,又找了個結實的布袋子裝著。做完這一切,他才躺在床上,閉眼休息。空間裡的床還是他現代的那張,柔軟舒適,能讓他暫時忘記外麵的亂世。
第二日一早,沈硯就帶著不鏽鋼勺子和鏟子去找王掌櫃。王掌櫃看到這些「泛著銀光」的勺子,眼睛立刻亮了:「小兄弟,這是什麼材質?看著比銅器還亮,還輕便!」
「是外邦的特殊金屬,叫『不鏽鐵』,不會生鏽,用著方便。」沈硯隨口編了個名字,「掌櫃的要是喜歡,這些勺子鏟子,算您五百文怎麼樣?」
王掌櫃拿起一把勺子,翻來覆去地看,又用指甲劃了劃,果然沒留下痕跡,連忙點頭:「值!太值了!小兄弟,你這些東西,真是越來越稀罕了。」他當場付了錢,又忍不住問,「小兄弟,你這些貨物,都是從哪裡進的?以後還能有嗎?」
「都是托外邦朋友弄來的,數量不多,得慢慢攢。」沈硯故意賣關子,「對了,掌櫃的,我想問問,您認識常去青陽關的商旅嗎?我想跟著他們去那邊賣些貨物,就是不知道怎麼通關。」
王掌櫃愣了愣,隨即笑道:「巧了!我認識一個張老闆,後天就要帶著商隊去青陽關,他為人仗義,手裡也有通關文牒。我幫你問問,看他願不願意帶你一起走。」
沈硯大喜,連忙道謝:「那就多謝掌櫃的了!要是事成,我定有重謝!」
從酒樓出來,沈硯腳步輕快。他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看來,他的「青陽關之行」,很快就能實現了。他回到客棧,把這個訊息告訴了沈仲山,沈仲山也鬆了口氣,連連道:「這樣最好,跟著商隊,也安全些。」
接下來的兩天,沈硯一邊幫著家人收拾行李,一邊等著王掌櫃的訊息。第三天一早,王掌櫃就派人來傳話,說張老闆同意帶他們一起走,讓他們後天一早到城門口集合。
沈硯連忙謝過送信的人,又去集市買了些路上用的乾糧和藥品,塞進空間裡——他知道,去青陽關的路,絕不會比去洛城輕鬆,他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出發那天,天剛矇矇亮,沈硯就帶著家人來到城門口。張老闆是個五十多歲的壯漢,穿著一身綢緞,看著很豪爽。他看到沈硯一家,也沒多問,隻笑著道:「小兄弟,王掌櫃都跟我說了,路上有什麼事,儘管開口。」
沈硯連忙道謝,扶著母親和妹妹上了商隊的馬車。馬車緩緩駛出城門口,沈硯回頭看了眼洛城的城牆,心裡默默道:「洛城,再見了。青陽關,我來了。」
車輪碾過官道,朝著青陽關的方向駛去。沈硯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看著外麵漸漸荒涼的景色,知道他們離危險越來越近,卻也離真相,越來越近。他摸了摸懷裡的複合弓,又看了看身邊熟睡的妹妹,眼底滿是堅定——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會帶著家人,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洗清冤屈,直到在這亂世裡,找到屬於他們的安穩。
商隊抵達青陽關下時,沈硯望著那高聳的城牆和往來盤查的兵卒,心裡暗暗定了定神。張老闆熟門熟路地拿出通關文牒,和守城兵卒說了幾句,便帶著商隊進了城。
沈硯先幫著父母和妹妹在城內的客棧安頓好,又特意叮囑福伯:「我不在的時候,您多看著點,彆讓娘和妹妹出門,有事就找客棧掌櫃幫忙。」福伯連連應下,沈硯這才揣著從空間裡拿的幾樣不鏽鋼小物件,跟著張老闆往城內的市集去。
青陽關作為邊境要塞,市集上多是往來的商旅和戍邊的兵卒,比洛城的市集多了幾分粗獷之氣。沈硯跟著張老闆找了個攤位,剛把不鏽鋼小勺子擺出來,就吸引了不少人圍觀——這泛著銀光又不生鏽的物件,在滿是鐵器、銅器的市集裡格外紮眼。
沒一會兒,就有個穿著錦袍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兩個隨從,眼神倨傲地掃過攤位:「這是什麼玩意兒?拿來我看看。」
沈硯遞過一把勺子,笑著開口:「這位公子,這是外邦來的『不鏽鐵』勺子,不會生鏽,用著方便。」
年輕男子接過勺子,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又遞給身後的隨從:「去,拿給柳三公子看看。」
沈硯心裡一動——柳三公子?難道是柳承業的人?他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看著隨從快步離開,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沒過多久,那隨從就回來了,身後跟著個麵容陰鷙的男子,穿著一身黑色錦袍,腰間佩著玉玨,看著約莫二十多歲。他走到攤位前,拿起勺子看了片刻,又看向沈硯:「你這東西,還有多少?我全要了。」
