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夏餘燼 灶台旁的煙火

    灶台旁的煙火

學做糖醋排骨的第一天，廚房熱鬨得像開了場小型災難現場。鹿槿灼握著刀的手還在抖，排骨在案板上滾來滾去，她一刀下去，沒剁中骨頭，反而在案板上劃出道深痕，嚇得她趕緊縮回手。

“慢點，”季槐從背後扶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袖傳過來，“刀要對準骨縫，用力均勻……對，就這樣。”

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帶著淡淡的薄荷味。鹿槿灼的臉有點熱，刀又偏了，差點切到手指。季槐趕緊握住她的手腕，把刀抽回來：“還是我來吧，你在旁邊看著。”

“不行。”她犟脾氣上來了，搶過刀繼續剁，“你以前說過，做手術跟做飯一樣，都得練。”

季槐笑了，沒再攔她。看著她笨手笨腳地跟排骨較勁，額頭上滲著細汗，嘴角卻抿得緊緊的，像在完成一台重要的手術。陽光透過廚房的窗戶落在她身上，給她鍍了層金邊，碎發貼在臉頰上，像幅生動的畫。

終於把排骨剁好時，她已經累得胳膊發酸。季槐接過去焯水，浮沫浮起來時，他忽然說：“你知道嗎？第一次給你做糖醋排骨，我把糖當成了鹽，酸得你直皺眉，卻還是吃完了。”

鹿槿灼愣了愣，想起那時候她剛做完化療，沒胃口，他變著花樣給她做飯，那盤酸得掉牙的排骨，她確實吃得乾乾淨淨，因為那是他第一次下廚。

“後來我就天天練，”他舀出浮沫，聲音裡帶著點不好意思，“問了食堂的大師傅，查了菜譜，就想讓你能多吃點。”

她沒說話，隻是拿起旁邊的冰糖，一顆顆放進鍋裡。冰糖在熱油裡慢慢融化，變成琥珀色的糖漿，裹在排骨上，發出滋滋的響。

季槐站在旁邊看著她，忽然覺得，灶台邊的煙火，比手術室的無影燈更讓人安心。那些曾經隔著消毒水味的牽掛，終於可以在糖醋排骨的香氣裡，慢慢舒展成溫柔的形狀。

下午周奶奶來送剛蒸好的饅頭，看見他們在廚房忙碌，笑著說：“我就說你們倆是天生一對，一個主刀，一個遞刀，連做飯都這麼默契。”

鹿槿灼的臉有點紅，把剛盛出來的排骨端給周奶奶：“您嘗嘗，看好不好吃。”

周奶奶夾了一塊，咂咂嘴：“嗯，比季槐第一次做的強多了，有進步。”她看著鹿槿灼，眼裡的笑意藏不住，“就是瘦了點，得多吃點肉，養得白白胖胖的，好給季槐生個大胖小子。”

這話把兩人都說紅了臉。季槐趕緊給周奶奶遞水，岔開話題：“您上次說的桂花，曬好了嗎？想給小灼做桂花糕。”

“早曬好了，在罐子裡封著呢。”周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了縫，“等會兒我回去拿，保證香得你們流口水。”

周奶奶走後，廚房又安靜下來。鹿槿灼看著盤子裡的糖醋排骨，忽然說：“其實……我以前總嫌你做的菜太淡，是怕你累著。”

季槐愣住了。

“你那時候剛做完一台大手術，就跑去給我做飯，”她的聲音有點啞，“我知道你累，可我不敢說，怕你覺得我嬌氣。”

他走過去，輕輕抱住她：“傻瓜，我不怕累。隻要你能好好吃飯，我做一輩子都願意。”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兩枚銀戒指在光線下泛著亮。鹿槿灼忽然覺得，那些說不出口的牽掛，那些藏在細節裡的心疼，都在這緊緊的擁抱裡，找到了最妥帖的歸宿。

傍晚，林薇帶著弟弟來玩，小家夥看見桌上的糖醋排骨，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抓。林薇趕緊拍掉他的手：“沒規矩！”

“沒事，讓他吃。”鹿槿灼夾了塊排骨放進他碗裡，“慢點吃，小心燙。”

小家夥含糊不清地說：“謝謝姐姐，比我媽做的好吃。”

林薇笑著瞪他：“小白眼狼，回頭讓你爸給你做十盤。”

季槐端來剛做好的桂花糕，粉白的糕點上撒著金黃的桂花，甜香混著排骨的醬香，把整個院子都熏得暖融融的。鹿槿灼拿起一塊，遞到季槐嘴邊，他咬了一大口，桂花的甜在舌尖化開，像嘗到了幸福的味道。

“好吃嗎？”她問。

“好吃。”他點點頭，也拿起一塊喂給她，“比周奶奶做的還好吃。”

夕陽的餘暉透過木槿樹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蟬鳴漸漸低了下去，遠處傳來鄰居炒菜的聲音，混著孩子們的笑鬨，像首充滿煙火氣的歌。

鹿槿灼靠在季槐身邊，看著院子裡的熱鬨，忽然覺得，最好的日子，就是這樣——有糖醋排骨的香，有桂花糕的甜，有身邊這個人的溫度，有滿院的煙火氣，把每一天都過得紮紮實實，像她手裡這塊桂花糕，軟糯香甜，暖到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