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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夏餘燼 跨年夜的銀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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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年夜的銀戒指

搶救室的紅燈熄滅時,跨年晚會的倒數聲正從護士站的電視裡湧出來。季槐摘下沾著血漬的手套,指尖的顫抖還沒平息,轉身就看見鹿槿灼站在走廊儘頭,手裡捧著個保溫桶,白汽從桶口漫出來,在她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

“張大爺沒事了?”她迎著他走過來,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這跨年夜的寂靜。

“暫時穩住了。”季槐的聲音啞得厲害,白大褂前襟的暗紅血跡在慘白燈光下格外刺眼,“出血點止住了,送icu觀察。”他想牽她的手,卻在半空中停住——掌心的血腥味還沒散儘,沾了消毒水的粗糙感硌得他心慌。

鹿槿灼卻主動握住他的手,把保溫桶塞進他另一隻手裡:“周奶奶煮的紅糖薑茶,趁熱喝。”她的指尖劃過他虎口的裂口,那裡是剛才按急救按鈕時蹭破的,“我去給你拿碘伏。”

護士站的電視裡,主持人正喊著“十、九、八……”,年輕護士們湊在一起倒計時,笑聲混著窗外零星的鞭炮聲,把醫院的消毒水味衝淡了些。季槐靠在牆上喝薑茶,辣意從喉嚨燒到胃裡,卻壓不住心裡的空——剛才搶救時,張大爺彌留之際喃喃的那句“沒給老伴貼上年畫”,像根針,紮得他眼眶發酸。

“季醫生,季太太,新年快樂!”小護士舉著顆蘋果跑過來,臉頰紅撲撲的,“科室發的平安果,吃了平平安安!”

鹿槿灼接過蘋果,笑著塞進季槐手裡:“拿著,圖個吉利。”

他握住蘋果,掌心的溫度透過果皮傳過來,忽然想起早上在年集上,她盯著那對銀戒指看了很久。櫃台裡的燈光照著“灼”與“槐”兩個字,像藏了多年的心事,他當時沒敢買——總覺得該有個更鄭重的儀式,卻忘了日子從來經不起等。

“你等我一下。”季槐忽然轉身往樓梯間跑,白大褂的下擺掃過走廊地磚,發出“唰唰”的響。

鹿槿灼愣在原地,手裡還攥著那半塊沒吃完的糖糕——是年集上買的,她嫌太甜,他卻搶過去說“我愛吃”,此刻糖霜在掌心化了,黏糊糊的像團解不開的牽掛。



樓梯間的窗戶沒關嚴,寒風卷著雪沫灌進來,吹得季槐打了個寒顫。他從白大褂內袋裡掏出個小盒子,金屬表麵沾著點他的體溫,是早上趁鹿槿灼看麵人時偷偷跑回首飾攤買的——比他們現在戴的那對更精緻些,“灼”字旁邊鏨了朵小小的木槿花,是他特意讓師傅加的。

剛才搶救時,這盒子一直攥在手心,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卻讓他在最慌亂的時候守住了點清明。他總覺得,有些承諾該說在當下,就像醫生給病人下診斷,不能等,等不起。

“你跑什麼?”鹿槿灼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她手裡拿著件厚外套,“這麼冷的天,不知道穿外套?”

季槐轉過身,樓道的聲控燈因為動靜亮起來,暖黃的光落在他身上,把白大褂的血跡照得柔和了些。他開啟盒子,銀戒指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像浸過月光的玉。

“鹿槿灼。”他的聲音忽然穩了,像在手術台上報器械名稱時那樣鄭重,“我們領證那天太匆忙,我知道你心裡……”

“我沒有。”鹿槿灼打斷他,眼眶卻紅了。她怎麼會忘?那天他剛下手術,白大褂都沒來得及換,領完證就被科室的電話叫回去,紅本本揣在她兜裡,邊角被體溫焐得發皺,卻比任何時候都讓她踏實。

“我知道你沒有。”季槐走過去,單膝跪在她麵前,樓梯的台階硌得膝蓋生疼,卻抵不過心裡的滾燙,“但我有。”他舉起那枚刻著木槿花的戒指,指尖的抖終於平息了,“我想重新求一次婚,在跨年夜,在你看得見的地方。”

他仰頭看她,燈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片淺淺的陰影,像那年老院的木槿樹蔭:“你願意……再嫁給我一次嗎?”

