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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心臟 第5章 5.《酒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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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酒館夜》

大概每個同性戀都能感知到一些東西,性取向曝光後,知情人一些輕微的可被察覺的異樣,和來自同性的一些反應含義。

湯家俊是一種,當他可利用的價值高點,可對性取向隻字不提,原聽潯又是一種,跟他不須再有什麼交流,就可明晃晃地覺得他不是個好東西。當然程鬱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能分辨遇到的男人是不是直男,以他這麼多年的經驗。

原聽潯長了一張鐵直男臉。

這與方桁一樣,初初他也不認為方桁喜歡男人。

“程先生,下次有機會再見。”湯家俊衝他笑了笑,口無遮攔,“下次我要是有什麼親戚做七一定找你。”

程鬱沒說話,看著他走了,遠遠的,原聽潯左側屈身滑進座艙,那輛帕加尼載著兩人揚塵而去。

程鬱也轉身走開。

半個小時後他從中介社出來,近期隻有附近寫字樓的固定崗位推介,沒什麼收獲,他手裡隻捏著一張房屋中介的號碼單。剛跨出門檻一步,天頂就陰色長鳴,下起轟轟暴雨,這是宴江的春天。

他看向方纔原聽潯停車的位置,隻有一堵灰色的牆,好像那裡沒有過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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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幾周過後,原聽潯於早上八點整來到新世紀辦公樓,今天是《酒館夜》劇本研讀日,劇組租了這辦公樓的三四樓用來拍攝前期的討論。

《酒館夜》是他最近要拍的戲,一部融合了懸疑
家庭元素的電影,講的是一對夫妻開了一間酒館,某晚卻有一名客人在酒館裡離奇死亡,其中涉及謀殺詭計和凶手的原生家庭創傷環節,說是全新原創劇本,整體看下來還行。

原聽潯要在裡麵飾演酒館夫妻收養的兩個男孩中的二弟,一個表麵怯懦的書呆子,在父母酒館出事當晚,這書呆子也在酒館小樓住家二樓房間施行著不可說的陰謀。

當時湯家俊把本子拿回來,他看了幾遍,第一想法是最好不接,因為他認為這劇本要素有點太多了,又謀殺,又童年創傷,又家庭狗血的,既要又要的,就是一個典型大雜燴。

而選角導演給他分配的這個角色人設單拎出來是有角色魅力的,但是又跟凶手人設有所相撞。凶手這個角色就是有童年創傷的人,母親因重病拖累早不在人世,從幼年開始長期被父親家暴,在這種無愛隻有恨的環境下,性情也變得可怕。而他的那個“二弟”角色人設也是有內心陰鬱,與父母有衝突這些特點。

這種人設在這幾年國內產出的電影中並不少見,甚至去年就有一部講主角原生家庭創傷的電影爆火,創下了春節檔票房冠軍記錄,這種成功有人想複刻無可厚非。

而原聽潯這個角色的存在,隻是設計來引導讓觀眾認為凶手是他,反轉後卻不是,他隻是一個有偷窺癖好的人,這偷窺物件還是酒館夫婦的親女兒,他名義上的妹妹……

都能想象出來短視訊塊宣傳會怎麼剪了……原聽潯不排斥這種陰暗批型角色,但覺得這個人物角色魅力在這種狹隘的戲劇碰撞衝突下已經大打折扣,並且還有刻意消費女角色的嫌疑,怎麼看都有導演和編劇的惡趣味在裡麵。

不久就到暑假,從學校考完考試,在這期間他被湯家俊和大姐頭張莉絲萬催千催,就怕被另外的團隊截胡,但他的拖延症怎麼都無法被動搖,還是隔了兩個星期纔回信。

在製作組告知拍攝期也會優化、調整劇本之後,雖然不知是不是糊弄人的托辭,原聽潯還是很認真地重新考慮好,接下了這部戲。畢竟知道作為新人,既然過了某一步就不能挑挑揀揀太多。

“姐,我還是覺得我不太適合這個角色。”

電梯平緩上行,原聽潯沒精打采的,電梯鏡裡映照出他的臉,昨晚沒睡好,但戴上眼鏡看不出什麼,他的黑框眼鏡掩蓋了他的一部分個性,讓他隻有宅男這個屬性。他隻有輕度近視,但很依賴戴眼鏡。