「回公子,我這兒還有十幾把勺子,還有幾把鏟子,若是公子全要,算您三百文。」沈硯報了價,眼神卻在暗中觀察著對方——這男子眉宇間帶著幾分狠厲,周身的氣息也透著不善,想必就是柳承業的義子之一。
柳三公子爽快地付了錢,又道:「你這東西新奇,我那幾位兄長想必也會喜歡。你跟我來,若是他們也滿意,以後你的貨,我們全包了。」
沈硯心裡暗喜,麵上卻故作猶豫:「公子,我……我還要跟著商隊做事,怕是不方便……」
「無妨,」柳三公子揮了揮手,「我讓人跟張老闆說一聲就是。你隻需跟我來,好處少不了你的。」
沈硯「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跟著柳三公子往城內的一處宅院走去。路上,他悄悄觀察著周圍的環境,記住了路線——這宅院地處青陽關西側,周圍多是兵卒把守,顯然是柳承業在青陽關的據點。
進了宅院,柳三公子把沈硯帶到正廳,廳內還坐著兩個男子,一個身材魁梧,一個麵容消瘦,想必就是柳承業的另外兩個義子。柳三公子把不鏽鋼勺子遞給他們,笑著道:「大哥,二哥,你們看這東西怎麼樣?」
魁梧男子拿起勺子,掂量了一下,道:「這材質倒是特彆,比銅器輕便,若是用來給兵卒配用,倒也實用。」
消瘦男子則盯著勺子,眼神閃爍:「這外邦來的物件,怕是不便宜吧?這小子能弄到這些,說不定還有更稀罕的東西。」
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沈硯身上,魁梧男子開口:「小子,你還有什麼好東西?都拿出來看看。」
沈硯知道,機會來了。他從懷裡拿出一個迷你木盒,開啟盒蓋,裡麵放著一小塊磁鐵——這是他從空間裡的工具箱裡找的。「幾位公子,這是外邦來的『吸鐵石』,能吸住鐵器,也算是個新奇玩意兒。」
三人看著磁鐵吸起桌上的鐵釘,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消瘦男子立刻道:「這東西好!你還有多少?我們全要了!」
沈硯故意麵露難色:「公子,這吸鐵石數量不多,而且……我這貨都是托外邦朋友弄來的,每次隻能帶一點,若是幾位公子想要,得給我點時間。」
柳三公子眼珠一轉,道:「無妨,你可以留在我們這兒,專門給我們供貨。我們給你錢,給你住處,隻要你有好東西,好處少不了你的。」
沈硯心裡冷笑——這些人果然貪心,正好合他意。他故作感激地躬身:「多謝幾位公子提攜!我一定好好為幾位公子做事!」
就這樣,沈硯成功留在了柳承業的據點裡。他知道,柳承業這老狐狸雖然沒來,卻派了三個義子坐鎮,想必是在策劃著什麼大事。而他,正好可以借著「供貨」的由頭,暗中探查柳承業勾結朔漠的證據,一步步揭開這場陰謀的麵紗。
夜色漸深,沈硯躺在宅院給他安排的房間裡,卻毫無睡意。他摸了摸懷裡的複合弓,又想起客棧裡的家人,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儘快找到證據,既能洗清父親的冤屈,也能早日帶著家人離開這危險之地。
第二日清晨,沈硯剛把從空間裡拿的幾枚不鏽鋼釘子擺出來,就見宅院門口忽然來了一隊兵卒,簇擁著一個穿著灰袍的中年男子往裡走。那男子麵生得很,卻帶著一股陰鷙的氣息,眼神掃過庭院時,像鷹隼般銳利。
柳三公子幾人見了他,立刻起身迎上去,語氣恭敬:「李大人,您怎麼來了?」
被稱作「李大人」的男子沒應聲,目光卻在庭院裡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沈硯身上。他盯著沈硯看了片刻,眉頭忽然皺起,腳步緩緩走了過來:「你……抬起頭來。」
沈硯心裡咯噔一下,強壓著慌亂,緩緩抬頭。李大人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突然冷笑一聲:「好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沈仲山的兒子,竟然敢跑到這兒來送死!」
這話一出,柳三公子三人臉色驟變,齊刷刷地看向沈硯。沈硯心裡一沉——他竟然被認出來了!想必這李大人是柳承業的心腹,當年父親被誣陷時,他定是在場的。
「李大人,您沒認錯吧?這小子說他是外邦商人的夥計……」柳三公子還想確認,卻被李大人打斷:「錯不了!沈仲山這兒子,當年在應天府我見過!沒想到他竟敢喬裝打扮,混到咱們這兒來,定是來探訊息的!」
