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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夏餘燼 舊影與新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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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影與新約

手術前的最後三天,像被誰按了慢放鍵。

鹿槿灼的精神好了許多,能吃下小半碗粥,偶爾還能靠在窗邊坐一會兒。季槐隻要有空就往病房跑,有時是帶著新列印的檢查報告,有時隻是默默坐在床邊,看她對著窗外發呆。

這天下午,陽光正好,季槐搬了把椅子坐在窗邊,手裡拿著本舊相簿。封麵是磨損的牛皮紙,上麵用鋼筆寫著“夏”,字跡歪歪扭扭,是少年時的他親手寫的。

“看看這個。”他把相簿遞到鹿槿灼麵前。

鹿槿灼接過來,指尖觸到粗糙的紙頁,心裡泛起一陣暖意。她翻開第一頁,一張泛黃的照片掉了出來——是小學時的他們,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擠在老院的木槿樹下。她梳著羊角辮,手裡舉著半塊融化的冰棍,而他站在旁邊,嘴角沾著點奶油,正偷偷看她。

“這張你還留著?”鹿槿灼笑著擦掉照片上的灰塵,“那時候你總搶我的冰棍吃。”

“誰搶了?”季槐挑眉,“是你吃不完,硬塞給我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拌著嘴,像回到了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鹿槿灼一頁頁翻著相簿,照片裡的他們漸漸長大,從紮羊角辮的小女孩和流鼻涕的小男孩,變成了穿著中學校服的少年少女。

有一張照片,是他們十五歲那年拍的。季槐剛打完籃球,滿頭大汗地站在木槿樹下,她舉著一瓶冰鎮汽水,正往他嘴裡灌。陽光落在他們臉上,帶著少年獨有的張揚和熱烈。

“那天你打完球,中暑了,差點暈過去。”鹿槿灼輕聲說,“我嚇得跑到巷口的小賣部,買了瓶冰鎮汽水,回來時瓶子上全是水珠。”

季槐笑了:“我記得。你把汽水往我額頭上貼,說這樣能降溫,結果冰得我一激靈。”

往事像潮水般湧來,帶著木槿花的清香和陽光的味道。鹿槿灼翻到最後一頁,停住了。那是一張空白頁,隻在角落寫著一行小字:“十八歲,木槿花開。”

是他的字跡。

“這頁怎麼空著?”鹿槿灼擡頭問他。

季槐的目光落在那行小字上,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我本來想,等我們十八歲,考上同一所大學,就在這裡放一張合照。”

鹿槿灼的心輕輕一顫。

十八歲那年,他拿到了北方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而她考上了本地的大學。他們終究還是沒能去同一所學校。

“沒關係。”她合上相簿,笑著說,“以後還有機會補。”

季槐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點點頭:“嗯,還有機會。”

傍晚的時候,林薇來了,手裡拎著一個精緻的禮盒。“這是我媽給你準備的,說手術那天穿吉利。”她把禮盒遞給鹿槿灼,“開啟看看。”

鹿槿灼開啟禮盒,裡麵是一件嶄新的紅色睡衣,上麵繡著小小的木槿花。“阿姨有心了。”她笑著說,眼眶卻有點發熱。

林薇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說了會兒話,大多是些鼓勵的話。臨走時,她把季槐叫到走廊,低聲說:“季槐,槿灼就交給你了。手術那天,我會在外麵等你們。”

季槐點點頭:“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

林薇走後,病房裡又安靜下來。鹿槿灼靠在床頭,看著那件紅色的睡衣,忽然說:“季槐,你說手術那天,我穿那件白裙子,外麵套這件紅睡衣,會不會很奇怪?”

季槐笑了:“不會。紅色喜慶,白色好看,配在一起正好。”

他走到床邊,幫她掖了掖被角:“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做術前檢查。”

鹿槿灼點點頭,卻沒閉上眼睛。“季槐,”她輕聲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從她生病到現在,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她身上,推掉了好多手術,得罪了不少同事。她有時候會想,要是自己沒生病,是不是就不會給他添這麼多麻煩了。

季槐在床邊坐下,握住她的手:“怎麼會。能照顧你,我很高興。”

他頓了頓,又說:“灼灼,其實我一直很後悔。後悔當年走得那麼急,後悔這七年沒給你打一個電話,沒回來看你一眼。我總以為時間還很多,等我功成名就了再回來,可我忘了,有些人,有些事,是等不起的。”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深深的愧疚。鹿槿灼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心裡忽然軟了下來。

“都過去了。”她說,“再說,你現在不是回來了嗎?”

是啊,他回來了。可她卻……

季槐沒再說什麼,隻是緊緊握著她的手。病房裡很安靜,隻有彼此的呼吸聲在空氣中交織。

夜深了,鹿槿灼漸漸睡著了,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季槐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幫她蓋好被子,然後轉身走出了病房。

他沒有回辦公室,也沒有回家,而是走到了醫院的花壇邊。花壇裡的木槿花還在開著,隻是沒有老院的那麼盛。他蹲在花壇邊,看著那些粉紫色的花瓣,忽然想起十八歲那年的夏天。

他背著雙肩包站在火車站,手裡捧著她送的木槿花。她低著頭,聲音帶著點哽咽:“到了那邊,記得給我打電話。”

“嗯。”他點點頭,想說些什麼,卻被火車鳴笛的聲音打斷了。

火車開動的時候,他從車窗裡往外看,看見她站在站台上,像一棵倔強的木槿花,在風中輕輕搖曳。

那時候的他,以為離彆隻是暫時的,以為很快就能再見麵。可他沒想到,這一彆,就是七年。

季槐站起身,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明天,就是術前檢查了。後天,就是手術了。

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出一點差錯。

他轉身往病房走,腳步堅定。月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通往未來的路。

走到病房門口時,他停下腳步,透過玻璃窗往裡看。鹿槿灼睡得很熟,眉頭微微蹙著,像是在做什麼不安穩的夢。

季槐在心裡輕輕說:“彆怕,灼灼。明天會好的,後天也會好的。等手術結束,我們就去老院,去看木槿花,去補拍那張十八歲的合照。”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確認她睡得安穩,才轉身離開。

走廊裡的夜燈泛著昏黃的光,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季槐握緊了拳頭,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讓她活下去。

為了那些錯過的歲月,為了那些未說出口的話,為了那句遲到了七年的“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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