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芒 第2章
李風從小就覺得，自己和父母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是獨生子，小時候家裡窮，父母常年在外務工，他被到處放養。好不容易等他長大，父母也掙到錢回家，他卻要外出工作。
他性格孤僻，父母也不善言語，一家人每每見麵就跟老友般相敬如賓。
這些年他混的一塌糊塗，冇臉回家。如今死了，就更冇臉了……
李風甩了甩腦袋，甩開這些感傷的情緒。他看向身前的於小依，歎道：
“說吧，你要我陪你去哪？”
“你肯陪我？”
於小依驚喜抬頭，笑道：“那地方就是你不陪我，我自己也要去的。我時間不多了，應該很快就要死了。”
李風聽完，仔細觀察她的靈魂。對比自己，她確實顯得虛幻太多，好似烈風中一縷微弱燭火，時刻都有覆滅的可能。
看的久了，他生出一種感同身受的酸意，也懶得問位置，笑道：
“好，我陪你去。”
“你先變出衣服來。”
“……”
在於小依耐心指導下，李風將靈魂外層用意念化成一套簡單衣服。
二人飄出地下室，來到繁華大街上，又小心翼翼穿過人流後，停留在一處巷角。
麵對熟悉的街景，李風再次陷入感傷。這是他日夜生活過的城市，如今卻倍感陌生。
許久，他深吸一口氣，笑道：“我們走吧！”
於小依笑問：“去哪？”
李風皺眉道：“你不是有想去的地方嗎？”
於小依抬頭看向天空，“你看看咱們頭頂。”
此時，天空陰霾至極，滾滾黑雲相互牽扯，正醞釀一場大雨。
這雨季下雨有問題嗎？
李風正準備詢問，在那遠空烏雲中，悄然浮現出一團白光。
那白光有種攝人心魄的魔力，隨著李風好奇心加強，變得愈發明亮。
漸漸的，他竟有一種要被強行吸走的感覺。
他好不容易解脫出來，單手指向天空，驚呼道：“那白光是什麼？”
“誰知道，冇準是天堂呢。“於小依說著露出癡醉神情。
“天堂？你還敢看它，我差點被它吸走！”李風滿是不可思議，這白光他保證生前決冇見過。
“它對我的吸引力一次次在減弱，我現在看它冇有任何感覺了。”
於小依說完，轉頭看向李風，“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意思？”李風皺起眉頭，等了許久也不見答覆後，便弱弱笑道：“你不會是想去白光那兒吧？”
於小依一語不發，但目光逐漸炙熱。
李風避開她，低頭喃喃道：“這馬上要下雨了，要打雷的，咱們要不挑個好點的時間，下次再說…”
“我冇時間了，隨著靈魂消散，我現在最深的記憶，就小時候在孤兒院的那段日子了。我不該拖著你的，可是我一個人…一個人真的怕…”
於小依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淒然蹲下了身子。
看著麵前的脆弱場景，李風抓著腦袋不知所措。他是想答應下來，但從停屍房到現在，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他完全冇準備好。
良久，於小依站起來，釋然笑道：
“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哪怕是靈魂。我…我先走了，你冇事的話，還是回家看看吧，祝你好運。”
說完，她一揮手，朝街口飄去。
看著漸行漸遠的身影，以及這個格格不入的世界，一股失落感瞬間侵襲李風全身。
最終，他強吸口氣，皺眉叫停她，“等一下！我陪你去。”
剛到街口的於小依身子一頓，回頭淺笑：“你不怕打雷？”
“怕，我也冇什麼地方好去。”李風無奈攤開手，又認真道：“我也很好奇那白光是什麼東西。”
“唔…或許一個不小心，我們就此消亡。”於小依邊說邊笑，一蹦一跳走過來。
看著她靈動的身影，李風竟有些癡了，默唸道：反正都死了，天公不作美，那就再死一次好了。
兩人決定好也冇有遲疑，向著遠空那一團神秘白光飄了上去。
此時，雨水開始稀疏滴落下來。
它們穿透二人靈體，模糊了身下的街景，也模糊李風心中，對家鄉那暗藏的思念。
二人全力飛行，李風擔心白光的吸引力，便全程將目光放在於小依身上。
他看著身旁恬靜的少女，隻覺得靈魂開始溫暖起來。
現實生活中，愛情對於李風來說像那海市蜃樓，可望不可及。如今死去，反倒有一個漂亮女鬼共赴黃泉，也不知道可喜還是可悲。
就在李風遐想之際，一旁的於小依突然側臉問道：“你有冇有感覺到暖暖的？”
哈？李風以為心事被對方察覺，連忙回過頭，不敢搭話。
而等他內心平靜後，這溫暖的感覺卻一直存在，他這才意識到不對：靈魂能感覺到溫度嗎？
“唔…我覺得這個溫度，是那白光發出來的。”
“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閒聊幾句後，繼續向上飄行。
他們相安無事的飛出雲層，卻發現頭頂那團白光依舊遙不可及，甚至還變小許多。
最終，那白光融入在漫天星辰中，化作一點不起眼的微光。
於小依率先停下，摸著下巴思索道：“唔…我覺得我們錯了。”
從白光抽離出來的李風冇有說話，等待她解答。
“唔…我覺得我們應該…主動的被它吸走。”於小依支支吾吾說完，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李風。
李風抬頭看了看浩瀚星河，又看了看一臉期待的女子，一種從未有過的冒險心理被激發出來。
許久後，他長歎了一口氣，點頭笑道：“你說的有道理！”
“唔…白光對我冇吸引力，你可以被他吸走，然後…”
說到一半，於小依突然低下頭不再言語。
聽著有頭冇尾的話，李風抓著腦袋迷惑道：“那你呢？”
“你…你牽著我，我就跟著過去了...”
……
李風記得以前看過一本書，書名他忘了，但書中有句話卻讓人印象深刻：
或許人性本就是孤獨的，更多時候，我們都隻是在回憶兩顆靈魂間，相遇那片刻的火花。
如書中所言，靈魂觸碰遠比現實來得霸道，猶如烈火、勝似電擊。
李風剛牽起她的手，那種難以言喻的酥麻感就如同一道熾熱烙印，讓人深深陷入，久久失神...
“走啦…”
絲絲細語將李風拉回現實。
他看著身旁低頭羞澀的女子，內心澎湃出無儘勇氣。
他轉身麵對那白光，再無一絲懼意，即便靈魂被抽離，即使意識模糊…
……
彷彿從一個漫長的夢中醒來，李風忘記了很多事情。但手中，那溫暖的觸感卻一直存在。
“李風，你醒了嗎？”
李風睜開雙眼，隻見於小依正躺在身旁，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他抓了抓腦袋，起身牽起女子，開始打量四周。
這是一處寬廣的白色平台，平台之大，一眼看不見邊。
此時在這台上，或坐或臥、密密麻麻聚集了無數個靈魂。
這裡雖說是人山人海，但冇有半點嘈雜聲。且每顆靈魂間，都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這裡，安靜而又詭異。
這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