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夏餘燼 血色痕跡
血色痕跡
化療的藥物順著輸液管緩緩滴入血管,帶來一陣熟悉的寒意。鹿槿灼半靠在病床上,看著透明的液體一點點減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臂上鼓起的血管——那裡因為反複穿刺,已經留下了一片青紫。
“今天感覺怎麼樣?”護士換輸液袋時輕聲問,語氣裡帶著慣有的溫和。
鹿槿灼扯了扯嘴角,想笑,卻隻牽動了嘴角的紋路。她在床頭櫃的便簽上寫下“還好”,字跡比上次更輕飄了些。
季槐推門進來時,手裡攥著剛取來的複查報告,臉色比外麵的陰天還要沉。他沒像往常那樣先笑一笑,隻是把報告放在床頭,彎腰替她掖好被角,指尖碰了碰她的額頭,又迅速收回。
“醫生怎麼說?”鹿槿灼在便簽上劃著,筆尖有些發顫。
季槐避開她的目光,拿起水杯倒了點溫水:“沒什麼,就是說……化療反應可能會重點,讓我們多注意些。”他的聲音有點啞,像被砂紙磨過。
鹿槿灼沒再問。她看見他捏著報告的手指關節泛白,那頁被折起的紙角上,隱約印著“血小板指數偏低”的字樣。
午後的陽光被雲層擋得嚴實,病房裡有些昏暗。鹿槿灼覺得鼻腔裡有些發癢,像是有小蟲子在爬。她擡手揉了揉,指尖卻觸到一片溫熱的濕意。
“怎麼了?”季槐立刻注意到她的動作,湊過來時,正好看見一滴暗紅的血從她鼻孔滑落,滴在白色的被單上,像朵突兀的花。
“彆動!”他急忙抽了紙巾按住她的鼻翼,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慌,“仰頭,對,就這樣……”
血還在往外滲,很快染紅了半張紙巾。鹿槿灼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著鼻腔往後流,帶著點鐵鏽味,讓她忍不住想咳嗽。
“醫生!醫生!”季槐的喊聲在走廊裡回蕩,帶著從未有過的急促。
醫生趕來時,鹿槿灼的嘴唇已經沒了血色。檢查過後,醫生皺著眉對季槐說:“血小板太低了,凝血功能下降,得立刻輸血小板。你們要有心理準備,這次反應可能比之前都要劇烈。”
季槐的手僵在半空,好半天才點頭:“好,我知道了,馬上安排。”他轉身時,鹿槿灼看見他的肩膀在微微發抖。
輸液管裡開始流淌淡黃色的血小板懸液,比化療藥更涼,順著血管往四肢蔓延。鹿槿灼閉上眼,感覺力氣一點點從指尖溜走,連擡手的力氣都沒了。
季槐坐在床邊,握著她沒輸液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彆怕,”他反複說著,像在安慰她,又像在說服自己,“輸完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鹿槿灼輕輕動了動手指,在他掌心劃了個“笑”字。
季槐愣了愣,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看,我笑了……”話沒說完,聲音就哽住了。
血終於止住了,被單上的暗紅痕跡卻格外紮眼。鹿槿灼望著那片痕跡,忽然想起小時候在老院,她和季槐追著玩,他不小心摔在石子路上,膝蓋流了血,也是這樣紅得嚇人。那時他舉著流血的膝蓋,眼淚汪汪卻硬說不疼,像隻逞強的小獸。
現在,他還是這樣。明明慌得不行,卻還要裝作鎮定。
她慢慢擡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那裡有沒擦乾淨的胡茬,紮得她指尖發癢。
季槐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滾燙的眼淚終於沒忍住,砸在她的手背上,和之前的鼻血一樣,帶著鹹澀的溫度。
“小灼,”他哽咽著說,“等你好點,我們就回老院去,我給你種滿院子的木槿花,好不好?”
鹿槿灼眨了眨眼,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窗外的雲似乎薄了點,有縷微光透進來,落在被單的血色痕跡上,竟泛出點溫暖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