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夏餘燼 骨瓷碗裡的月光
骨瓷碗裡的月光
季槐做糖醋排骨時,整個病房都飄著醋香。鹿槿灼靠在門框上看他,他係著林薇送來的碎花圍裙,袖口卷得老高,露出手腕上淡褐色的疤痕,正彎腰往砂鍋裡倒醋,動作笨拙得像在做實驗。
“少放點!”她忍不住出聲,聲音比前幾天更清亮些,像被雨水洗過的風鈴。
季槐手一抖,半瓶醋差點全倒進去,回頭看見她站在門口,耳尖瞬間紅了:“你怎麼出來了?醫生說要多休息。”
“聞著香味就醒了。”她走過去,看見砂鍋裡的排骨已經燉得酥爛,醬汁裹在骨頭上,泛著油亮的紅,“以前你總說吃醋對胃不好,自己倒放這麼多。”
“你愛吃嘛。”他撓撓頭,用筷子夾起一塊,吹涼了遞到她嘴邊,“嘗嘗?”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開,帶著點焦糖的香。鹿槿灼咬了一小口,排骨燉得很爛,輕輕一抿就脫骨。她看著季槐期待的眼神,忽然笑了:“還行,比食堂的好吃。”
“那是。”他得意地揚起下巴,像個被誇了的孩子,“我可是練了好幾次,第一次燉糊了,第二次鹽放多了……”
她沒再聽他說,隻是低頭看著砂鍋裡翻滾的醬汁。陽光透過廚房的窗戶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了層金邊,白大褂的衣角沾著點醬汁,像朵不小心濺上的花。這樣的場景,她在夢裡見過很多次——他在廚房忙碌,她在旁邊看著,鍋裡的熱氣氤氳了窗戶,也氤氳了整個日子。
下午複查時,醫生看著化驗單笑了:“肌酐指標穩了,尿蛋白也降了,最關鍵的是,體重終於漲了兩斤。”他拍了拍季槐的肩膀,“季醫生,你的糖醋排骨功不可沒啊。”
季槐的臉有點紅,偷偷看了眼鹿槿灼,她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嘴角藏著淺淺的笑意。
回病房的路上,路過醫院的小賣部,季槐突然停下腳步:“等我一下。”
他跑進去,很快拿著個東西出來,是個骨瓷碗,白瓷上描著淡青色的花紋,碗底印著朵小小的木槿花。“剛纔看見的,”他把碗塞進她手裡,“以後給你盛粥用,你說過骨瓷碗保溫。”
碗身很輕,卻帶著點涼意,像握著塊冰。鹿槿灼想起自己確實說過這話,是去年冬天,他用搪瓷碗給她盛粥,涼得快,她隨口抱怨了一句,沒想到他記到了現在。
“謝謝。”她輕聲說,指尖摩挲著碗底的木槿花。
“謝什麼。”他接過碗,小心翼翼地放進她的包裡,“以後還會有骨瓷盤、骨瓷杯子,湊成一套。”
她沒說話,隻是腳步慢了些,悄悄牽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心很暖,帶著點油煙味,她的手卻還是涼的,他就用掌心裹住她的,一點點焐熱。
傍晚,鹿槿灼坐在窗邊,用新骨瓷碗喝著蓮子羹。月光透過玻璃落在碗裡,白瓷映著月色,像盛了半碗星光。季槐坐在旁邊削蘋果,果皮果然沒斷,在他膝頭盤成個圈。
“下週可以出院了。”他把蘋果切成小塊,放進骨瓷碗裡,“我已經跟老院的護工說好了,讓她把二樓的房間收拾出來,朝陽的那間,能看見木槿樹。”
“嗯。”她點點頭,舀了塊蘋果放進嘴裡,脆生生的,帶著點甜。
“出院那天,讓林薇開車來接我們,”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像在規劃一場盛大的旅行,“先去超市買你愛吃的零食,不過醫生說不能多吃,隻能少買點解解饞。然後去老院,周奶奶說要給你做桂花糯米藕,她的桂花都曬好了……”
鹿槿灼靜靜地聽著,看著他眼裡的光。這些日子,他總是這樣,把未來的日子掰成一小塊一小塊,像分蘋果一樣,一點點喂給她,怕她吃不消,又怕她覺得日子太寡淡。
“季槐。”她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嗯?”他擡頭看她,眼裡的光像星星。
“戒指。”她說,“能幫我戴上嗎?”
季槐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裡掏出那枚刻著“灼”字的銀戒指,指尖抖得厲害,試了好幾次才套進她的無名指。尺寸還是有點大,晃悠悠的,卻讓她覺得心裡踏實了。
他把自己那枚“槐”字戒指也戴上,然後握住她的手,讓兩枚戒指輕輕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像風鈴在唱歌。
“小灼,”他的聲音發顫,卻異常堅定,“等你再胖點,我們就去領證。”
她點點頭,把臉埋在他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骨瓷碗裡的蓮子羹還冒著熱氣,混著木槿花的清香,在空氣裡慢慢發酵。
鹿槿灼知道,未來的路或許還很長,或許還會有風雨,但隻要身邊有他,有這枚晃悠悠的戒指,有骨瓷碗裡的月光,就總有一天,能把日子過成糖醋排骨的味道,酸裡帶甜,暖到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