站在他身旁的張莉絲放鬆肩膀,“這話可不要讓上麵那些人聽到。”她說,“哪有得給你選。”

到達四層,從電梯出去就感覺到一陣風,不知何時劇組工作人員搬進來一個巨型風扇,就放在走廊,開著中檔,把從電梯來的每個人都吹了個淩亂,這很利於醒神,至少原聽潯清醒了大半。

從走廊轉過去,就是一排房間,隻有前幾個有人進出,一個是妝發間,還有兩個房間應該就是分開的臨時會議室了。

這時有幾波人從他身邊經過,很類似的組合,都是經紀人在前麵開路,中間一個戴著墨鏡目不斜視走路帶風的人,配合旁邊幾個想伺候都湊不到很前的助理。

“剛是不是男一號路過了。”原聽潯小小就練就了不動嘴都能發聲的本事,很方便背後蛐蛐人,隻有喉結滑了滑,“怎麼這麼多助理啊。”

“收聲。”

張莉絲比他矮上一個頭,但很有威嚴,攆大型犬一樣捏了兩下他的後脖頸,“彆再偷偷用肚子說人壞話。”

他一個人進了會議室,張莉絲在外麵等他,她拿著一杯咖啡,跟一大長串無關人員一起流放到走廊。

一進到會議室,原聽潯就感覺裡麵冷氣逼人,會議長桌前排已經坐滿人了,幾個明星素顏坐著,他很懂規矩,選了個後排坐下。

劇本的討論進行得很快,隻有男女主和一個咖位不低的特邀主演偶爾提出意見,比如男主覺得他的高光戲可以再多點,女主覺得她的台詞有些不完美的地方,需要改得更可愛一點。特邀主演則是個拿過影帝的老牌男演員,時不時歎氣,對這對男女越來越離奇的脫離劇本基礎的、極個人的見解屢屢無語。

可能是為了票房保底,這部電影的男女主特意找了最近熱度很高的流量明星,能請人家來必是不得怠慢,於是在謀殺案裡新增了感情線。這種優待是很明顯的,兩人又都沒經過什麼挫折,都還霸道著。

原聽潯早就知道演員隻要夠紅,就可以乾涉劇本和拍攝細節,這是被流量拖著走,太信任明星號召力和粉絲效益的弊端,其實某些演員除了有點話題度,演技業務能力可謂是可以被定性為不可塑的稀巴爛的程度。不過看來這部電影演員組成還不錯,至少流量和幺蛾子含量方麵有保證了。

終於散會,製作團隊的人一副筋疲力儘的模樣,出到走廊後原聽潯準備去找張莉絲。

“ti!”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叫他。

原聽潯轉頭一看,發現是導演,剛剛眼看導演被演員玩得頭疼欲裂,鳥都沒鳥他,他還以為人不認識他呢。

導演叫江笙,還是個比較年輕的導演,手上有多部小眾文藝片,拿過不少國外的獎,聽著高階有力,其實那些獎類都沒什麼含金量,在國外國內的電影協會中認可度都較低。相當於這人是電影帶人迂迴曲折到國外鍍了點金包鐵,到了內地儘管依舊是查無此糊的程度。可以說這回的製作是他最有麵的一次了。

而原聽潯也沒好到哪裡去,他也隻是影視圈剛進貨的新人,新到什麼程度,他猜這個劇組裡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知他姓甚名誰,他也才客串了幾部戲,部部都撲到在上線後死了般平靜。低加成,低收益,雖不是他主要功勞,但事實如此,一損俱損,他不能否認自己的黯淡。他也不知道這次的選角導演是怎麼找上他的。

“江導。”原聽潯笑起來特彆友善。

“還是第一次見到你,你本人比鏡頭裡好看。”江笙說。

“原來你知道我,謝謝。”原聽潯挑了挑眉。

江笙個子比他矮上半個頭,挺瘦弱的一個男人,也戴著眼鏡,額頭上還有汗。

此時幾個人從他們身邊路過,都是從隔壁房間出來的搞幕後製作的人,被邀請來做製作指導,不參與正式拍攝,人群中稀稀落落傳來幾句江導。也是這時那些人注意到原聽潯,他站在那裡,就激起他們某種職業嗅覺。有幾人明顯是將他臉和身子從上掃到下,跟試鏡差不多,其中不乏驚豔之色,疑問圈內何時來了他這一款。

原聽潯推了推眼鏡,躲開來一點。

“我在你爺爺那裡上過書法課。”江笙突然說。

原聽潯愣了一下,一下集中精神,“什麼時候?”

