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難相見 第234章 此地不宜久留
包廂內的鬨劇,隨著江哲那個無聲的搖頭,落下了帷幕。
陳陽的世界山崩地裂,他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像,僵立在原地。
可對其他人來說,這不過是一段無傷大雅的助興表演。
魏景明心頭那塊千斤巨石,總算轟然落地。
他長長地、幾乎是虛脫般地吐出一口濁氣,肥碩的身體因為驟然鬆弛,不受控製地晃了晃。
血液重新迴流到四肢百骸,帶回了那種熟悉的、掌控一切的溫熱感。
警察?
嗬,不過如此。
他用眼角的餘光,斜斜瞥了一眼那個還僵在原地、臉色憋成豬肝的年輕警察,嘴角不受控製地揚起一抹濃濃的鄙夷。
不知死活的東西。
等著,明天就找人卸你一條腿。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帶來了病態的快感。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扯得皺巴巴的昂貴衣領,重新端起了魏家大少的架子。
他要走了。
此地不宜久留,晦氣。
然而,他剛抬腳,門口的光線忽然一暗。
兩道鐵塔般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裡,讓他剛邁出去的步子,硬生生懸在了半空。
腳尖離地毯隻有幾公分,卻再也落不下去。
是秦清月帶來的保鏢。
他們沒說話。
甚至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隻是往門口一站,就用沉默的血肉之軀,堵死了所有的生路。
包廂門明明大開著,外麵的光明明那麼亮,可魏景明卻覺得那道門變成了一堵看不見的牆,正在緩緩向內擠壓,要將他碾碎在這裡。
他剛落下的心,猛地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比剛才懸得更高。
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化作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臟,然後一寸寸收緊。
他的脖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僵硬地轉動,一點點挪回視線。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穩坐釣魚台的女人身上。
秦清月端著那杯未曾動過的紅酒,手腕輕晃。
殷紅的液體在杯壁上掛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
水晶燈的光穿透酒液,在她的指尖折射出迷離而危險的光澤。
她甚至,都沒看他一眼。
那份極致的漠視,比任何怒罵都更具壓迫感。
“魏大少。”
秦清月終於開口。
聲音很輕,卻穿透了包廂內凝滯的空氣,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麼?”
魏景明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忘了什麼?
他的視線無法自主,隻能順著秦清月那若有若無的目光,艱難地移動。
最後,定格在張瑤那雙充滿憤恨的眼睛上。
他這纔想起。
剛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警察和秦清月身上,完全把這個真正的“導火索”給拋在了腦後。
現在,秦清月提醒他了。
她這是要自己給張瑤那個賤人道歉!
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
他對著張瑤,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因為緊張而變了調。
“對、對不起!”
“張瑤小姐,今天……今天是我不對,是我喝多了,衝撞了你,你千萬彆往心裡去!”
“我給你道歉,鄭重地道歉!”
他說著,甚至對著張瑤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認為,做到這個份上,已經足夠了。
畢竟,他可是魏景明,魔都四少之一!
然而,秦清月的腦海裡,那道冰冷的機械音卻沒有任何反應。
一點來自張瑤的情緒值都沒有。
這種廉價的道歉,不痛不癢,誰會在意啊?
張瑤不接受,她一點也不意外。
她的恐懼和屈辱,不是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能抹平的。
秦清月放下酒杯,杯底與玻璃茶幾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嗒”。
聲音不大,卻讓魏景明渾身一顫,猛地直起腰。
“魏大少。”
秦清月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喜怒。
“道歉,如果隻靠動一動嘴皮子,那這誠意,未免也太廉價了。”
誠意?廉價?
魏景明腦子飛速轉動。
他不是傻子,在酒桌生意場上混了這麼多年,“誠意”這兩個字背後代表什麼,他門兒清。
錢。
這個女人,居然想敲詐他!
魏景明的心瞬間開始滴血。
今天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臉被人打了,麵子丟光了,現在還要破財消災!
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臉上的肥肉因為憤怒和不甘,神經質地抽搐著。
一股暴戾的情緒直衝頭頂,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儘。
可他不敢不給。
他看了一眼秦清月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又看了一眼門口那兩尊沉默的煞神。
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說個“不”字,今天絕對走不出這個門。
“應……應該的,是我疏忽了。”
魏景明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每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他掏出手機,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抖,指節泛白。
“張瑤小姐,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我願意賠償你五十萬精神損失費,你看……”
他說出這個數字的時候,心都在絞痛。
五十萬,夠他找多少個比張瑤漂亮百倍的嫩模了!
秦清月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隻是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光潔的桌麵上,輕輕叩了一下。
嗒。
聲音不大,卻彷彿直接敲在了魏景明的心臟上,讓他的心跳猛地一停。
她又叩了一下。
嗒。
那不緊不慢的敲擊聲,每一下,都讓他覺得呼吸困難,胸腔裡的空氣被一點點抽走。
不夠。
她竟然還覺得不夠!
這個女人是魔鬼嗎?!
魏景明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腦門。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的肉裡,刺痛感讓他勉強維持著清醒。
簡直是欺人太甚!
他強忍著破口大罵的衝動,聲音裡帶上了壓抑的顫抖。
“那……那一百萬?一百萬!這總有誠意了吧?”
秦清月的敲擊聲停了。
她終於抬起眼,目光落在了魏景明的臉上。
那眼神裡沒有貪婪,沒有滿意,隻有幾分淡淡的、居高臨下的玩味。
那眼神彷彿在說:魏家的誠意,就值這點錢?
魏景明被她看得頭皮發麻,一股寒意從尾椎骨升起,瞬間竄遍全身。
冷汗浸濕了昂貴的襯衫,黏膩地貼在後背上。
他知道,自己今天不大出血,是過不了這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