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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夏餘燼 歸巢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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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巢的暖意

鹿槿灼能坐輪椅那天,季槐特意從老院捎來了件東西——是用紅繩係著的玻璃罐,裡麵的紅本本被糖漬浸得愈發溫潤,那顆凍桃早已化透,在罐底凝成琥珀色的糖塊,連帶著去年埋進去的乾枯木槿花瓣,都染上了層甜甜的光澤。

“周奶奶說,該讓它們見見光了。”季槐把玻璃罐放在輪椅的小桌板上,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照進來,罐身折射出細碎的光斑,落在鹿槿灼的手背上,像撒了把金粉,“等你能走路了,我們就把它埋回果園,讓它接著守著桃樹。”

她的指尖輕輕敲著罐壁,糖漬在玻璃上留下淺淺的指痕。“其實不用埋回去了。”她忽然說,聲音裡帶著點狡黠的笑意,“放在老院的窗台上挺好,既能看見木槿花,又能曬到太陽,像個真正的家。”

季槐愣了愣,隨即笑了。他知道她的意思——這玻璃罐裝著的早已不隻是紅本本和糖塊,是他們熬過的所有苦,是彼此藏在心底的暖,是該擺在明麵上,時時看著、時時念著的念想。

“聽你的。”他推著輪椅往病房外走,“今天天氣好,帶你去樓下花園曬曬太陽,周奶奶說那裡的月季開得正豔。”

輪椅碾過走廊的地磚,發出輕微的“軲轆”聲。鹿槿灼看著窗外掠過的梧桐樹,枝椏上已經冒出了新綠,像她記憶裡父親藥房外的那棵。“我還記得,”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歎息,“小時候你總推著我在醫院花園轉圈,說‘等你好了,我就用自行車載你回家’。”

季槐的腳步頓了頓。那是她第一次術後複發時,他剛轉正,工資微薄,買不起輪椅,就找護士借了輛吱呀作響的舊推車,每天午休推著她在花園轉,陽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他說的話像撒在風裡的種子,沒想到真的等來了結果。

“這次不騙你。”他握緊輪椅的扶手,指腹蹭過磨得發亮的木頭,“等你出院,我就買輛帶後座的自行車,載你去河灘,去果園,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花園的月季確實開得熱鬨,粉的、紅的、黃的,擠在枝頭像堆打翻的胭脂盒。季槐把輪椅停在紫藤架下,替她披上薄外套——她的身體還虛,經不起風吹。紫藤花的香氣混著月季的甜,在暖烘烘的空氣裡漫開來,像杯精心調過的蜜茶。

“趙磊來過兩次了。”季槐給她剝著橘子,橘瓣上的白絲都摘得乾乾淨淨,“說等你出院,要請我們去吃他媳婦做的酸菜魚,說那是他最拿得出手的菜。”

“還有那個戴眼鏡的大學生呢?”鹿槿灼咬著橘瓣,酸甜的汁在舌尖漫開,“上次你說他考研成功了,考上了醫學院的研究生。”

“嗯,叫林宇,”季槐笑著點頭,“他說以後想當血液科醫生,還說要拜我為師,我哪敢收啊。”

陽光透過紫藤花的縫隙落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像裹了層棉花。鹿槿灼忽然覺得,這場意外帶來的不隻是傷痛,還有數不清的善意——像趙磊的魚,像林宇的理想,像那些不知名的獻血者,像周奶奶熬不完的雞湯,都成了他們日子裡的糖,把苦一點點中和掉了。

出院那天,周奶奶特意雇了輛麵包車來接。老人家穿著件簇新的藍布褂子,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銀簪在陽光下閃著光,看見鹿槿灼被季槐扶著走出醫院大門,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可算回家了……可算回家了……”

鹿槿灼的腳步還有點虛,季槐扶著她的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車窗外的街景飛逝,她卻覺得像過了很多年——從第一次進醫院,到無數次的搶救,到這場驚心動魄的意外,兜兜轉轉,終於還是回到了。

老院的門推開時,木槿花的香氣撲麵而來。那株從隔離病房挪回來的木槿已經種在了院角,枝椏上又開了幾朵新花,粉白色的花瓣在風裡輕輕晃,像在歡迎她回家。窗台上的玻璃罐被擦得鋥亮,紅本本的邊角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我燉了排骨藕湯,”周奶奶把他們往屋裡迎,“藕是後山挖的,粉得很,補身子。”

季槐扶著鹿槿灼坐在藤椅上,轉身去廚房端湯。陽光落在她的手背上,那道車禍留下的疤痕已經淡了很多,像條淺淺的白線。她看著院子裡忙碌的兩個人,忽然覺得,所謂的家,從來不是華美的房子,是有人記得你愛吃的菜,是有人扶著你慢慢走,是窗台上有你牽掛的念想,是空氣裡有你熟悉的味道。

“嘗嘗。”季槐把湯碗遞到她手裡,藕湯的熱氣模糊了她的眼鏡片,“周奶奶燉了三個小時,說藕要燉到拉絲纔好喝。”

鹿槿灼吹了吹,舀了一勺送進嘴裡。粉糯的藕混著排骨的香,在舌尖化開時,眼淚忽然掉了下來,砸在湯碗裡,濺起細小的水花。

“怎麼了?”季槐慌了,以為燙著她了,“是不是太燙了?”

“不是。”她搖搖頭,笑著擦去眼淚,“是太好喝了,像小時候我媽燉的味道。”

周奶奶在旁邊抹著眼淚,往她碗裡又加了塊排骨:“傻丫頭,以後想吃,奶奶天天給你燉。”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得人昏昏欲睡。鹿槿灼靠在季槐懷裡,聽著他的心跳混著廚房的洗碗聲,忽然覺得眼皮發沉。玻璃罐在窗台上閃著光,木槿花的香氣漫了滿院,像首溫柔的搖籃曲。

“季槐,”她迷迷糊糊地說,“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好。”他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再也不分開了。”

老院的門虛掩著,風穿過門簾,帶著槐花香溜了進來。玻璃罐裡的糖漬在陽光下慢慢融化,像要把所有的時光都釀成蜜。而藤椅上相擁的兩個人,正把這歸巢的暖意,一點點織進往後的日子裡,像木槿花的藤蔓,纏繞著,生長著,永不分離。

夕陽西下時,鹿槿灼在夢裡看見果園的桃樹開花了,粉白色的花瓣落在玻璃罐上,像給它蓋了層溫柔的被子。而季槐正蹲在樹下,小心翼翼地給它澆水,嘴裡哼著她熟悉的調子,像哼著整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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