“兩三年前了,你那時候還在讀高中吧,我沒在孔雀山那邊見過你。”

“高中?”

“嗯,大概是為期六個月的學習,我一般都是在工作日晚去的,週末他需要休息。”

原聽潯的心跳聲突然一陣錯亂。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竟從一個第一次見麵、因工作才圍聚一起的一人口中聽到與原濟慈相關的片段,這種感覺是陌生的,又或者說沒想到原濟慈願意和娛樂圈的年輕人接觸。至少在江笙叫住他之前,沒預料那因緣際會,巧合太巧,可知道老頭子這輩子最難以忍受的事,就是他進了娛樂圈。

爺爺不喜歡他當明星,這是兩個人到了最後都沒能解開的矛盾。當想起這麼多,原聽潯一下喪失了興趣,麵色漸漸平坦,沒了笑意。

想起那時候冷戰,讀高中時老頭子在學校旁邊給他租了棟花園公寓,想帶傭人跟他住一起,但他不領情,少年叛逆期上身犟起來幾頭牛都拉不回來,非要在學校八人間住宿,住了三年多,都要在學校寢室漚臭了。孔雀山離高中不遠,不過連最便利的公寓都不住,自然也不會回那邊,他便沒機會和老爺子早一點和好,也沒機會見到爺爺的那些學生。

“神靜而心和,心和而形全,他總是這樣說。”江笙平和地苦笑了一下,“後來我都不在國內,回來不久就聽到他老人家過世的訊息,我也去了葬禮的,但你可能沒見到我。這件事發生得突然,我們都很難過,你節哀。”

“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叫我。”江笙是個內斂的人,但還是吐露了許多,誠摯的樣子不假,“這部戲的試鏡期已經過了,我想你的角色還需要調整一下,我到時再跟編劇商量一下。

“很快就要到正式拍攝的日子了,你好好休息。”

當時沒人通知他試鏡,直接遞了本子,現在才知道那個角色是江笙特意留給他的。還以為有人賞識他,為此還對劇本百般挑剔。

“謝謝,麻煩你了。”原聽潯表情黯沉了幾分。

人都散了,張莉絲在走廊過來。

“走吧,載你回去。”

“不開心啊。”張莉絲看了一眼他。

“還好。”原聽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就悶悶的,“你知道嗎?酒館夜的導演竟然是爺爺的學生。”

“這個還真都不知道。”張莉絲知道他在不開心什麼,不露痕跡略過,“那挺有緣分啊,你有問題能直接問人了,也省功夫。”

兩個人一起回去,張莉絲還有個約會,送他到孔雀山下就要走了。

“對了,還有一個事要跟你說,你還記得老爺子在棋社認識的棋友唐伯伯嗎,你爺爺以前跟他關係不錯的。”張莉絲說。

原聽潯鬆了安全帶,“怎麼了?”

“他上個禮拜打你工作用的號碼,說他孫女,估計小時候跟你玩過的,現在回國了,沒找到地方住,想跟你吃頓飯,順便問問本地租房的事。”

“我又不是房屋中介。”原聽潯心不在焉的,他怎麼不記得有這幾號人來問候過,“他這時候打電話來除了這個,沒說其他的嗎?”

“說不上是什麼事,但確實是老爺子的老友。”張莉絲直話直講,“你爺爺不在了,彆人有事自然隻能來問你。至於其他話,就能想到的那幾句唄。”

交情是真,套近乎也是真。這幾個月他收到了不少來自這種類似人的來電,有的一開始就表明目的,有的迂迴輾轉,還是老樣麵目。

“他孫女說要今晚就弄好租房的事,你有空就去機場接她吧。”張莉絲給他安排。

“好吧——”原聽潯往後坐了坐,拖長了語調,不太樂意,似乎在埋怨老爺子去世了還要留一堆人際問題給他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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