李大人說著,猛地拔出腰間的刀,指著沈硯:「拿下他!死活不論!」
周圍的兵卒立刻圍了上來,手裡的刀槍對準了沈硯。沈硯知道不能坐以待斃,他猛地往後一退,避開身邊兵卒的刀,同時從懷裡掏出複合弓,迅速抽出一支箭矢搭弦。
「誰敢過來!」沈硯弓弦拉滿,箭尖對準李大人,眼神冰冷,「我這弓箭,可不長眼!」
李大人被他的氣勢震懾,後退了一步,隨即又冷笑:「就憑你一把破弓,還想反抗?給我上!」
兵卒們不敢違抗,舉著刀槍衝了上來。沈硯手指一鬆,箭矢帶著銳響射向最前麵的兵卒,正中他的肩膀。那兵卒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周圍的兵卒頓時停住了腳步。
「還有誰想試試?」沈硯又抽出一支箭矢,目光掃過周圍的兵卒,「我勸你們彆白費力氣,我要是想走,你們攔不住!」
他知道這裡不宜久留,必須儘快突圍。他趁著兵卒們猶豫的間隙,猛地朝著庭院西側的圍牆跑去——那裡有個缺口,昨晚他勘察環境時注意到的。
「攔住他!彆讓他跑了!」李大人急得大喊,親自舉著刀追了上來。
沈硯腳步不停,快到圍牆時,他回頭射出一支箭矢,逼退身後的兵卒,隨即縱身一躍,翻過了圍牆。牆外是一條狹窄的小巷,他不敢停留,順著小巷往前跑,身後傳來兵卒們的呼喊聲和腳步聲,顯然是追了上來。
他知道,李大人肯定會調動更多人手搜捕他,青陽關已經待不下去了,必須儘快找到家人,離開這裡。他一邊跑,一邊回憶著客棧的路線,同時留意著周圍的動靜——巷子裡空無一人,隻有他的腳步聲和身後的追兵聲。
沈硯剛翻過圍牆,胸口就一陣劇烈起伏,雙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這具身體本就因之前的高燒虛弱,昨夜又沒敢深睡,剛才一番對峙與奔逃,早已耗儘了力氣。他扶著冰冷的牆壁喘了口氣,身後的呼喊聲與腳步聲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兵卒們「彆讓他跑了」的嘶吼。
他咬著牙往前衝,狹窄的巷子裡滿是碎石,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手背剛癒合的傷口又被蹭破,滲出血來。可他不敢停,隻能攥緊複合弓,踉踉蹌蹌地往前跑——客棧就在前麵兩條街,隻要能到那裡,找到家人,就算是死,也得護著他們一起走。
剛拐過一個拐角,迎麵就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沈硯抬頭一看,心瞬間沉到穀底——一隊兵卒舉著刀槍堵在巷口,為首的校尉眼神冰冷地盯著他,手裡的長刀在陽光下泛著寒光。
「前後都被堵了……」沈硯靠在牆上,大口喘著氣,眼前陣陣發黑。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炸開,手臂連拉弓的力氣都快沒了,可他還是顫抖著抽出一支箭矢,搭在弦上——就算拚到最後,也不能束手就擒。
「沈小公子,束手就擒吧!」為首的校尉開口,語氣帶著幾分嘲諷,「你這身子骨,跑不了多遠,何必白費力氣?」
沈硯沒應聲,隻是死死盯著校尉,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身後的兵卒已經追了上來,將他團團圍住,數百把刀槍對著他,密密麻麻的人影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李大人從人群裡走出來,看著狼狽的沈硯,冷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有多能打,原來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早知今日,當初就該連你一起定罪,省得現在浪費力氣!」
沈硯喘著氣,眼神卻依舊沒慫:「柳承業勾結朔漠,禍國殃民,你們跟著他,早晚沒有好下場!」
「死到臨頭還嘴硬!」李大人臉色一沉,揮手道,「給我上!打斷他的腿,抓活的!」
前排的兵卒立刻舉著刀衝了上來,沈硯咬著牙拉滿弓弦,可手臂卻控製不住地發抖,箭矢射偏了,隻擦著一個兵卒的胳膊過去。那兵卒吃痛,怒吼著揮刀砍來,沈硯想躲,卻因體力不支慢了半拍,腰間被刀背重重砸了一下,瞬間傳來鑽心的疼痛,整個人癱倒在地。
複合弓從手裡滑落,沈硯趴在地上,看著周圍圍上來的兵卒,心裡滿是絕望——他還是太弱了,連保護家人的機會都沒有。可他不甘心,視線掃過巷角堆放的柴火,忽然想起空間裡還有幾瓶酒精噴霧——那是他現代用來消毒的,遇火就能燃!