鹿槿灼的眼淚忽然掉下來,砸在他手背上,燙得他一縮。她想起火災那天,他衝進火場時喊的“等我”;想起病房裡,他趴在床邊說的“我守著你”;想起領證那天,他紅著眼說“再也不分開”——原來有些承諾,從來不需要華麗的詞藻,隻需要在每個緊要關頭,他都站在她看得見的地方。

“我願意。”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季槐,我願意。”



季槐把戒指套進她無名指時,指腹的粗糙蹭得她有點癢。這枚比之前的合手些,大概是他偷偷量過她的指圍,木槿花的紋路硌在掌心,像朵不會凋謝的春天。

“其實早上就想給你了。”他站起身,替她擦眼淚,指腹沾著的薑茶辣味混著她的淚,鹹澀裡帶著點甜,“看你盯著櫃台看,又怕你覺得我太隨便。”

“纔不會。”鹿槿灼握住他的手,兩枚戒指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你就算拿根紅繩綁著,我也願意。”

樓梯間的聲控燈滅了,窗外的鞭炮聲卻更響了,五顏六色的煙花在夜空炸開,把兩人的影子映在牆上,忽明忽暗像幅流動的畫。季槐把她攬進懷裡,白大褂上的血腥味被她發間的木槿香衝淡,變成種奇異的安穩——是生死線上搶回來的珍惜,是煙火人間裡的踏實。

“對了,”鹿槿灼忽然想起什麼,從帆布包裡掏出個東西,“給你的。”

是個布偶,用年集上買的紅綢布縫的,歪歪扭扭像隻小熊,脖子上係著根紅繩,繩結是她偷偷學的同心結。“本來想跨年時給你,”她有點不好意思,“縫得不好看。”

季槐捏著布偶的耳朵,忽然笑出聲——布偶的眼睛是用黑紐扣縫的,歪向一邊,像他每次給她剪劉海時的手殘樣。他把布偶塞進白大褂內袋,貼著心口的位置:“好看,比任何獎狀都好看。”



回到icu門口時,張大爺的女兒正蹲在地上貼年畫。那張胖娃娃抱鯉魚的畫被她用膠帶粘在牆上,漿糊是用熱水衝的麵粉,邊緣還在往下淌,卻把慘白的走廊襯得有了點年味。

“小灼丫頭,季醫生,你們看!”女人轉過身,眼睛還腫著,嘴角卻帶著笑,“老頭子說過,跨年得貼年畫,不然來年不吉利。”

季槐走過去幫她扶著畫角,鹿槿灼掏出紙巾擦去多餘的漿糊,三人的影子投在年畫上,胖娃娃的紅肚兜被映得更亮了。監護儀的滴答聲還在響,卻不再像催命符,倒像在數著新年的腳步——一步,兩步,走向春暖花開。

“我去給張大爺讀報紙。”季槐拍了拍鹿槿灼的肩,轉身進了icu。隔著玻璃,她看見他坐在病床邊,拿起那份早上買的晚報,輕聲念著社會新聞,聲音不大,卻比任何祝福語都讓人安心。

小護士又跑過來,手裡舉著兩杯熱可可:“季太太,剛才季醫生跑出去,就是為了買戒指呀?他跟首飾攤老闆砍價時,臉紅得像個番茄!”

鹿槿灼抿著熱可可笑,甜味混著可可的微苦,像他們一起走過的這些年——有手術台的驚心動魄,有老院的歲月靜好,有跨年夜的倉促求婚,卻都藏著最真的心意。



淩晨三點,季槐從icu出來時,鹿槿灼靠在長椅上睡著了,懷裡還抱著那個帆布包,裡麵的春聯露出半截,“平安喜樂”四個字在燈光下泛著墨香。他脫下白大褂披在她身上,指尖拂過她無名指的銀戒指,木槿花的紋路硌得他心頭發軟。

窗外的雪停了,月亮從雲裡鑽出來,清輝落滿走廊。他想起第一次見她,她坐在病房窗邊畫畫,陽光落在她發梢,畫紙上的木槿花像在發光;想起她化療脫發時,笑著說“正好省了洗發水錢”;想起領證那天,她攥著紅本本的手一直在抖……原來所有的遇見,都是為了此刻的相守。

“季槐……”鹿槿灼在夢裡呢喃,往他懷裡蹭了蹭,“冷……”

他把她抱起來,她很輕,像片羽毛,卻讓他覺得渾身都被填滿了。白大褂上的血腥味早就散了,隻剩下她發間的木槿香,混著熱可可的甜,在這跨年夜的寂靜裡,釀成了最烈的酒。

“回家了。”季槐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輕得像怕驚醒了月光,“我們回家貼年畫。”

走廊儘頭的窗戶透進晨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通往未來的路。年畫上的胖娃娃笑得正甜,彷彿在說:新的一年,要好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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