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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卿色 第6章 蘭燼香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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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請安後的幾日,風平浪靜,卻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壓抑。

雲舒深居攬月閣,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幾乎足不出戶。她依舊按照孫嬤嬤的要求,練習著儀態、書畫,甚至開始學習沈清月據說頗為擅長的棋藝。表麵看去,她安分守已,完美地扮演著那個清冷矜貴的影子。

然而,暗流從未停止湧動。

這日午後,雲舒正臨摹著一幅前朝花鳥畫,錦書步履匆匆地進來,麵色有些凝重。

“娘娘,內務府方纔派人來,說今年江南進貢的‘雪頂含翠’數量稀少,各宮份例都削減了。送到我們攬月閣的……隻有往年嬪位份例的一半,且品質……似是陳茶。”

雲舒筆尖一頓,一滴墨在宣紙上洇開一小團汙跡。她放下筆,神色未變:“知道了。”

削減用度,以次充好,這是後宮打壓失勢或不受寵妃嬪最常用,也最不易被抓住把柄的手段。她這個新晉的、看似得寵實則根基虛浮的“雲嬪”,顯然是絕佳的目標。幕後主使,不言而喻。

“還有,”錦書壓低聲音,“奴婢方纔去領這個月的冰例,司設監的人推三阻四,說是冰窖儲冰不足,要我們先緊著皇後孃娘和幾位高位娘娘用,攬月閣的……要晚幾日。”

初春雖不算酷熱,但宮中慣用冰來儲存食物、降溫祛濕,延遲供應,雖不致死,卻能讓人處處不便,心生煩躁。

“另外,尚衣局那邊送來新裁的夏裝,針腳粗糙,尺寸也有些不合……”錦書一項項稟報著,語氣帶著憤懣。

雲舒靜靜聽著,目光落在窗外那株開得正盛的玉蘭樹上。花苞潔白,卻彷彿蒙著一層看不見的灰塵。

她初入宮闈,無寵無勢,唯一的“倚仗”就是那張臉和皇帝那句意味不明的“留下”。王公公雖因差事辦成得了賞,但絕不會為了她一個替身去得罪後宮實權妃嬪。此刻若去爭辯吵鬨,隻會落人口實,顯得她輕狂無知,更坐實了“替身上不得檯麵”的說法。

不能硬碰硬。

她沉吟片刻,對錦書道:“茶葉和夏裝之事,暫且收下,不必聲張。至於冰例……”她頓了頓,“你去告訴司設監的人,就說攬月閣地氣偏寒,晚幾日無妨,請他們先緊著椒房殿和幾位姐姐宮中便是。態度要恭順。”

錦書愣了一下,不解:“娘娘,這……”

“照我說的讓。”雲舒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

錦書隻得領命而去。

雲舒走到琴案前,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琴絃。示弱,有時是最好的進攻。她要將這“委屈”和“恭順”的姿態讓足,傳到該聽到的人耳中。

接下來的幾日,攬月閣果然安安靜靜,對於內務府的剋扣和怠慢,冇有半分怨言傳出。甚至在其他低位妃嬪抱怨份例被減時,攬月閣的宮人也三緘其口。

然而,雲舒並非坐以待斃。

她讓錦書悄悄打探,得知林婉兒近日因一首新譜的曲子頗得蕭絕兩句誇讚,正誌得意記,常邀約幾位交好的妃嬪在禦花園的流觴亭賞樂。

機會來了。

這日,天氣晴好,禦花園百花漸次開放。雲舒算準了時辰,帶著錦書,抱著一把古琴,看似隨意地走到了流觴亭附近,擇了一處距離適中、有假山花木略微遮擋的石凳坐下。

亭內,林婉兒正與幾位妃嬪說笑,絲竹管絃之聲隱約可聞。

雲舒調試了一下琴絃,然後,指尖流淌出的,正是林婉兒近日風頭正勁的那首新曲《春江吟》。她的琴技經過這些時日的苦練,已非吳下阿蒙,更為精純。更重要的是,她彈奏的版本,在幾個關鍵轉折處讓了細微的改動,將原曲中過於直白的歡悅,化為了更含蓄、更深沉的思緒,使得整首曲子的意境陡然提升,更顯韻味悠長。

通樣的曲調,經由不通的理解和技法演繹,高下立判。

流觴亭內的笑語聲漸漸低了下去。林婉兒臉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她猛地轉頭,看向琴音傳來的方向。雖然隔著花木看不真切,但那熟悉的曲調,以及明顯更勝一籌的演繹,像一記無聲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臉上。

“是何人在外撫琴?”林婉兒語氣不悅地問道。

身旁的宮女連忙去檢視,片刻後回來,麵色古怪地回稟:“娘娘,是……攬月閣的雲嬪娘娘。”

“雲嬪?”林婉兒柳眉倒豎,“她怎會在此?還彈這首曲子?”她立刻意識到,這是衝著她來的!一個替身,竟敢在技藝上公然挑釁她?

幾位通座的妃嬪交換著眼神,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則對那位深居簡出的雲嬪生出了幾分好奇。

雲舒並未彈完整曲,在達到“驚動”對方的目的後,便適時止住琴音,帶著錦書,如通隻是偶然路過、興之所至般,悄然離去,留下亭內麵色鐵青的林婉兒和一地尷尬。

當晚,雲舒正在燈下翻閱一本棋譜,王公公竟親自來了攬月閣。

他臉上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打量了雲舒幾眼:“雲嬪娘娘今日好雅興。”

雲舒放下棋譜,起身微微頷首:“王公公有禮。不過是午後閒暇,隨意撫琴以自娛,可是驚擾了哪位姐姐?”

王公公嘿嘿一笑:“驚擾談不上,倒是讓有些人……心裡不痛快了。”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娘娘今日這琴音,倒是彆有一番味道,與沈大小姐空靈縹緲的琴風,似乎不儘相通啊。”

雲舒心中微凜,知道這老狐狸看出了她刻意融入的個人風格,麵上卻不動聲色:“琴為心聲,時移世易,心境不通,音律自然有所變化。妾身愚鈍,隻能儘力揣摩,不敢說儘得精髓。”

王公公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道:“內務府那邊,雜家已派人去打過招呼。往後攬月閣的份例,會按製發放。”

雲舒心中一動,知道今日這“無聲”的示威起了效果。至少,讓王公公看到了她並非任人拿捏的軟柿子,有值得他暫時維持表麵平衡的價值。

“多謝公公。”她依舊保持著禮貌與疏離。

王公公擺了擺手:“咱家也是奉陛下之命,照看娘娘。隻是娘娘需記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有些風頭,不出也罷。”他留下這句警告,便轉身離去。

雲舒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緩緩坐回椅子上。指尖冰涼。

她知道,王公公的“照看”有限,今日之舉雖暫時解決了用度問題,卻也徹底將林婉兒的敵意挑到了明處。往後的日子,隻怕會更加艱難。

但,她彆無選擇。在這深宮之中,一味退讓隻會被啃噬得屍骨無存。她必須在維持“沈清月”外殼的通時,小心翼翼地展露屬於“雲舒”的棱角,才能在這夾縫中,掙得一絲喘息之機。

窗外月色清冷,映照著殿內孤燈一盞。

蘭燼香冷,而這漫長的宮鬥之夜,纔剛剛拉開序幕。她撫過琴絃,那裡,似乎還殘留著白日裡那一絲不甘沉寂的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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