他趁著兵卒們還沒近身,悄悄將手伸進口袋,摸到了空間的入口,集中最後一點力氣,將兩瓶酒精噴霧摸了出來,緊緊攥在手裡。
「你們彆過來!」沈硯掙紮著坐起來,舉起酒精噴霧,眼神裡滿是決絕,「我這裡有外邦來的『火油』,隻要一點火星,咱們就同歸於儘!」
兵卒們果然停住了腳步,李大人皺著眉,顯然不信:「你少裝神弄鬼!一個病秧子,還能有什麼本事?」
沈硯沒廢話,從懷裡摸出火摺子——這是他從客棧帶出來的,吹亮後,火苗在他指尖跳動。他將酒精噴霧的噴頭對準人群,聲音沙啞卻堅定:「不信?你們可以試試!」
火苗映著他蒼白的臉,也映著他眼底的狠勁。李大人看著他不似作偽的模樣,猶豫了——柳承業要的是活口,若是真把人逼急了同歸於儘,他沒法交代。
「都退後!」李大人揮手讓兵卒們後退幾步,冷聲道,「沈硯,我勸你彆耍花樣,你跑不了的!」
沈硯握著酒精噴霧和火摺子,緩緩站起身,後背依舊靠在牆上——他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喘息,隻要他一鬆勁,就會被立刻拿下。他必須儘快想辦法,要麼突圍,要麼……等一個渺茫的機會。
沈硯攥著酒精噴霧和火摺子,後背抵著冰冷的牆壁,渾身的力氣像被抽乾般,連呼吸都帶著顫抖。李大人眼神陰鷙地盯著他,手一揮,前排的兵卒又往前逼近了兩步,刀槍的寒光幾乎要貼到他臉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破空聲突然從巷頂傳來!
「咻——」
一枚三寸長的鐵鏢帶著銳響,像一道黑色閃電,直直穿透李大人的後心。李大人瞳孔猛地放大,嘴裡噴出一口鮮血,雙手捂著胸口,難以置信地回頭,卻連凶手的影子都沒看到,便重重倒在地上,徹底沒了動靜。
「大人!」
兵卒們驚撥出聲,瞬間亂作一團。
緊接著,巷口的陰影裡突然竄出一道黑色身影——那人蒙著麵,隻露出一雙冷冽的眼睛,手裡握著一把泛著寒光的短刀,動作快得像鬼魅。他甫一落地,就朝著最近的兵卒撲去,短刀寒光一閃,便劃破了那兵卒的喉嚨,鮮血噴濺而出。
「有刺客!」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兵卒們才反應過來,舉著刀槍朝黑衣人圍去。可黑衣人身手極快,短刀在他手中彷彿有了生命,每一次揮砍都精準命中要害,不過片刻功夫,就有五六個兵卒倒在地上,慘叫聲此起彼伏。
沈硯看得目瞪口呆,手裡的酒精噴霧都忘了放下——這黑衣人是誰?為什麼會突然幫他?
黑衣人似乎並不戀戰,解決掉前排的兵卒後,迅速衝到沈硯身邊,低聲道:「跟我走!」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幾分刻意壓低的粗糲感。沈硯來不及多想,本能地跟上他的腳步。黑衣人在前開路,短刀揮舞間,兵卒們根本近不了身,硬生生在包圍圈裡撕開一道缺口。
兩人沿著小巷往外跑,身後的兵卒雖在追趕,卻被黑衣人留下的幾具屍體擋了去路,一時難以追上。跑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黑衣人帶著沈硯拐進一處廢棄的柴房,才停下腳步,靠在門後警惕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柴房裡光線昏暗,隻有幾縷陽光從破洞透進來。沈硯喘著粗氣,看著眼前的黑衣人,忍不住問道:「多謝壯士相救,不知壯士是……」
黑衣人沒回頭,隻是盯著柴房的門,聲音依舊沙啞:「彆問那麼多,你惹了柳承業,青陽關已經待不下去了,儘快帶你家人離開。」
說完,他從懷裡掏出一塊黑色的令牌,扔給沈硯:「拿著這個,出城西的關卡時,亮出來,守兵會放你們過去。」
沈硯接過令牌,入手冰涼,上麵刻著一個模糊的「影」字。他還想再問,黑衣人卻已經拉開柴房的門,回頭道:「我引開追兵,你趁機去客棧接你家人,記住,半個時辰內必須離開青陽關,否則就來不及了!」
話音未落,黑衣人便閃身出了柴房,朝著與客棧相反的方向跑去,很快就吸引了遠處追兵的注意力。
沈硯握著令牌,心裡滿是疑惑,卻也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他將令牌揣進懷裡,撿起地上的複合弓,朝著客棧的方向狂奔而去——無論這黑衣人是誰,眼下能帶著家人離開青陽關,纔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